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续弦[种田]

续弦[种田]_分节阅读_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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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孩子孝顺,今日一来便帮着干活,还没停下呢。”兰娘见当家的仍旧心事重重的模样,自己的脸上勉强堆着笑,道是。

    张十一扫了一眼这院子,这本不该是他带着自家人住的地方。又看了一眼夏荷,他也本不该被困在这些琐事之间。听了兰娘的话,张十一非但没觉得宽慰,反而是撑着额头,不乐意再出声了。

    夏荷见爹爹这样,没法子,只好请出金宝来。把小娃娃举在张十一面前,让他柔嫩的小脸贴着张十一的胡茬。金宝觉得扎得慌,啊啊叫了两声,噗地一下,吐了个奶泡出来,沾了张十一一脸口水。

    见了自家外孙黑黝黝的眼珠子,跟他那去了的母亲似的,张十一不免惦念起了秋月才出生那会儿。早埋在心底的柔软处被戳动,他把金宝抱过来,用自己干农活干得早已粗糙的手捏了捏金宝小手,终于露出了个笑来。

    夏荷这才松了一口气。

    却没曾想,张十一逗完了金宝,紧接着便问夏荷道是:“昨日没来得及考校你这两日的功课,来。”

    夏荷张大了嘴巴,他还以为爹爹自己见了书本都伤心得不行,怎么还有心思考自己?

    见夏荷这磨磨蹭蹭的模样,张十一便猜到了怕他又没好好温书,立时怒道:“过来!”

    夏荷小步蹭过去,揽着金宝当挡箭牌,笑得讨好:“爹。”

    “爹跟你说过什么?爹是不是叫你回去后莫偷懒,趁着腿上的伤没好,好好用功?”张十一数落。

    夏荷忙说:“我伤好得差不多了!哪儿能总是呆在床上?爹我跟你说,我在自己院子里种的玉米涨势可喜人了!”

    “你给我闭嘴,我每日去东边的地,路过李家,还能看不见你门口种的那一排?”张十一道是,“这务农,得的不过是一年的收成。读书,才是一辈子的事!”

    “可是我读了书作甚,又不能去科举……”夏荷嘀咕,他着实想不通,为什么张十一总是惦念着让他用功、用功?明明同样是家中女儿,大姐二姐却识几个字就行了。

    张十一简直想敲开夏荷这榆木脑袋:“唉,读书只为了应试,那是落了下乘。爹从小便跟你说了,你性子不稳,让你多念书、习字,是为了给你养养性子。从书里学做人,才是头一位的!”

    见夏荷还是油盐不进的样子,张十一也没了辙:“你呀,我怎么有你这么个……”他立时把“儿子”两个字吞进了肚子,只是敲了夏荷一下。

    夏荷软了声,劝慰道:“爹,我这也是在做大事呀!”

    “哼,什么大事?你还有什么大事?不就是每日里伺候伺候孩子、伺候伺候你那婆婆、再伺候伺候那几块地!”

    “我瞧着这玉米真的不错,长得也壮实,万一真养了出来,咱们不得总结一番该怎么侍弄,然后先是告诉村里人、再跟邻村的教清楚了……最后,叫咱们整个闵朝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好东西么!”夏荷说。

    “哼,这还用你说?使臣将这东西从蛮子那儿带来,皇家自然有人负责这些!”张十一打击。

    “那不一样,皇家才能教几个人啊,还得咱们自己琢磨。你瞧,他们不就是把种子给丢下来,没管了么?”夏荷撇嘴。

    张十一本想说此事中该有什么蹊跷,却又不想叫夏荷太早去接触这些龌龊事。他见夏荷想得美,也不愿打击他了,只丢下句:“哼,这也算大事?古人早有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古人亦有言,民以食为天!”夏荷这念书念来的最大的本事,怕也就是跟张十一拌嘴了。

    张十一不耐烦了,赶起了人:“去去去,就你常有理!抱着金宝赶紧滚回去,天都快黑了!”

    等把夏荷打发了,张十一坐在院子里,没了胃口。

    兰娘叹道:“夫君。”这称呼农家哪有人用,她已经许久没这么叫过张十一了。见张十一没反应,她又唤了声,“博书?”

