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动了!你刚才动了。对不对?”苏二妞心里一跳,惊喜地望着阮氏。满眼都是期待,但很快,她就失望地苦笑起来:“是俺太心急,出了错觉了。”
阮氏还是那样呆滞无神的目光,那双空洞洞的眼睛,看在苏二妞眼底,都快怀疑她娘是不是只剩下一个躯壳活着了。
抿了抿嘴唇,正欲说什么。“吱嘎”一声,厢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顿时一股寒意,从门缝隙里灌进屋里来,苏二妞不满地扭头望过去,看到是苏小溪,忍不住蹙眉怪罪他:“哥,娘吹不得风,你忘记魏郎中的话了?”
苏小溪抬头望了她一眼,没说啥,闪身进了屋,这时,苏二妞才看清楚,原来苏小溪不是一个人进屋,身后还跟着苏三郎。
对于苏三郎,苏二妞不能怪罪他,只抿了嘴唇,静静地看着苏三郎把门给闩上,才又把目光对上苏小溪:“热水呢?”
“隔壁鲁老太太说过,娘半个月里都不能沾水的。”苏小溪闻音知雅,苏二妞说要水,他立即就猜到苏二妞是要给他们娘擦洗身体。又想起鲁老太太说过的话来,不免劝解苏二妞来。
“热水,毛巾。”苏二妞只当苏小溪没说过话,依然故我,也不多解释,直接伸出一只手掌来,摊在苏小溪面前,问他要东西。
苏小溪见苏二妞变得蛮不讲理,听不进别人的话,只当苏二妞是接受不了变故,精神紧绷,才会一时心性大变。
忍了忍,苏小溪进一步解释:“妹,你听哥说,阿娘是小产,和妇人生产一样,都要做月子的,这样对阿娘好。月子期间,阿娘是不能沾水的。”
“凭多废话!”苏二妞果断呵道,挑着眉头,只问苏小溪要热水:“水和毛巾拿来。”
见她冥顽不灵,他解释了还是没用。
这下苏小溪也火了,忍不住大声朝着苏二妞骂道:“以前你傻着,不懂事,俺怪罪不了你。你如今也长脑袋了,咱家现在已经够麻烦的了,你不给家里帮忙,就别再添乱!”
苏小溪火大极了!
说他一点也不气恨苏二妞,那是不可能的。心里一肚子邪火,苏小溪也懂得,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干脆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说来,娘会变成现在这样,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自作主张,非得让咱奶脸上过不去,让咱奶脸上无光,你非得那么干,你能摔倒地上去?你能把自己折腾的差点儿命丧黄泉?娘能因为听到你死讯,受了大刺激?
咱奶本来就想着打掉娘肚子里的娃,现在好了,堕胎药也不用喝了,咱奶的愿望就得逞了。”
苏二妞小脸冷冰冰,目光如实质的刀子,割向对面的苏小溪,“别叫那女人奶!她不配!”
苏二妞在乎的根本就不是苏小溪话中责怪她,相反,她更关心的是苏小溪话中左一个奶,右一个奶的,听得她刺耳又倒胃口。
苏三郎一直在旁边着急,两个孩子咋好端端凭空吵起来了。只是他鲜少去呵斥责骂这两个孩子,小溪还好一些,轮到二妞……他一个大男人,还真不知咋去责骂个小女孩儿。
这一直也插不上嘴,这俩孩子就像嘴上都装了刀子一样,那简直就是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可是,直到苏二妞那句大逆不道的话,苏三郎忍不住了。
“二妞!你咋说话的?那女人是你阿奶!是俺娘!”苏三郎绷着脸,他原就是吓唬吓唬苏二妞的,还能真打他宝贝闺女一巴掌?
可苏二妞仿佛一夜间变了一个人。
根本不受他这一套的。
“嗤!”苏二妞不屑,鄙夷道:“俺奶盼着俺死,你娘盼着你媳妇儿死,她还害死你未出世的儿子。”苏二妞不顾苏三郎忽然惨白的面容,危险地眯着眼睛,冷冷宣告着自己的决定:
“爹,俺不知道对于苏家老宅的那群人,你是个啥看法。可你不能做睁眼瞎,俺哥被算计,你要再分不清亲疏,俺哥就得成了那个老不休的娈童。爹!那真是你想要的吗?”
这话要是换做个十几二十岁的成年人说,或许不觉得奇怪。可这番话,却出自一个五岁娃子的嘴巴,尤其这娃子之前还傻了五年,这怎么看都觉得奇怪诡异。
苏二妞似乎明白父子二人的奇怪,她只是看着他们说:“俺天生记性好,从前虽然傻,但也因此,见过很多家里家外的龌龊。非但苏家老宅里的人,村里村外都算。我恢复神智了,眼前的事儿,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以前傻,不会思考。现在不傻了,以前见过的事儿,俺能自己思考出对错。经一事长一智。”
苏二妞这是告诉他们,她是因为见识的多了,因此早熟。
苏家父子不知说啥好。
但苏三郎却记住了他的小闺女的一句话:经一事长一智。他发誓,绝对不能做个睁眼瞎。
要是苏二妞不提醒,苏三郎差点儿忘记了,苏老爷子亲自来找他的事儿,忘记了苏老爷子屈尊降贵来找他,就是让他贡献出自家的儿子,为大哥的儿子铺前程。
他娘……他没想到他娘会这么冷漠,……甚至泯灭人性!
