当宫殿里就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张太后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曾经她们是最亲密的朋友,甚至比自家姐妹还要亲上几分,如今却已经多年没有好好地说过话了。
“太后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情?”即便贺芳晴不想在纠结以前的事情,但是面对曾经背叛过她的朋友,她还是做不到坦然以对。
“今日我们能不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说说话,这些年在这深宫里,我也是寂寥的很!”张太后微微一叹地说道。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为了坐上这至尊的国母高位,你舍弃掉我这个朋友还有你自己深爱的人,既然如此,此时又来抱怨什么!”贺芳晴冷冷说道。
张太后听她此话却是一脸震惊,“你说什么?什么深爱的人?”
“你们各个当我单纯无知、自私任性,可你们想过没有,我为何会变成这样?!没错,当年论心计我比不过你,当你设计把我送到钟怀邵的床上之时,你我之间的友情便已经断了。可当你为了皇后之位抛弃掉喜欢的男人,还害得他客死异乡之时,我对你剩下的就是厌恶和鄙视。”贺芳晴不屑底看着张太后说道。
可张太后此刻却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脑海里嗡嗡的响,今日她本打算是把当年的事情全都告诉贺芳晴,却没想到得知了另一件事情的真相。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谁客死异乡?不会的,一定不是他,我爹明明告诉我他看破红尘,隐居山林了。”张太后握着拳头说道。
贺芳晴看她不似说谎,但又不敢全信,这才说道:“你果真不知道?当年你设计我,让我觉得生无可恋,本准备一死了之,可是却被你家府中暂住的那位书生所救,他说自己本也想寻死,但死了就见不到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打算好好地活着。可没想到,我们刚分开没多久,他就被人杀害,杀他之人我是认识的,正是你爹身边的侍卫。你曾说对这书生有情,可转眼又夺我心爱之人,现在你爹和那侍卫早就死了,你说你不知道,我又如何信你。”
“不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当年,我的确无意于先帝,我与你情同姐妹,明明知道你和先帝相爱至深,我又怎么会横插一脚,而我并未对你说谎,我的确是有心爱之人,并且先帝答应我,只要让你和钟怀邵结为夫妻,他便下旨为我赐婚,这样即便我爱的人是一介白衣,有皇上的圣旨在,我爹娘也是不能反对的。所以,为了这道圣旨,我才设计了你与钟怀邵。”张太后觉得自己现在全身冰凉,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深爱的男人还活着,也曾暗中派了很多人去山中寻找,还去了那人的家乡,可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你说什么?先帝让你做了什么?”这才轮到贺芳晴震惊了,她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只是那是她少女时期唯一爱过的男人,即便他是九五之尊,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深厚的。
“你没有听错,当年的事情其实幕后主使便是先帝,他的确是喜欢你,但他更在乎自己的皇位,谁让你是贺家的女儿,你的父亲兄弟各个都是手握重兵的虎将能臣,当然这其中也有杜峰的‘功劳’,如果把你纳进后宫,那么先帝又怎么会坐稳龙椅呢。他知道钟怀邵喜欢你,也知道贺家并不想真的把你送进宫中,所以他选择把你让给钟怀邵,这样一来贺家、钟家都会念着他这位帝君的好,而只要我不说出真相,就没人知道先帝究竟做了什么,你也会因为愧疚心中一直念着他。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我的确是等到了圣旨,可却是我的封后圣旨,为了张家一门,我不得不入宫。现在看来,你和我都是最可怜也最可笑的女人!”张太后想着扶着椅子站起来,可她觉得身体里的力气似是猛然被抽走了,当希望变成了绝望,突然就会觉得前面似是无路可走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贺芳晴使劲地摇头说道。
“怎么不可能,你以为这件事情真的只有我一人知道吗?我爹猜出来了,你爹也猜出来了,太夫人也是知道的,就连钟怀邵他最后也是知晓的,可我们谁都没有说,先帝在时是不能说,先帝不再时,是不忍说。”
“那现在呢?现在你又为什么告诉我?”
