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想啥呢?”
陆小乙正在想农家猪肉,突然被玉兰打断,回神后第一件事是吸溜口水,然后笑嘻嘻回道:“想吃肉。”
玉兰横她一眼,看起来心情好极了,“赶明儿让你爹多买些肉回来,请你小姑一家和你祖父他们一起来吃。”
陆小乙故意道:“娘,有什么喜事吗?”哈哈!当然是她自己的喜事。
玉兰笑道:“要说喜事真有一件呢!”
“啥喜事?”快说吧快说吧,陆小乙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玉兰。
“你小姑有喜了。”玉兰嘴严,根本不提余粮的事。
陆小乙虽然有些小失望,但听到陆莲再次有喜,也替她高兴,“娘,啥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玉兰道:“你怎么可能知道?这是你一个小姑娘家该打听的吗?”
又挨训了,陆小乙垂头虚心受教。
玉兰见她态度诚恳,接着说道:“就今天的事。你跟去了城里又如何能知道,下午的时候你小姑过来做饼,说馋刚烤好的热饼子,连吃两个又喝了些水。后来又吐起来,可把我们吓坏了,你祖母急冲冲的请来吴大夫,一把脉,说是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说到最后。玉兰笑得合不拢嘴。
“小姑婆家肯定高兴坏了!”
“那是,你没见邱家婆子听见消息笑眯眯的把你小姑接回去了,甭管一天几十文,邱家不让她来帮忙做饼了。”玉兰喜完又开始忧,“还得再请一个人顶你小姑。”
陆小乙道:“娘,跟镖局的搭伙的事一成,咱家将来肯定要多请人的,村里哪些妇人实在,你现在就要考虑了。”
玉兰点头,“这事我晚上跟你爹商量商量。”说着话。把猪食桶提来,一瓢一瓢往里盛猪食。
陆小乙跟着去猪圈,三只半大的黑猪已经匍匐在圈门上,凄厉的嘶叫着,圈舍里散发着猪粪和尿液的恶臭,粪坑更甚,发酵后的气体熏的人难受极了。记得前世化学老师讲过,粪坑就是一个沉默的杀手,里面充满了氨气、甲烷等让人中毒的毒气,想到这里。陆小乙赶紧四顾一圈,还好,农家的圈舍完全是半开放格局,不会出现中毒情况。
陆小乙拿过搅食棍开始训猪:“饿了叫。饱了也叫,咋那么爱叫!”
猪叫的更凶了。
一旦倒入猪食,嘶叫声立即消失,抢食声又出现了。
陆小乙拿着棍子守在一旁,学着玉兰的模样,哪只猪占强就打哪只。哪只猪捣蛋就打哪只,甚至还有边吃边拉的,陆小乙气极了,把棍子交给玉兰。
玉兰手劲大,打起来才会疼,畜生就是畜生,非要棍棒鞭打它们才长记性。
喂一次猪就跟打一场仗似得,忍受臭气不说,还要费嗓子、累手臂,有时候还会怒气冲冠,谁叫它们不长记性呢!
喂完猪出来,小丁已经洗好了,换小乙去,玉兰最后,小庚被陆忠带去溪边,泡凉快了才回来。
第二天一早,陆忠便给镖局送去一车饼,回来的时候买了肉、排骨和豆腐。
原本只打算请邱家和西院诸人一起来坐坐的,想到陆老太和大房已经回村,往些年大房远在城里,两家人来往少也情有可原,如今同住一个村,吃吃喝喝不叫上他们,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陆忠跟玉兰商量罢,又揪出三只公鸡宰了。
陆小乙如今还没嫁给余粮呢,时时刻刻都往余家拐,问玉兰请不请余粮。
玉兰早有安排,“今天请的都是自家亲戚,把他叫来不合适,一会儿你给他送些去吧。”
陆小乙最乐意往余家跑腿,欢天喜地答应下来,玉兰又安排她去请陆家大房诸人,陆小乙立即以自己人微言轻推拒给陆忠了。
玉兰也觉得自己考虑不周,请大房的事让陆忠去了。
首先跟过来的是陆丙榆、陆戊枫和陆己萝,其他人各有说辞。陆老太推说身体不适,不来了;陆福增觉得太早过来于礼不符,晚点再来;陆思闭门苦读,让送去;陆大婆子想来,又假惺惺的说留下照顾陆老太,最终还是陆老太一声令下,让她带着陆思媳妇和陆甲薇过来帮忙。
玉兰算了算中午的人数,除了给余粮、陆老太和陆思单独送去,其余大人孩子算一起二十多人呢!
巧妇不好当啊!
