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淡淡道:“伯母是来找我赔门槛的?”
陆大婆子好似听不懂玉兰话里的意思,还一个劲的解释道:“瞧你说的,咱家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我帮你赶人都来不及呢,哪有找你赔门槛一说。”
玉兰淡笑道:“多谢伯母费心了!”
陆大婆子叹了口气,道:“费心也是应该的,这几天为了把那些媳妇婆子打发走,我嘴巴都说干了,瞧,嘴角还上了火,冒起一堆小泡子。”说完,陆大婆子指了指嘴角,果然有几个小疱疹。
陆小乙故意道:“伯祖母,你确定真是为咱家的事上火?而不是你闲话说多了的缘故?”
陆大婆子嘴唇微张,下意识想开口训斥陆小乙,又咬牙忍下来,浮起一丝难看的笑, “咱家小乙嘴上不饶人的性子,真是像极了她祖母。”
一直不说话的陆婆子没好气道:“我嫡亲的孙女不像我能像你去?你说这些废话干啥?你只管说是哪些嘴痒舌头疼的妇人在你跟前呱噪,一个不落的说出来,我去帮她们挠挠嘴拔拔舌。”
陆大婆子再蠢也不会把那些跟她走的近的婆子媳妇供出来,她今天过来也不过想给玉兰卖个好。打探她家是否真的赚了大钱,顺带把烤饼方子要一份,刚好儿媳娘家开着杂货铺,她俩在家烤了也摆杂货铺卖去。
陆大婆子跟陆婆子说话一直阴阳怪气夹枪带棒。嗤道:“瞧你说的,这些嚼舌根子的媳妇婆子我早骂出门去了,哪里需要你出手呀,再说了,咱们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一出手就不是骂两句了事,轻则道歉说好话,重则丢财免灾!哎!乡里乡亲做太绝会遭报应的。”
陆婆子嗖的站起身,准备跟陆大婆子开火,被陆小乙抓住手往下扯,陆婆子冷哼一声,闭嘴坐回原位。
陆大婆子自觉占了上风,有些小得意,转而对玉兰道:“咱都是嫡亲的陆家人,你也跟伯母交个底。那些村妇传的是不是真的?”
玉兰装糊涂,“伯母,那些村妇到底传的是啥?你说了这么多话,扯来扯去也没说清楚呀!”
陆大婆子道:“你听了可别生气。”
玉兰淡淡回:“有什么可气的,生气伤身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其实也没什么,主要传你家赚了大钱,在城里开了三家大铺面,雇了一群镖师帮着卖饼,一天两车三车的往城里送货,啧啧。都传你一天能赚十两银呢!”
陆婆子骂道:“放屁,你是猪脑袋呀,我儿一天要赚十两银,还用得着下地干活吗?我儿媳还用得着烟熏火燎的烤饼吗?你这猪脑袋能想点正事不?”
陆大婆子回骂:“猪脑袋也比你脑袋里装屎强!”
陆婆子支棱着又要暴起。陆小乙再次拉住她,不是她好心劝架而是她还不清楚陆大婆子来的目的,且先等等再看,见玉兰稳着不说话,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陆婆子气的一把甩开陆小乙的手,最终还是坐下了。
陆大婆子暗忖玉兰必定想从她嘴里打探出什么来。不然不会让小乙频繁拉扯陆婆子,不管怎么说,连续两次让陆婆子吃瘪,陆大婆子自我感觉良好,接着对玉兰说道:“还有呢!还说你家铺子开业那天在城里最好的酒楼包下整二楼,好肉堆满了桌,好酒成坛的上,啧啧,连那什么湖的大螃蟹也蒸得红红的随便吃!”
“还说其它的吗?”
“有,还有呢,还说你们吃完饭去了城里最大的福喜布庄,买的布匹驴车装不下还是福喜布庄派马车送回来的!”
