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景瞧着,哈哈大笑起来。
易可喊了人过来,扶夏荷去休息。
等夏荷走了,何之景才停止了他夸张的笑,问李慕道是:“夏荷刚刚说的那些,我倒是挺好奇的。你的族兄,又跟薛家有什么牵扯?”
“晚生有位族兄,名为李芸,如今正是庆阳秦家公子秦繁的男妻。”李慕叹息一声,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李芸与秦繁的纠缠,以及李芸离开前说过的,要把薛家犯下的罪证搜集起来的话。
“这听上去可是难办的事。”何之景摇摇头,道是。
“也不必麻烦这位李芸公子一样样全都找出来,只需要得到几个让薛家无从辩驳的铁证,带到梁京,剩下的事情,自有专人去抽丝剥茧,全部寻出。”易可却这么说,而后问李慕道,“听张公子的说法,你这位族兄,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
“正是……恐怕还要麻烦世子帮忙了。”李慕惭愧道是,只可惜他是个书生,不能亲自潜进秦家,看看李芸是否安好。
“小事一桩。”何之景大包大揽,“看我把人给带回来!”
易可却喊住了他:“世子。”
“怎么了宝贝?我的人不行,还可以跟父王借几个嘛,他那儿藏着不少手下,身手了得。”何之景道是。
“你就不怕,擅入他人府邸,被人知道?”易可道是。
何之景顿住了。半晌只能点头赞同:“的确不该轻易打草惊蛇,原本想直接把人虏出来,如今想想看,还是先派人去打探打探比较好。”
敲定了后,何之景摆摆手,让李慕也去休息了:“我听闻你那个叔父最近可不消停,今晚你住在我这贤王府中,可是像住在铁通里似的,连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打搅你们,你安心睡一觉吧。”
李慕告辞,心里头却道是,夏荷还醉着呢,也不知道他这一觉,是不是真能睡得安稳。
果然夏荷困了一阵后又清醒了过来,又开始闹腾了。一见李慕,他缠了上来,紧紧地把自己贴在李慕身上,喃喃道是:“慕哥,你终于回来了。”
“好了,夏荷,咱们以后还是一点酒都不要沾吧。”李慕拖着夏荷到床上去,唉了一声。
夏荷把眼睛张得大大的,正在傻笑:“慕哥,我好开心。”
“怎么了,夏荷?”李慕柔声问。
“我祖父他碰上坏人了,但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世子可真是个好人,世子妃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吓人。”夏荷掰着手指头数,“幸好有他们,我相信,祖父他的冤屈会得以昭雪的。”
夏荷醉意上头,口齿不那么清楚,咕咕哝哝,一边说,一边还在傻笑。李慕却认认真真在听,听罢后,还应声:“是啊,还是好人多。很快,咱们就能回去了。”
“世子说了,下一个皇帝是好人。那他一定会给慕哥状元的!”夏荷忽然又说起这个了。
李慕:“……”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终便笑了笑,侧卧在床边,看着夏荷亮晶晶的眼睛,心道是,自己可真的要努力了,从那么多人中再夺那个第一下来,可太难了。
但是,就算是为了夏荷,他也要去试试才行。
李慕默默在心底里盘算着接下来的三年该如何拼搏,却并未想到,他并没有完整的三年可用。
第二日,两个人是被穿彻梁京,洪亮而悲壮的钟声惊醒的。
夏荷还吵嚷着头疼,不肯起来。李慕则匆忙穿好了衣服,跑了出去。
刚出院门,李慕便撞见了一位布衣老者。
老者目色浑浊,驻足,一声又一声地在听那钟声。听罢后,他长叹一声,摇头道是:“皇兄,你终于走了。”
第96章 卌贰终了
那位整个嘉朝最尊贵的男人,驾崩了。
只是一觉醒来,梁京便沉寂了下来。只有原本还在忙着备考的书生们忽而被通知今年的会试取消,茫然失措。李慕匆忙出门,去见了林书生他们,大丧期间不得饮酒寻欢,几个书生用茶把自己灌醉了,都颓靡地摊在椅子上。
尤其是家远,家贫的那些,都一个个愁出了白发,不知道是该勒紧裤腰带,在梁京等到明年恩科。还是放弃,空手回家,等一个遥不可期的许久之后,能攒下下一笔银钱,再赶到这儿来。
整个书馆都愁云惨淡,李慕也只能去宽慰几句,跟着感慨几声,摇摇头,而后回家来了。
李慕倒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会试延期替他自己避过了一次难堪。李同和正想法子抹黑他呢,但如今谁有那闲工夫去管别人的是非?
“他们好可怜啊。”夏荷颇为同情道是。
还有三日就是会试了,谁能想到陛下忽然就薨了呢?这倒也是巧,李慕没说什么,只赶紧将书拿出来,道是:“按例明年就要开恩科了,我得抓紧才是。”
夏荷忽然察觉,这件事对他们二人倒有好处:“对哦,咱们明年就可以走,能省下不少钱呢!”
