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脸大婶信了,圆脸大婶又来补刀,惊讶道:“你还没娶过媳妇?啧啧,我瞧着你是该抱孙子的人了!”
张铁牛受了极大的内伤,小乙姐两不厚道的噗嗤笑出声,圆脸大婶立即露出尴尬的笑,“你别介意啊,婶眼神不好使。”
张铁牛嘿嘿笑道:“没事没事。我这人面相老,被人误会是常事!”
圆脸大婶觉得张铁牛性子不错,安抚道:“放心吧,婶儿帮您留意留意,谁家有嫁不出去的大姑娘或是再嫁的小寡妇,婶帮你保媒!”
张铁牛笑开了花,连夸两位大婶是好人,好人大婶便不再计较涨价的事,付过钱笑眯眯的走了。
陆小乙问张铁牛,“张叔。先前卖饼那人,你干嘛对他那么凶?对后面两位大婶态度又好极了。”
张铁牛笑道:“先前那人曾在咱们镖局干过,人熟也就不在意态度了,该骂的骂出口。该吼的吼出声,兄弟间没那么多顾忌!”
陆小乙恍然,这时又来人买饼,一时忙起来,小乙小丁也帮忙搭手,忙过这一阵儿。小乙小丁去后院看小庚,见他还在木人桩上吊着玩耍呢!陆婆子玉兰和冬梅都出了东屋,在院内走动透气。
男人们吃席回来,已是一个时辰后,祁山喝得脸颊红红被祁风和余粮搀扶着,陆忠要赶车回村,喝得不多,反倒是陆寿增和陆勇喝的有些飘。
陆忠要告辞,祁山却不让,喝醉后大嗓门如敲鼓,拉着陆忠说道:“陆老弟,大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今天是我这些年最高兴的一天,也是我真正敢放开了喝的一天,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忠摇头,祁山笑道:“因为我终于对得起我的老娘了,再也不让她为我操心了!好啊好啊!终于不再走那条镖路,终于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了,这都多亏你帮忙啊!哥我谢你!”
陆忠实诚道:“不敢当不敢当,祁哥,咱们是相互帮忙!”
祁山哈哈大笑,“陆老弟别急着走,晚上咱们再喝几坛,一醉方休!”
家中无人,陆家人哪里肯久留,坚持要走,祁山又要留客,僵持不下,还是祁风劝道:“爹,你别为难陆叔了,来日方长,陆叔有的是机会陪你喝酒!要不这样吧,难得婶婶们进一趟城,让陆叔带她们出去逛一逛,陆家祖父和陆家小叔醉酒,正好让他们歇息片刻,等陆叔逛完回来一并回村。”
祁山想了想觉得可行,便让祁风去安排。
于是,陆婆子玉兰冬梅连带小乙她们一起上了祁家马车,由祁风牵着,陆忠和余粮护卫着,缓缓往城里繁华地去。
一夫城最繁华的莫过于东大街和西大街,一路上熙熙嚷嚷人声鼎沸,乡下人没那么多忌讳,陆婆子更没有,一把掀开车帘好奇的往外瞅,“啧啧,这么多人好热闹啊!”
祁风道:“陆婆婆,下来瞧瞧不?”
陆婆子点头,“既然来了就下来走一走看一看呗!”
祁风对西大街很熟悉,拐到一处车辆寄存处,付两文钱领一个编号牌,然后带着陆家众人逛街去。
陆婆子爱看热闹是真,心疼孙子也不假,一下车便紧紧拽住小庚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被拐子拐走了。陆忠笑她太紧张,陆婆子黑着脸骂陆忠,直到陆忠把小庚顶到肩头,陆婆子才放心。
西大街还是这么繁华,陆小乙好久不来,仍能感受到属于西大街的独特气息,路过曾经吃米油茶的饭馆,发现已经更换了门脸,如今该做杂货生意。
陆小乙有些怅然,那么好吃的米油茶怎么就关门了呢,她还想着跟余粮再来吃一次的。怅然间,见余粮也在往那边看,两人目光一相遇,心知肚明的相视一笑,陆小乙心情又好起来。
陆忠道:“娘,我今天出门带了银钱,你有啥想买的尽管开口。”
“哎哟,可算是享上福了,世上当娘的最喜欢听的就是这句话!”陆婆子见儿子如此孝顺,脸上笑开了花,道:“要说买东西啊,真是什么都想买,可是买东西就得花银子。”瞅一眼小庚,“算了,给我孙子攒着吧!”
祁风插言道:“陆婆婆,你想买啥就说呗,陆叔现在是陆当家的了,不差钱!”
陆忠笑, “胡说啥,我就是个卖饼子的。”
玉兰对陆忠道:“既然来了咱们就去一趟布庄吧!要入秋了,正好买些布给家人做些秋衣。”
陆忠点头,向祁风询问那家布庄好,祁风力推西大街最把头的何氏布庄。
据祁风讲,这家布庄是去年新开的,虽然比不上那些世代做布匹生意的老字号店铺,但货品花色齐全种类繁多,且对待顾客一视同仁,不论富人穷人贵人贱人只要一脚踏进店铺,店员都会热情的接待他们,直到他们买到称心如意的货品为止,一年时间,何氏布庄就经营的风生水起,风头盖过一夫城最大的福喜布庄了。
玉兰听了十分高兴,道:“竟然还有这样的铺子?夫君你有听过吗?”