“知道当年真相的人越来越少了,或许是我知道了你也对钟怀邵开始上心的时候,这真相就没有必要隐瞒下去了,你的若即若离,不就是因为心里还念着先帝的那些好吗!我们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好朋友,我就不相信你心中对先帝就真的没有怀疑过,你只是固守着心中的那一点美好的回忆罢了。”张太后这样说着贺芳晴,其实想想她自己不也是如此吗?如果不是心中念着那个人,她又如何度过那一个个难眠的深夜。
“我不明白你今天为什么突然想起对我说这些,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贺芳晴现在脑子里很乱,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等一等!”张太后喊住了她,“你把他葬在何处?”
“大悲寺的后山!”说完,贺芳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澜心不知道贺芳晴在宫里和太后说了些什么,她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谁也不见,而且第二天就搬去了竹雨园住,并且言明不准任何人打扰。
当钟怀邵得知贺芳晴是因为去了一趟皇宫才变成这样的,立即跑进了皇宫去见张太后,得知张太后已经把当年的事情真相告诉贺芳晴之后,他也快马跑去了竹雨园。
竹雨园的凉亭之中,贺芳晴一个人呆呆地坐着,看着池塘里落败的荷叶,心却不知飞向了何处,连钟怀邵出现在她背后也不知道。
“晴儿!”钟怀邵站在她身边,轻轻地喊了一声。
贺芳晴心中一惊,并没有转头看他,眼睛还是飘在荷塘之上,“你来做什么?”
“我担心你,当年的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就冲着我来,打我一顿,骂我一顿,我保证动都不动!”似乎只是一天没见,钟怀邵就觉得贺芳晴神情间更是淡漠了。
“我打你骂你做什么,我说过当年的事情我不想提,也不怨任何人!”贺芳晴抚了抚额头。
钟怀邵没有再说话,但也没有离开,就在凉亭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贺芳晴不说话,他也不再吭声。
彼此沉默了很久,贺芳晴突然转脸看向他问道:“当年你知道他要设计我的事情吗?”
钟怀邵明白她话中的“他”是谁,摇了一下头,“当时我不知道幕后主使是他,当年我虽是京都有名的多情公子,可我对你是真心的,在未成婚之前又怎么会毁你清白。那件事情,我和你是一起被设计的,只不过我是真的想娶你,而你死活不愿嫁给我,所以我才用了一些手段逼你成亲。后来,当我得知先帝也有份,而你心里还念着他的时候,我很想告诉你真相,只是我怕你受不了真相的打击,所以一直瞒了下来。”
“我糊涂了这么多年,而你却任由着我,如果太后不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你是不是会一直瞒着我?祖母临死之前,说不能告诉我真相,那时我不明白,这几日却是想通了。只是,我真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脆弱吗?”贺芳晴凄然一笑说道。
“那时你我已经有夫妻之实,你因清白被毁竟想着要自杀,如果知道这件事情是你心爱之人设计的,你怕是会疯掉的!”年轻时候的贺芳晴是贺家的掌上明珠,被人宠着爱着,一直那么单纯善良地活着,接连遭受背叛的她如果知道真相,钟怀邵不敢想那种后果。
“是呀,一定会疯掉的吧!”贺芳晴勾唇一笑,可没人知道她这笑容里有多少难言的苦楚。
“晴儿,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知道你不喜欢王府里的那些夫人姨娘,我已经让她们都慢慢搬出了王府,以后府里就剩下咱们和逸儿一家,咱们往后开心和睦地过日子,好吗?”钟怀邵已经明白曾经的那些强硬手段只会让贺芳晴离他越来越远,如今他明白该如何打动贺芳晴的心,也不介意放下他男人的一些自尊心。