不仅是陆小乙,连陆婆子都惊呆了,陆小乙不得不佩服那些长舌妇的创造能力,捕风捉影的事硬是说的头头是道,好似她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玉兰倒是听花大嫂提过,所以还能保持面不改色,淡淡问:“就这些?”
陆大婆子惊呼:“这还少了呀,你家都被人说成这样了,你还稳得住,真不知你是心大还是真赚了大钱!”
玉兰起身,“弟媳和花大嫂还在后面做饼呢,我耽误这许久心里怪过意不去的,伯母若没其它事我这就忙去了。”
陆婆子也催促她:“赶紧去,浪费这多口舌还不如多做几个饼子实在!这里交给我好了,趁着小凤这会儿午睡,我跟大嫂好好唠唠。”
玉兰笑,“有劳娘了,我这就过后院去。”玉兰作势要走,被陆大婆子一把拉住,嘿嘿笑道:“侄媳别急,再坐片刻我还有一事未说呢!”
说了半天废话终于要说此行的目的了,玉兰坐回原位,等待下文。
陆大婆子咳咳两声,厚颜道:“咱两家都是嫡亲的亲人,就好比一根藤上的两个瓜,血脉和根都是相通的,如今你家赚了钱我也真心替你们高兴。”说完看向玉兰,见她不说话认真在听的样子,心底的话也迫不及待的蹦跳出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伯母跟你明说了吧,你堂嫂娘家也是开杂货铺的,想着代卖你家烤饼!”
玉兰笑道:“伯母,不是侄媳不乐意,而是咱家跟镖局签有契书,上面白字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咱家饼子只能专供他一家,堂嫂娘家人若是想代卖,可以去找镖局商量,咱家只负责烤饼子,管不了卖饼子的事。”
陆大婆子只当玉兰推诿,心怀不忿,“啧啧,卖个饼子还签契书,莫不是被那镖师骗了吧,当初咋不把你大伯叫上,有他帮着审审不至于被人骗去!”
玉兰懒得跟她解释,低头不说话。
陆大婆子一招不行又使二招,“算了算了,既然签了契书就有了约束,我也不为难你,要不这样你教伯母烤饼,我烤了放你堂嫂娘家杂货铺卖,如此一来既不违反契书,还能帮大房一把。”
说完唱起了苦情戏来,“大房的情况你也知道,上有老太太要养,下面四个孙辈眼瞅的要嫁娶,你大伯堂哥整日只管读书不事生产,家中处处都要用钱,那点积蓄只见少不见涨,眼见日子过不下去了,你就帮衬咱一把吧!”
陆大婆子这席话目的虽不纯,但内容却是真实的,说得涕泪皆下,甚是感人。
玉兰心里有些酸,可想到陆大婆子背后的目的,她又有些愤然,嘴里说是嫡亲的亲人,做的事却是最外的外人,想她家做的烤饼生意,也是从余粮那里得来的方子,不是她说给就能给的,即便是她家的方子,这样明目张胆上门来讨要,分明是仗着嫡亲亲人的身份做着最外外人才做的事。
不,有些最外的外人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就拿花大嫂来说,帮忙至今,没有问一句关于烤饼方子的事,哪怕是亲自参与其中,也没有把陆家人在土坑里烤饼的事传扬出去。还有陆莲和王冬梅,比陆大婆子还嫡亲的亲人,帮忙至今,也没有提出讨要方子另起炉灶的事,更不要说陆婆子了,心思完全不在烤饼上,即便是分了家,她也没逼着玉兰告诉她烤饼方子。
想到这里,玉兰淡笑道:“伯母,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往些年你们在城里吃香喝辣也没见帮衬咱们这些乡下亲戚,如今回到村里还拉不下读书人的脸面,好好的田地不想着收回来自己耕种,赁给别人能分多少粮食?大伯和堂哥肚子里有墨水,开个私馆教教学,束脩不说多也能把日常开销混过去,还有你和堂嫂养猪养鸡多种菜,蛋不用买,菜也不用买,年底卖猪还能赚几两银子……呵呵,积蓄留着给孙辈说亲,日子有啥过不下去的?”