陆忠摇头道:“没听过,咱家买布少,对新开的铺子不知也是正常,即使听说了,想到它是城里有名的布庄,也会觉得咱们这些穷人进不去,更不会去一探究竟。”
玉兰有些惋惜,“真是可惜了,早知这家的好,也不去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铺子受气了。”
祁风道:“婶儿,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何必为这些人生气。今天正巧有机会,咱去何氏布庄看看。”
陆小乙默默的听着,对何氏布庄充满了好奇,想见识一下对顾客一视同仁的布庄。
祁风领路,一行人往西大街最把头走去,远远瞅见一匹巨大的招牌幡子迎风招展,上书四个浓墨大字,正是何氏布庄,顺着招牌幡子往下看,是宽敞的布庄大门,进进出出的顾客不管买布与否,无不面带喜色心情愉悦。
果然,陆家人一踏进店门,立即有位穿深蓝长衫的中年人迎上来,拱手朝陆家人行礼,笑得一脸和气,自我介绍道:“欢迎光临何氏布庄,鄙人免贵姓何,你们可以叫我老何。”
陆忠礼貌的拱手回礼,“在下姓陆名忠乡村粗人,初次来到何氏布庄,劳烦何叔帮忙推荐几款适合家小的布料。”
祁风和余粮也拱手自报家门,老何笑眯眯的点头应承,展手恭敬的请陆家人往店铺西边柜台走。
陆小乙回头往东边柜台看,只见那边的顾客多是遍身绮罗者,再看看西边柜台,多是棉麻布衣者。原来,这家店铺并不是纯纯的穷富不分贵贱合一,而是分区销售,唯一值得称赞的是,服务态度的确很好。
☆、第124章
老何把陆家人领到西边柜台,微笑着对陆忠道:“这边柜台的布料都适合你的家小,你们慢慢挑选,有问题可以问柜台里的伙计,若是买的多,还可以适当便宜。”说完,站在离柜台不远不近的位置,既能顾着西边柜台,又能瞧见新进店的顾客。
再往东边柜台瞧,也有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人,一边顾着东边柜台,一边瞧着店铺正门,想来是跟老何一样,负责接客分流,把富贵人引领到东区,穷苦人领到西区。
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都喜欢群分,富人堆里多出个穷人,富人会生出优越感和鄙视,穷人也会觉得尴尬和窘迫。同理,穷人堆里多出个富人,穷人会仇富和排挤,富人也会觉得没安全感。
陆小乙觉得何氏布庄这种经营方式有利有弊,把富人聚集到一起,攀比心不可避免,能一定程度上促进消费,把穷人聚集到一起,自信心增加,能最大程度的照顾穷人的自尊心,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消费。
利有了弊也就显现出来了,毕竟分而治之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平,甚至更明显的给人群做了划分,从进店分流就能看出来,那时已经在给顾客定位了,只不过何家人用优质服务把弊端掩藏起来了,富人进来往东走,趾高气扬,穷人进来往西走,店员笑脸相迎,各自欢喜了也便没人去挑刺罢。
陆小乙如是想着,跟着爹娘的步伐移动到柜台前。
有几户买布的人家朝陆家人点头致意,看穿衣打扮跟陆家人相仿,故而相互友好的招呼对方。
陆家人善意的回礼,然后被琳琅满目的布匹吸引住了,果真如祁风所讲花色齐全种类繁多,不论富人穷人贵人贱人只要一脚踏进店铺皆能满意而归。
只见柜台前整齐的码放着各色布料,柜台后的货架上也堆叠的满满当当,更让陆小乙惊奇的是,布匹的颜色堆叠也极具美感。冷色暖色分开放置。虽不像现代色谱那么精准,但冷暖渐变也做的极有分寸,不突兀不跳脱,给人眼睛一种舒服之感。视觉舒服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购买欲也嗖嗖往上涨。
陆婆子玉兰和王冬梅早已激动的围上去,摸摸这匹,瞅瞅那匹,你觉得葱绿好。我觉得冬瓜绿好,她又喜欢苔藓绿;你觉得枣红好,我觉得石榴红好,她又喜欢桔子红;你觉得鹅黄好,我觉得小鸡黄好,她又喜欢丝瓜花黄。婆媳三人各抒己见争论纷纷,那管你是婆母还是儿媳或者妯娌,只挑自己喜欢的。一问价觉得贵了,又放下继续挑,柜台里的伙计一直笑眯眯的。很耐心的提供咨询服务。
小丁也兴致盎然的学着挑选,小庚是看稀奇,见姐姐摸哪匹布他也跟着摸。
陆小乙感慨万千,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女人天生对美的追求,总是最执着最专注的,在能力允许范围内,大约最喜欢说的三个字就是买买买!