陆小乙看着一大篮瓜菜,红红绿绿紫紫黄黄,再看一盆儿肉类,五花前夹排骨鸡肉,还有一堆生姜大蒜小葱香菜,做什么菜?怎么搭配?或炒或蒸或焖或炸或煮,都需要巧妇做到心里有数,运筹灶房之中,决胜饭桌之上。
陆小乙只觉头大,让她小打小闹做几个家常小炒还行,让她独立承办几十人的席面,她就欠火候了,没个几年十年的灶房生涯,哪敢轻轻松松就言语要请客。
所以,陆小乙是非常非常佩服玉兰的。
红绿青椒小炒肉、水芹木耳红萝丝,青瓜鸡蛋炒一起,醋溜白菜来一盘,蒜泥茄子撒香菜,红烧猪肉色艳艳,清汤排骨炖冬瓜,香酥鸡块黄橙橙,炖豆腐,素青菜,混熟搭配十样菜,不慌不忙做起来。
王冬梅早早的过来帮忙,小乙小丁一直在后院洗洗涮涮。陆大婆子带着陆思媳妇和陆甲薇姗姗来迟,三人都收拾的妥妥帖帖,不像是来帮忙的。
原本就是请她们来做客,即使她们主动来帮忙,玉兰也会推辞的。王冬梅就不一样了,她跟玉兰是亲亲的妯娌,又时常在一起做饼子,两人关系好,玉兰愿意让她帮忙,也是亲近的一种表现。
接待大房婆子的事就落到陆婆子头上,本就是不和睦的老妯娌,见面更是相看两厌弃,坐在东屋厅房里,你不搭理我,我也懒得看你。
陆忠请客,陆婆子与有荣焉,得意得抱着小凤逗弄,自说自话道:“小凤嘞,今天是你大伯请客哟,买了肉宰了鸡热热闹闹的办宴席呢!你可得记好哟,将来长大了要回请你大伯,不能老想着吃别人!”
陆婆子不是个消停的主,陆大婆子更不是,她本就坐的烦躁难耐,恰逢陆婆子夹枪带棒的招呼来,顿时精神一震,还击道:“勇儿家这姑娘长得挺可人,看模样是随勇儿媳妇了,好好养着吧,赔钱货长大了说不定不赔钱了,还能给你捞一笔!”
陆婆子把小凤圈回怀里,瞅了瞅一旁静坐的陆甲薇,笑问陆大婆子,“你家这赔钱货捞上钱没?”
陆甲薇委屈的眼泪哗啦啦,掏出手绢擦不停,陆思媳妇气得站起身,质问道:“二婶,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陆婆子朝陆大婆子努努嘴,“呐,我学的她。”
陆思媳妇丢下一句“没教养”带着陆甲薇直接出了厅堂,陆甲薇哭道:“难怪小乙如此无赖,原来叔祖母就是无赖之人,娘,咱回家吧!这顿受气饭我是吃不下的!”
陆思媳妇却道:“我们没受她的邀,中途离席太过失礼,被你曾祖母知道又会怪罪,所以咱犯不着跟那些没教养的人计较。”
陆甲薇真心不想在这里呆下去,愈发可怜的求道:“娘,咱们走吧,我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回那边去还不是一样,哪有城里住着安逸。”陆思媳妇小声道:“我知道你没在乡里住过,娘又何尝在乡里住过,又脏又臭的地方哪有城里住着好,女儿啊,你爹读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头,娘如今的期望都在你身上了。”
陆甲薇已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如何不明白她娘的画外音,脸颊唰的红起来,她眉眼本就生得有姿色,鼻和嘴却生的稍差,此时用手绢掩住口鼻正好扬长避短,一双受委屈落泪的红眼睛,两团娇羞的桃腮,可怜又娇羞的模样,让陆思媳妇信心满满,“你放心,我托你外祖、舅母和姨妈帮你寻摸呢,一定给你找个城里人,嫁回城里去。”
陆甲薇羞臊的点头,陆思媳妇安抚道:“暂且忍耐吧!好日子在后头!”