你自己不努力就别怪别人不怜悯你,玉兰一席话把陆大婆子说的哑口无言面红耳赤,陆小乙暗暗为玉兰叫声好,对付这样的人就得这样,你不是说你家日子过不下去吗?那我好心给你提点提点,帮衬着你把日子过下去,瞧瞧四两拨千斤,不用谈烤饼方子的事,就把问题甩给了陆大婆子。
陆婆子心里也欢喜,看玉兰的眼光有些不一样了,往年她都瞧不上这个儿媳妇,总觉得不打闹不成气候,如今儿媳三言两语把陆大婆子说得羞愧难当,感觉比她跟陆大婆子唇枪舌战一番还带劲!看来往常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得改改了,毕竟吵吵闹闹还是很费劲的!
陆婆子笑眯眯的对玉兰道:“老二媳妇和花家媳妇还在后面忙呢,你赶紧过去看看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玉兰点头,趁陆大婆子面红耳赤之际转身出了屋,留下陆婆子和陆小乙跟陆大婆子大眼瞪小眼。
☆、第127章
玉兰一走,屋里的氛围变得怪异起来,三人六眼、三嘴六耳形成两股绞缠之势,陆婆子和陆小乙显然是一对的,陆大婆子输人不输阵,等脸颊上的羞臊散去,也挺直脊梁一副随时投入战斗的样子。
高手过招,无招胜有招,陆大婆子眼睛眯了又眯,想射出一种带毒的利箭,陆婆子眼角挑了又挑,把一切毒箭反弹回去。
对于两个习惯唇枪舌战的婆子来说,这种靠眼神来攻击对方的招式不是她们的专长,故而表情看起来很滑稽,一直装严肃的陆小乙拼命忍着笑,嘴唇紧闭却阻挡不住一丝笑气外泄,噗嗤声听起来像放屁。
陆婆子不满的朝她甩来几把眼刀,陆大婆子趁机说道:“呸呸!臭死了,我出去透透气!”说完,竟脚底抹油溜了。
哪里是屁了?你见过嘴巴放屁的么?陆小乙瘪瘪嘴,朝陆大婆子的背影翻个大白眼。
陆婆子抱怨道:“眼见着咱们能胜出,你非要弄出那么个怪声,瞧,被那滑不溜的婆子逃了。”
陆小乙笑着认错,并再三肯定陆婆子已经大获全胜,陆大婆子是大败而去。
陆婆子被小乙吹捧的飘飘然,不再计较她放假屁一事,反而对陆大婆子此次的来意上了心,喃喃道:“不行,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从明天开始院门随时都栓上,谁能进,谁不能进都得我说了算!”
第二天,陆婆子开始对陆家小院实施禁严,可陆大婆子不上门了,而是让陆丙榆过来请陆忠过去说话,说是陆老太的吩咐。玉兰使眼色让陆小乙跟去。
不用玉兰交代,陆小乙也明白该怎么做,笑嘻嘻的对陆丙榆道:“丙榆堂弟,好久没去你家玩了,堂姐好吗?堂弟堂妹呢?都好吧?”
陆丙榆点头道:“回堂姐,家姐日日闭门绣花,想来是好的吧!小妹不愿绣花被娘亲打了手板。赌气种起菜来。二弟与我这阵儿被祖父盯得紧,日日除了苦读还是苦读,由此冷淡了姐弟情谊。惭愧惭愧!”
这小子,一些日子不见说话又酸腐了许多,看来这阵儿被他祖父荼毒的不浅。
陆小乙有些同情他,不介意道:“没事没事。我和小丁小庚整日都忙,也没多少空闲玩耍。今天趁着有空,我们去你家院子玩吧?”
陆丙榆点头,等陆忠收拾出来,手里提了一袋白面外加一篮鸡蛋。全是给陆老太的。小丁小庚自动自发的跟着小乙,一行人往陆家大房走去。
路上有人调侃陆忠,“哟呵陆老弟果然挣钱了。瞧这白面鸡蛋跟不要钱似得,给陆老太送去的吧?”