是的,能力范围内,几个女人在挑选能力范围内自己最心仪的布匹。
而男人们则表现出这方面的无感。陆忠第一次见娘和媳妇如此激动,不禁捏了捏钱袋子里的银两,忧心结账时银钱不够又将如何是好!想起他第一次买布的时候,冒冒然然去了城里最大的福喜布庄。那里的伙计都是眼睛长在头顶的,一看他穿着棉布旧衣便开始鼻孔里喷气,最后买了布,掏了钱还受了气。他后来买布便不再去福喜布庄,直接在一些小布庄购买,虽然价钱贵点但不受白眼心情好。花钱不就图个花高兴吗?谁愿意花钱买气受!
陆忠对挑布料没兴趣,祁风和余粮也同然,恰巧老何往这边看来,如何看不出三个男人的窘迫,笑着上前对陆忠道:“几位可以到一旁稍作歇息。”
才发现临窗的位置摆有几把椅子和方几,陆忠谢过老何,带余粮和祁风过去坐下,马上有小伙计给他们倒茶,果然服务很周到呢!
祁风长叹一声:“生平第一次知道买布比押镖还累!”
余粮笑着不说话,陆忠道:“别说是你,就是我也第一次觉得买布是件累人的差事。”
陆小乙走过去坐下,接陆忠的话道:“爹,咱家的布都是你买的,你以前怎么没有觉得呢?”
陆忠瞅了一眼争论的正起劲的三个女人,深有感触道:“往些年买布,我都去一些小布庄,一是没有这么多颜色样式可供挑选,二是伙计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多问几次就烦了,爱答不理的样子让人不舒服,我只有快快买了走人。”
陆小乙立即领悟过来,笑道:“哦,我明白了,难怪咱家衣服年年都那几种色,原来是爹怕麻烦没有用心挑选啊!”
陆忠被女儿说中心思,嘿嘿笑道:“你知道就行了别在你娘跟前说,省的又来叨叨我,她已经为布料花色的事抱怨很多次了。”
陆小乙嘻笑着点头,其实心里对她爹的眼光还是赞同的,瞧瞧今天这身新衣,浅蓝米分红水红全是适合小姑娘的艳丽色彩,回家翻翻衣柜这些年的旧衣仍然是这几种色彩,再看她娘的穿衣风格,一色的淡青湖绿,她爹以深蓝玄色为主,小庚就多彩一些,确切的说是集一家之长,爹娘姐姐们的衣服改一改都给他穿,他可高兴了。
在喝了三盏茶后,陆婆子玉兰和王冬梅终于挑好了布,陆婆子挑了深栗色和老竹绿,王冬梅挑了灰蓝和柳黄,玉兰挑的就多了,给陆忠挑了蓝灰色,给小乙小丁挑了水绿和丁香色,给余粮挑了鸭暖青,给小庚啥也没挑,姐姐们的旧衣改改还能穿。
虽然都是极普通的棉布,算下来银钱也不少,陆忠要掏钱,陆婆子一把按住他的手,激动道:“别着急别着急。”又朝不远处的老何道:“大兄弟,过来一下,来!”
老何笑眯眯的上前,陆婆子道:“大兄弟,你看咱们买这么多布,银钱是不是能少点?”
老何温和道:“请稍等。”转头问伙计总价。又看了看陆家女人挑选的布料,笑道:“老夫人好眼光,挑的都是今年的新花色。”
陆婆子笑得很得意,看老何愈发顺眼了。
老何继续道:“是这样的。你若挑其它旧款花色,我能给你便宜一层,可这新花色进价就贵,实在是不能再便宜了,要不这样吧。送你三尺麻布怎样?”
陆婆子一听送三尺麻布,顿时乐开了花,催促陆忠道:“还等着干啥?赶紧付钱。”又小声道:“付了钱赶紧走,谨防他变卦!”陆婆子自以为声音很小,其实众人都听到了,小庚无感,小丁捂嘴笑,陆小乙则装傻装天真,祁风后退三尺跟陆婆子划清界线,其余人等都脸色尴尬。不好意思看老何和柜台内的活计!
老何笑了笑吩咐伙计把布匹包好,陆忠付钱后,陆婆子赶紧把布匹抱到自己怀里,嚷嚷着赶紧走人,陆忠拱手跟老何告辞,老何微笑着送陆家众人出门。
陆家人出门没走两步,便跟几位锦衣少年错身而过,很快,一位少年郎追了出来,大声道:“诸位请留步。请留步!”
陆家人纷纷回头,茫然的盯着来人,陆小乙看来者有些面善,一时想不起是谁。少年郎咧嘴笑露出两颗虎牙,陆小乙便想起来了,这是年前卖梅花馒头时,订货的何家少爷。
可惜何家少爷印象里她是小少年的装扮,完全没有认出她来,他认出了当时一同前往的余粮。至于后来送货的陆忠,也是跟何宅家仆接触,跟少年郎没有打过照面。
陆忠疑惑道:“请问你是?”
何家少爷很有礼貌的跟陆忠拱手行礼,然后朝余粮道:“梅花馒头,记得吗?当时你跟一个小少年去过我家。”
何家少爷这么一说,余粮想起他来,连带陆忠也变得和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