☆、第102章
陆思媳妇带着陆甲薇在陆家小院里转悠,二房的院子比大房那套小太多。
东边院角是一个砖砌的狗窝,狗窝上盖着一块方形石板,石板上整齐的排列着几个褐色小瓦罐,里面栽着米分色和白色的韭兰,齐刷刷开得正艳。狗窝旁边是一棵半人高的秀气花木,黄艳艳的花儿散发阵阵清冽的香气,闻之让人精神一震,花木旁边种着一丛外形似蔷薇的植物,绿叶浓密,花朵稀少,只有三两朵怒放的玫红花儿镶嵌其中。
沿着围墙往西看,只见西边院墙下堆满了青绿色的软席草,靠墙的一间空屋房门大开,能瞅见里面堆叠着各式篮子和卷成筒状的凉席。
陆思媳妇记得,这间空屋当时被打扫出来,做了女儿们的卧房,她和陆思住一间,两儿子住一间,一家人挤在西边三家屋里,硬是住了一个多月,现在想来,她都佩服自己,虽说她娘家只是城里的小户人家,开着一间小小的杂货铺,怎么说也比乡里人过得滋润。
当初,见陆家略有家底且两代皆是读书人,陆思又是个上进好学的,本以为嫁过来最次也是个秀才娘子,福气再旺点,当个官家太太也未必是梦。谁想一等十六年,别说官家太太了,就是秀才娘子也没见到半个影儿。
陆思媳妇每每思及于此,都酸涩难当,如今更甚,从城里搬回乡下跟一帮粗野的村妇打交道,日子过得度日如年,她不得不把期望寄托在女儿身上,一心想给她找个城里的富裕人家,不仅不用在乡下受苦。还能反过来接济娘家,最好找个出手阔绰的姑爷,给她家在城里置办一套宅院,她便又能搬回城里住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总喜欢把渺小的希望放大,殊不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未来不可知的事上。还不如活在当下,把眼前的生活经营好。
能看透的人太少,陆思媳妇就属于看不透的那类人。
陆甲薇羞哒哒畅想完自己的亲事。转头见她娘盯着西边一屋草篮发呆,唤道:“娘,你看什么呢?”
陆思媳妇笑道:“你看那堆篮子,先把一根一根的草搓成绳。再把一根一根的绳编成篮,费上好久功夫才编出那么个样子。还得顶风冒雨拿到城里去叫卖,换回少少的一点铜钱,你说这样的日子你能过吗?”
陆甲薇摇头,“娘。这哪是女儿家做的活,绣绣花打打缨络才是正经女儿家该做的事。”
“放心吧,娘不会让你过这样的日子的。”
这时。邱家人过来了,陆思媳妇赶紧带着女儿避回东屋厅堂。
陆寿增父子上前迎客。跟邱家父子相互拱手致礼,说说笑笑的去了正房那边的厅堂,邱婆子抱着小邱秋,叮嘱着陆莲小心慢行,缓缓往东屋去。
玉兰忙着做饭也没功夫出来待客,农家也没那么多规矩,亲戚来了自己凑一堆聊天打发时间即可。
陆婆子此时还在跟陆大婆子打嘴仗呢!陆思媳妇和陆甲薇先进来一步,邱婆子带着陆莲随后而至,几个女人挤在一起,气氛更不融洽。
屋里几个人,明显形成三股势,陆婆子强大,抱着小凤傲视一方,陆大婆子也不怯场,带着儿媳孙女独霸一隅,后来的邱婆子对陆婆子不喜欢,对陆大婆子没兴趣,对陆思媳妇不熟悉,抱着小邱秋带陆莲怡然自得坐到另一边,三方成掎角之势,说着不咸不淡的话,挂着不冷不热的笑。
陆大婆子知道眼前这对亲家母不和睦,逮着机会刮刺陆婆子,“莲儿是个有福气的,当年为聘礼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在城里都有所耳闻,本想回来劝上几句,想到老二家的脾气只好作罢!还好老邱家是老实人,换作有些人家,闹出这样的事谁还会答应这么亲啊!”说完,淡淡笑起来。
陆思媳妇好奇的看过来,嘴上虽然不问,眼神却直勾勾的瞅着陆莲。
陆莲脸色讪讪,没想到当初聘礼的事再度被翻出,想回嘴顶撞几句,又想到对方是长辈,自家婆母又在场,而且还在大哥家做客,闹将起来不好听,陆莲低头算是忍下了。
陆莲能忍气,她的婆母和她的亲娘却不能忍。
邱婆子刚要张嘴回刺几句,想到陆婆子在场,不用她出头也能找回场子,便假装没听见。
陆婆子的道行明显比陆莲高,不仅不生气,还乐呵呵的回道:“那是那是,我家莲儿命就是好,福就是厚,嫁的也近,我随时都能看着,不像你把女儿嫁到那劳什子地方,大嫂,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家姑娘回过门没?”
陆大婆子脸都绿了,站起来指着陆婆子吼道:“冯小花!你别欺人太甚!”
陆小乙提壶过来添茶水,人未到,便听闻陆大婆子好大一声吼,她口中的冯小花,是谁?
进了门,见陆大婆子指着她祖母,原来祖母的闺名叫冯小花,陆小乙一时接受不了,只觉太名不副实了!她哪里是一朵小花啊,分明是一颗刺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