“你先回去吧,这段日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贺芳晴没有立即回答钟怀邵,突来的真相是需要让自己好好想想。
但钟怀邵终究还是不放心的,他虽然没有再出现在贺芳晴的面前,在一直在竹雨园呆着,这时候他想陪着她。
秦澜心很识趣地没有去竹雨园打扰他们,也没有去过问贺芳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长辈们的事情自然有他们的解决之法,有些事情自己也是插不上手的。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从齐佑和文渊国的新君封孚签订了和平盟约,又准许了两国通商和海上贸易,现在京都城里可是有不少的文渊国的商人。
随着两国商人的互通有无,京都城里和大魏朝的一些码头府城都变得异常热闹,尤其是顺天码头,客船货船常常是挤得几天都靠不了岸。
当然,商人买卖和气生财,可也免不了在买卖上发生各种各样的矛盾,尤其还是两国的商人,大家都是为了利,最初有些排外心理那也是很正常的。
这天,秦澜心正在家里看孩子、查账本,通和布庄的掌柜姚伍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姚掌柜,到底是什么事情,瞧你满头大汗的样子,快坐下喝杯茶吧!”秦澜心从后院走到了前院偏厅的时候,就看到姚伍后背都是湿透了。
“启禀公主,您快给出个主意吧,咱们铺子都快要关门了!”姚伍抹了一把汗说道。
“怎么?生意不好?”秦澜心笑了。
“公主殿下,您就别逗小的了,哪是生意不好,是生意太好了。自从您从西北带回来的那些织女织出的布色彩花样那是在大魏朝没有第二家,通和布庄都被客人踩烂了好几个门槛了,为了织布,织女们和染线坊那是忙的没日没夜,胳膊都要累断了。”姚伍哭笑不得地说道。
“既然生意这样好,你怎么说要关门了?”秦澜心不解地问道。
“还不是那些客商,见咱们布庄里的布和成衣都是绝无仅有的上等货,所以无论价钱,都是要成批量地进货,有京都本地的商人,也有其他地方的客商,更有不少文渊国的商家,可布庄每日里织出的布就那么多,他们一大早就把十天半个月甚至二个月三个月的货都给订完了,布庄里没有现成的货再卖给其他的客人,这些天常在布庄买布料和成衣的客人都要闹起来了,有国公府的、侯府的、将军府的、一品大员府里的……堵得小的出不了铺门,差点连府衙的人都惊动了,您说该怎么办呀?”别人家是愁生意不好,姚伍现在是发愁生意太好了。
“那你就多招收一些织女,再让石一郎多做几台织布的机子,大不了再把布价往上调调。”东西贵了,估计暂时来买货的客人和商家就会少些,总能缓解一二的。
“小的已经在招了,可这些织女总要训练一下才行,布价往上调了好几次,可来买的人比之前更多了!”姚伍自己都觉得奇怪,之前秦澜心就亲自调过布价,没想到布价越高买的人反而越多。
就在这时,又有下人来禀告,说是通和布庄的伙计跑来了,布庄门口一些客商为了争几匹布,都开始动手了,让姚掌柜赶紧回去主持大局。
“公主,您看着……”姚伍头疼的可不止这些客商,还有京都那些惹不得的千金小姐们,这通和布庄的成衣历来都是她们最喜欢的,哪怕是府里有绣娘,也要来通和布庄买四季衣服。
可现在,那些商人直接把成衣都成批量地买走,布庄里不提前一两个月预定,根本就买不到衣服。
“算了,我还是和你一起去看看吧!”生意好是好事,但秦澜心可不希望好事变坏事,看来这铺子要再开大一些才行了。
于是,秦澜心和姚伍就坐着马车来到了通和布庄,还没到的时候,就听到布庄前面有吵吵嚷嚷之声。
“这布我愿意出二倍的价钱,小二你快给我放上马车!”
“你这个人太不讲道理了,这几匹布是我十天前就预定好的,银子都付过一部分了!”
“话不能这样讲,这货物自然是谁出价高就归谁,我给三倍的价钱!”