陆忠笑道:“是啊是啊。宁愿自己吃粗麸也要把白面省给老人吃,宁愿自己嚼蛋壳也要把鸡蛋省给老人吃,孝敬老人嘛怎么都不为过!”
那人被陆忠顶回来,讪笑几声不再说话,陆忠也不跟他计较。一路上遇到酸溜溜的调侃,他便坦荡荡的顶回去,遇到真诚的招呼,他便热情的回礼,做人做事,尤其是当家的男人做人做事,太软弱会被人瞧不起,太强势又会树敌太多,把握好其中的度,人缘再差也有七层。
陆丙榆问陆忠:“二叔,有些人说话明明感觉冷飕飕的,你为何要笑呵呵的回应他们,若是我爹定会嫌弃的皱眉,对他们不理不睬的!”
陆忠摸摸丙榆的脑袋,温和道:“你爹一心沉在书本里不愿为外物分神,也是想一鼓作气考中秀才,你想想,你祖父对你和小戊都那么严苛,更别说对你爹了,你爹心里憋着一口啊!你们要体谅他懂吗?”
陆丙榆点头,从这位堂叔身上体会到一种他爹缺少的东西,以前见堂叔顶小庚在肩头、带小庚下溪凫水或是用手掌打小庚的屁股,他心底都会升起一股羡慕的酸楚的感觉,他也想他爹从书房里走出来,不用顶他在肩头、不用带他下溪凫水,只需用手掌打他屁股便可,若真有那样的场景发生,他宁愿当着全村小少年的面,脱出长衫露出屁股蛋子主动迎上去让他爹打。
当然,这只是他心底一丝小小的希冀而已,他爹不可能走出书房、不可能顶他在肩头、不可能带他下溪凫水,更不可能用手掌打他屁股。他爹只会淡淡的问他和戊枫的功课,得知完成了便转身进书房,得知没完成,便提起戒尺打他们手心。
小少年越想越心塞,严肃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陆忠如何看不出小少年的心思,安慰道:“等你爹考中秀才就好了。”
陆丙榆用小小的声音说道:“要是考不中呢?”
陆忠说不出话来,他堂哥年纪轻轻考中童生,是陆家的典范,是祖母和大伯心头的希望之火,奈何堂哥运势不济,至今连个秀才也未考中,性子也比以前愈发沉闷压抑了。
陆忠不知这样执着的堂哥若是如大伯一样迟迟考不中,会是怎样一种状态,他不知道,所以他不能回答陆丙榆的问话。
陆小乙道:“堂弟,若你是堂伯父,你会怎样?”
陆丙榆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猛地被陆小乙问及,有些茫然,不过他还是很认真的去想这个问题,最后给出的答案是,“若我是爹,我就从书房里走出来,总不能一辈子考不中秀才一辈子都躲在书房里吧,祖父虽说须发斑白仍考未中秀才,但他至少还在关城里谋过差事,挣的银钱还能供一家老小嚼用,如今家中少了进项,若我是爹,我就勇敢的撑起这个家!”
陆小乙从丙榆的脸上看到一种叫坚毅的东西,心里莫名有些感动。
陆忠也激动的不行,拍拍丙榆的肩,赞道:“好样的!有志气!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能担起家庭的责任才是真正的汉子!”
陆丙榆被陆忠夸奖,激动的小脸通红。刚才严肃的表情被坚毅和雀跃所取代,“二叔,往后你打小庚屁股的时候,也能打打我吗?”
走在前面的小庚立即止步,不觉堂哥言论怪异,反而起了鬼心思,笑道:“堂哥。下次我爹打我。你来帮我挨打好不好?我爹打得一点也不疼哟,跟挠痒痒似得!”
小丁故意道:“不疼吗?那你为什么每次挨打后不敢坐板凳?”
小庚急的拉住小丁往前走,小声道:“二姐。你别说漏了,不然堂哥就不帮我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