    “已经是多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张十一一脸倦容,摆手道,“兰娘,是我连累了你们啊。”

    “不要这么说。”兰娘摇头道,岁月和操忙在她原本年轻过的身躯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这一笑,却仍旧让张十一记起了他们初识之时。兰娘望着夏荷走时的路,问,“夫君,要是夏荷真的不乐意学,你也不要逼他了吧……咱们吃够苦了,我只想,让冬梅、夏荷他们两个,能好好过啊。”

    “他是我张家的儿郎,难不成,就这么懵懵懂懂地一辈子,都不知道他祖父、他的伯伯们,含恨九泉?”张十一揉着额头,“再者说,夏荷是个男孩儿,这事儿只能瞒得住人一时,哪儿能瞒得住一辈子,早晚他都会知道的啊……”

    张十一心想,瞒过十八岁就好,师父说过了,只要等夏荷满了十八,今后的一切就顺了。只是没曾想,夏荷这些日子抽条似的长,再瞒三年,哪里是跟先前一般容易呢?

    第30章 叁拾 书房

    夏荷那壮志雄心似是没人能理解,不过这一点却也没能打击到他。他照旧乐乐呵呵地回去侍奉他那个小院子,如若是夏荷自个儿不说,大概是没人能瞧得出,这一方小小的院子被划分成许多片,每片地之间有他用脚尖划出来的线,每一片的玉米苗疏密不一,浇的水、施的肥的多少也不一样。

    夏荷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帝王一般,在这方寸之间来回踱步。

    直到金宝哭了起来,小娃子又饿了。

    夏荷忙跑过去,将金宝往怀里一拦,点了点他的鼻头,道:“就你自在,除了吃就是睡!来,姨姨带你去给你找吃的!”

    喂饱了金宝,又是一天过去了。夏荷仰在床上休息,闭上眼,立时又想起今日与张十一的争执来。

    他这见了字就愁的性子,真不知道张十一究竟是对他寄予了什么样的厚望,才会打他小的时候就开始一直让他读书、读书,哪怕家里头根本没有钱买纸买笔,也要用一盘细沙、一根木棍,把张十一脑子里的书给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来。

    那时夏荷倒没想到,自家爹爹可没被自己几句话说得退缩回去,仍旧指望着他能用功呢。

    这一等就等到了李慕下一回回家。张十一拄着锄头,往安乐村那唯一一条通往饶南镇的路上张望,一见李老四驾车归来,他忙去拦车,喊:“喂!李老四!劳烦你停一下子!”

    “慕哥儿,是你丈人家。”李老四一边喊停了驴子,一边朝身后道是。

    李慕便忙从车中出来,手里提着自己的书箱,让李老四先行回家,自己恭敬地招呼着张十一道:“岳父。”

    这礼叫张十一怪别扭的。

    倒不是说李慕从前不知礼数,他一向是恪守礼法之辈,从前也是对张十一十分恭敬,如今却似乎带了分殷勤在里面。张十一顿了顿,思量起来,还是夏荷的事情要紧,便道是:“我还需麻烦你一件事,才将你叫住的。”

    “岳父请说。”李慕道。

    “夏荷那性子……你若是有功夫,替我检查下他的功课吧。”张十一闷了半晌,才将这不情之请说出了口。

    他这跑来找李慕一事是瞒着兰娘做的。兰娘自打察觉李慕似乎对夏荷起了情愫后,若不是没个借口,怕早就把夏荷弄回家住,不叫他们两个见面了。张十一也不乐于见他们两个腻腻呼呼,但如今夏荷也不住张家,来帮忙也是干完活就跑,自个儿实在是逮不住他了,也只能托付于李慕。

    李慕神色中有些许讶异,却并未多问,而是问询起需考校哪些。张十一便立时将夏荷念书的进度给报了出来,由于夏荷学的一直都是张十一默出来的,这课业颇有些零碎。数了半晌才数完,张十一摆手道是:“就是这些了,哎。”

    李慕梳理了一番,才应承下来,向张十一告辞。

    一回家,李慕找李老太太请安后,便回了书房,叫林婶把夏荷喊来。

    林婶去找夏荷时,朝着李慕的院子努努嘴,道是:“夫人,老爷叫您去他的书房。”

    “哦。”夏荷不疑有他,抱着金宝就要走。

    林婶这回也不管金宝亲近不亲近她了,径直把小娃抱过来,道是:“您自个儿去吧,少爷就由我送老夫人那儿。”

    夏荷颇有些奇怪,金宝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自己的爹爹了,既然李慕要自己去找他,那他抱金宝去给李慕看看怎么了?但还没等他说,林婶便脚底抹油似的抱着孩子便跑了,夏荷拦之不及,只能满脸疑窦地去找李慕了。

    一进书房,就见李慕手中捧着书。

    夏荷道是:“相公,这都从书院回来了,乡试也还早,就休息一下吧。”

    李慕却道是:“夏荷,来。”

    说着,他将手中的书递了出去。

    夏荷不接,茫然地望着李慕,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李慕只好又往前送了送,直到递到了夏荷鼻子底下。

    “相公……给我这个作甚?”夏荷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心底里却隐隐有了猜测,莫不是张十一去找李慕,要他教自己继续念书了?