……
秦澜心走下马车就看到两个客商在布庄门口为了几匹布互不相让,一个是不差钱,另一个是死活不让布。
“福慧公主来了!”不知谁高喊了一声,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第百八十八章前线捷报
秦澜心与姚伍走近布庄门口,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给她,公主驾临,百姓们自是敬畏的很,尤其是这位福慧公主。
现在京都一半的商家都承她的情,西北所有商人都站在她身后,得罪谁也不能惹她不快,否则哪有生意可做。
了解到前因后果,秦澜心自是将这几匹布卖给了那位付了定金的商人,而出高价的那位也没有失望,秦澜心许他半个月有自有货物可进。
“公主,那我们怎么办?”此时,辅国公府世子夫人俞紫芝从人群中走进殿里。
“紫芝姐姐,你怎么也来凑热闹,难道我这布庄里还没布卖给你吗!”秦澜心笑了,请俞紫芝进入后堂,不过还有几家后宅的管家或者嬷嬷都上来给她请安问礼,自然也都是来买布的。
“公主这话可说对了,还真没有,今日我可是亲自登门买布,怎么说你也要卖给我两匹来。”要是这通和布庄的布料难求,俞紫芝又用的急,她也不会从恭亲王府一路跟到通和布庄来。
“姚掌柜,你去给紫芝姐姐拿两匹布出来,如果店里没有,就让织女们先织出两匹给她。”秦澜心吩咐道。
“小的遵命!”这店里还真没有存货了,而姚伍也明白,这辅国公府破了例,其他几府自也是要跟着破例的。
等到秦澜心与俞紫芝在布庄后堂厅里坐下,她不解地看着俞紫芝说道:“紫芝姐姐,辅国公府难道还缺两匹布吗?到底是何事如此着急?”
“公主,你难道真不知?也难怪,最近姚太夫人刚刚故去,王府里事务繁忙,你又是才从西北归来不到一年,不了解也是正常的。”俞紫芝笑了笑,“事情是这样的,自从布庄里开始卖你手下织女织出的那种彩缎窄布,在京都那可是受欢迎的很,尤其是到了祭月节前,这京都的月饼点心自不必说,每家都是要卖上许多的,而这布料结实耐用,颜色又多样,不用绣娘再动手,便可以直接做成衣服来穿,而且因为难得,在京都都成了送礼的必选之一。”
听到这里,秦澜心算彻底明白了,如今是七月末的时候,早在五六月的时候就听姚掌柜说过生意好得很,姚太夫人过世她顾不上铺子里的事情,每次也只让姚掌柜看着办,却没想到自家布料在京都如此受欢迎。
“那紫芝姐姐亲自来拿这些布料是为了送礼?”秦澜心笑着问道。
“说是送礼,倒不如说是拿来孝敬爹娘亲人的,我娘她自从穿过你家这新织出的布料做的衣服,就说舒服的很,老家我还有一个姨母,母亲想给她这位妹妹也在节前送些礼过去,可是公主铺子里的布料太抢走,两家都派了人来皆没有买到,眼看着时间就来不及了,我就亲自登门了。除了这布料,还要麻烦公主再多给二百斤的月饼,家里买那些,都快被吃光了,赶不上祭月节了。”俞紫芝如今也是家中半个主母,执掌中馈之事也在近两年慢慢接手,可是一个国公府百十号人,她也是怕照顾不周。
“原来是这样,紫芝姐姐放心,明日我会派人亲自把布料和点心送到府上,不会耽误你的事情的!”秦澜心说道。
“公主,这可不敢当,我会派管家在铺子里等着,公主今日这份恩情我可是记下了,日后定会还报。”俞紫芝笑着说道。
两个人又闲聊一会儿之后,俞紫芝就先回去了,而秦澜心在布庄里巡视一番就先回到了王府。
祭月佳节快到了,这王府里自然也是要准备的,如今二房、三房和四房虽然都分了出去,彼此之间也没有那么多家务事掺合在一起,但是节前买各种礼品还是凑着王府的这趟便利车,谁让恭亲王府的面子最大呢。
次日一大早,秦澜心就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了竹雨园,贺芳晴一看到他们出现,脸上是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