以前,他只以为他娘只是太过好胜,要求严苛一些,或许真的讨厌阮娘,却没有其他坏心。今天才知道,他看错了,二妞妞被他娘害得差点一命呜呼的时候,他娘连来看一眼都没,只是推诿责任。
而阮娘落胎了,他娘更是只留下一句“白叫俺这遭罪”就走了。
若说他娘讨厌阮娘,那面对二妞妞,她的亲孙女儿,总该有所关心吧。
苏三郎想着,心里刀割一般疼痛。剖析自己的亲娘人品和人性……,苏三郎自己先已经宛如刀割了。
剖心,当然心会痛。
两个孩子不做声,都沉默地盯着各自的脚尖。
一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苏三郎静静地想,回想过往种种,回想当年自己出门一趟回家,榻上的妻子面色苍白如鬼,看着他也不抱怨,眼泪哗啦啦地无声流下脸颊。回想自家的孩子被人扔石子儿骂傻蛋,大哥二哥家的侄子侄女儿看到了,笑嘻嘻地路过。
画面千转,苏三郎又看到苏老爷子赶着他们一家离开老宅时候,他冷冰冰面容和刻薄的话。想着苏老爷子在分别多久后亲自上门,自己满怀儒慕之情接待老爷子,却是因为老爷子要哄着他将小溪送出去做娈童,好为大哥家的儿子铺路……
苏三郎想了好久,外面的雨声风声越老越大,卧房里更加安静。
许久,苏三郎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一声说不出道不明意味的叹息声,久久回荡在这间不算大的卧室里。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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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开始住院,淇淇能碰到电脑的机会不多,抽上时间,码上几字,望海涵。
☆、第八十一章 和好
这一夜,苏二妞不曾离开东厢房一步,守在阮氏床前,阮氏好似死人一样,无知无觉。苏二妞也不强求,只管隔断时间用沾湿的干净帕子润泽阮氏的嘴唇。
她之前问苏小溪要热水,也只是要给阮氏擦洗干净脸。
到了三更天时候,苏二妞顶不住困意,就这样抓着阮氏的手,身子沉沉伏在床榻边上。这一夜,苏二妞不好受。
空间里,等待她的是十八般酷刑。因为她这个空间主人竟然“背叛”了空间。
第一夜,她受尽火烤。灼热火苗蹿上她身子,真好比人间炼狱。器灵面无表情地站在高台上“监工”。
“这是给你的惩戒,你且记在心中。空间归你所有,你却不是空间的驾驭者。”这两句话端的是绕口,苏二妞却听明白了。
器灵警告她。她虽然拥有空间,但仅仅是表面上的主人。而非真正空间的驾驭者。
这么算来,她和空间的关系,并不是一般理论上持有者和被持有者的关系。至少,现在而言,空间这个名义上的被持有者是凌驾在苏二妞这个持有者之上的。
苏二妞不语,……当一个人沦为鱼肉的时候,言语是最软弱的东西。抛却它,想着如何驾驭空间,这是苏二妞心里的打算。
“时间到了,你可以走了。”器灵一挥手,苏二妞终于从火海中脱离出来,没等她站稳,意识回归现实。
睁开眼。入眼就是阮氏,阮氏木讷的双眼……苏二妞面上闪过一丝苦笑。果然啊,她娘受到这个大的打击,怎么可能轻易就好呢?
门“吱嘎”响起,苏小溪端了小米粥来,把碗筷摆好,才转身。一脸复杂地望着苏二妞:“你也照顾阿娘一宿了,回屋……歇歇吧。”这话像是酝酿了好久,才说出口的。以至于苏小溪说这话的时候,嗓音都特别鸭公的沙哑难听。
苏二妞盯着苏小溪看,把他里里外外都看透一样。
“看。看什么看!”苏小溪的脸更红,眼神却别扭起来,分明是害臊了。他就是不喜欢这种被自家妹妹看透的感觉,那种眼神,叫人无所遁形。
哦……原来是害羞了。苏二妞一脸恍然。又觉得好笑,“噗!谁爱看你啊?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两人本来就是兄妹。苏小溪这个当哥哥的又变相服软了,苏二妞勾勾唇,顺着阶梯下。
昨晚两人闹得凶。那已经不能算作兄妹之间的磕磕碰碰了,可两人到底是兄妹,今早这一来一去,又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感觉。
“来。帮俺一起喂娘吃粥。”苏二妞朝着苏小溪招招手,倒是后者有些腼腆地挠着后脑勺:“你不是不让俺和爹靠近阿娘吗?”
苏二妞不禁丢了个大白眼儿给他,嘴里咕噜一声:“那还不是你们俩爷们儿,一大一小,都是糙货?手下没轻重?”她这是嫌弃苏三郎和苏小溪父子笨手笨脚,其实也带着一点儿私心。
苏小溪有句话说得对,她要是不使出那苦肉计。她娘也不会小产。她虽然知道爹娘会心疼她,但没想到事情会出现意料外的发展,若是她考虑到事情会变得棘手,她绝对不会冒险。
可即便如此,源头还是在苏家老宅!
这一点,苏二妞决计不会忘记。她是知错就改的好孩子,但不是她的过失,她也绝对不会替人背黑锅!又不是圣母!
“俺收拾收拾。”等到喂完了阮氏,苏小溪手脚利落,端着空碗退出了卧室。
“阿娘,”苏二妞将整个脑袋都靠向了阮氏的怀中,小脑袋不停地磨蹭,却不再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苏二妞的存在,苏二妞惊奇地发现,她的脑门儿上罩上了一只手掌,轻柔地抚摸她的脑袋。
苏二妞没敢做声,以为是自己幻觉了。那手只摸了她一下,这之后,苏二妞就保持僵住的姿势,闭着眼睛,等到那只温暖的手掌再次轻柔地抚摸自己。
好似地老天荒,却再没等到。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动作却僵住了。脑勺上那个温暖不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