    见夏荷这模样,仿佛自己递过去的是毒药似的,李慕有些哭笑不得,道是:“岳父嘱我检查你的功课。我想你这些天大抵不会读书的,先给你拿去温习一番,等会儿我选一段你诵读过的,听听你的见解。”

    再看夏荷的表情,不止是看这本书像是在看毒药,而是瞧李慕整个人,都仿佛李慕要害他似的。

    李慕只能温声道是:“你在家中也没有太重的担子,倒不如抽空出来好好读书,莫要叫岳父总是挂心。”

    夏荷嘀咕:“怎么就说得我整日里很闲似的。”

    “好好,你不闲,但如今又不是农忙时,每日少抽出点空来总可以吧?待我再走,这书房给你留着,所有的书都摆在这儿,你每日来坐坐,不需多,半个时辰足以。”李慕忖度张十一的模样,怕是因这事同夏荷闹得不算愉快,他便不打算硬着来,而是好好说。

    但见夏荷仍旧一脸的不乐意,李慕只能叹了一声,道是:“你总不希望岳父伤心吧。”

    这一点倒是叫夏荷颇有些良心不安,磨磨唧唧地接过书来,确认一回:“只是半个时辰?不需再多?”

    “不必。”李慕应下来,“待我每旬休回家,便看看你念到哪里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可以吗?”

    掂量一番后,夏荷觉得这也不是特别难以接受,便点了点头道是:“那便这样吧。”见李慕又要开口,他忙说,“从明儿个开始!”

    被夏荷这还要讲条件的模样弄得想笑,李慕摇摇头,道是:“好,只需你接下来都好好念书,这回便听你的。”

    闻言,夏荷半分都不想在这个书房闷着了,将手中的书一丢,忙跑开了,道是:“那快走吧,相公合该去陪母亲说说话,母亲昨天还在念叨着想你呢!”

    夏荷找的这倒也不是借口,李老太太一直是自打李慕刚走就开始惦记他什么时候回来,偏又在李慕在家的时候劝他读书为重。这回一见李慕,李老太太便问起了凌先生的事:“慕儿过来,跟娘说说,拜了老师之后,学得怎么样啊?”

    李慕便陪着李老太太絮叨了许久,夏荷不管他们母子二人,自己带着金宝出去玩了。

    夏荷每日里该忙活的事情便多出这一个。

    本来李慕走后夏荷想偷偷摸摸地偷懒来着,却没曾想李慕居然托了林婶看着他。每到夏荷从外头回来,或者是眼见着天要黑了的时候,林婶总会催夏荷去读书,还守在门口,至少半个时辰才会放他出来,对李慕的话,她一向是分毫不差地去完成。

    林婶可不比张十一。张十一再吹胡子瞪眼,也终究是夏荷的亲爹,他强两句嘴,往回一跑,张十一就没辙了。林婶那守门的架势夏荷可是见识过的,堵在李慕书房门口,盯着他看,说半个时辰,若是夏荷开了小差,还会往后延时间呢。

    当然,夏荷究竟看进去了多少,林婶就没法管了。

    李家有足足几面墙的藏书,其中还有一本孤本,在县里头难找第二本的更是为数不少,都是祖辈的留传。听李慕介绍的时候,夏荷就在想,若是让自家爹爹进了这间屋子,怕是要高兴疯了。只可惜夏荷自己对这些没多大兴趣,只是随意地抽了本张十一讲解过的出来。

    手中这本书是李慕开蒙时便开始用的,一旁密密麻麻记满了小字,有的字迹稚幼,有的板板整整,有的终于有形有骨。翻这本书,仿佛在看着李慕成长似的。夏荷瞧着有趣,趴在桌子上,努力去分辨李慕这些小字,哪些写的早一些、哪些晚一些,数他到底把这本书给翻了多少遍,玩的不亦乐乎。

    等到细一算,李慕马上又要回来了,夏荷才惊觉自己还没怎么正经温过书呢,李慕可是说过,要来考校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