然后又惦念起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去面见圣上呢?不行,我得去找世子爷去。”
李慕赶紧拦住了他。
夏荷不解地回头:“怎么了,慕哥?”
“外头恐怕要乱上一段时日,咱们就在家里老实呆着吧。”李慕给他讲道理,“在其位,谋其职。如今咱们只是平头百姓,咱们的‘职’就是安安稳稳地等结果,不要轻易卷入比较好。”
夏荷是个听劝的,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李慕料想的不错,先帝走得太急,四皇子仗着自己有监国之责,想要争下自己的正统大业。未曾料到他却被囚在了府中,那许久不曾露面的疯子王爷忽然带着禁军出现。不过这些终究不干李慕二人的事,他们好好地在屋里呆着,等何之景终于忙完了,跑来敲门。
“哟,你们这倒是悠闲。”一开门,何之景瞧见院子里这二人,便道是,“我这几日,都快忙疯了。你赶紧把你的状元考出来,好来帮忙的!”
一边说着,何之景一边闯进了院子里,先是摸了摸李家的那匹马,啧啧道是:“就这马的日子都比我快活,还可以歇至少整整一年,不用干活呢。”
而后又去催夏荷:“赶紧地夏荷,把你那种玉米方子先拿给我瞧瞧,老七要看。”
“老七是谁啊?”夏荷问道。
何之景语塞,复又笑道是:“哈哈,叫习惯了,再过上一阵就该叫他陛下了。——唉,老七这称呼,能喊一天是一天咯!”
摆出惆怅的语气来,何之景脸上却是喜气洋洋地。于是李慕和夏荷便知晓了,梁京这一场乱终于有了定局,眼前这位瞧上去吊儿郎当的世子爷,便是胜者那一边的人。
李慕思量片刻,问道是:“世子……我那叔父他……?”
“四皇子党羽,倒不至于被赶尽杀绝,不过这辈子恐怕是没什么再进一步的可能了吧。”何之景托着腮,笑道是,“怎么,你还担心他?”
李慕也说不上自己该有怎样的情绪才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何之景拍了拍李慕的肩膀,道是:“我觉得,你应该更关心另一个人才是吧?”
“可是有芸哥的消息了?”李慕忙问。
“哈,你问你叔父时,还犹犹豫豫地;问起你这族兄,倒是着急!”何之景调侃,见李慕似是面带尴尬,何之景才道是,“你不必担心,你那族兄可是个本事人呢。”
说罢,何之景绕着李慕,转了几圈,将李慕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遍,看得夏荷都不高兴了,问何之景道是:“世子,你在瞧什么呢?我的慕哥可不能被你这么瞧!”
“怎么了?你担心我看上他?”何之景问夏荷。
夏荷立刻点头:“那是当然。”
“别,有我家宝贝,就够我头疼的了。”何之景忙摇头,“我是在瞧啊,看不出来,你这慕哥,竟然有那等有本事的亲戚。”
夏荷和李慕都不知道何之景是什么意思。
吊足了两个人的胃口,何之景施施然地坐下,品了口茶,才道是:“你那族兄,把人家秦家后院搅得一团乱,浑水摸鱼,还真让他找到了不少好东西。我本来想先把证据带回来的,他又不肯,说是怕我拿了证据后就不管他了。”
说罢,何之景笑道是:“我还以为他乐在其中,不想离开呢。”
“那芸哥此时身在何处?”李慕问。
“他如今在梁京郊外的一处别院住下了。——还特地要了处带温泉的庄子,说是要好好放松放松。”何之景撇嘴,又瞧了瞧李慕,又感慨了一遍,“你这么古板的读书人,竟然有这么个族兄。”也不知道李芸究竟是做了什么,才叫何之景这般啧啧生叹的。
李慕思量一番,倒是想见李芸一面。
“可。”何之景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李芸此时悠然自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浸在温泉中,享受着被温热的水包裹着的美妙滋味。
何之景虽嫌弃他,却也还照着对贵客的礼节,给派了不少人去伺候。李慕赶到的时候,便有下人进去通告。
等了一会儿,李芸才施施然走出来。
几年未见,时光似乎在李芸脸上没有刻下任何的痕迹,甚至或许是被华贵的衣衫衬托着,李芸此时更显贵气。
“慕哥儿,许久不见。”李芸笑眯眯地落座,左右看看,“咦?你家夏荷没跟你来梁京么?”
“他跟着世子去见七皇子了。”李慕答道,“我来看一看你。”
“你让他自己一个人去见七皇子,不担心么?”李芸问道是。
李慕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担心。”
“这么放得下你的小娘子?”李芸颇有些阴阳怪气。
李慕却笑道是:“芸哥,夏荷是男人。”
“……”李芸脸色一变,忽然,一声幽幽然的长叹呼出,李芸神色中带着怀念,道是,“要是那家伙也能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