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慢春风

慢春风_分节阅读_116

    夏苏脑中一闪,语气淡淡,“我不信他,却也不信你,你将刘府府库搬空,难道不是运到了刘公公手中?分明是一丘之貉,这会儿却互相撕咬,谁能信呢?”

    眼儿深邃,光芒内敛,她这回说给两人听,“二位不必装腔作势。”

    刘彻言想都不想,“我大伯身为宫中内务大总管,手中数十条贡船,我只将那些东西运到中转码头,最后安置在哪儿,我却半点不知。”

    刘公公冷笑呵呵,“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曝我的财路,还污我的金银,真是不杀你都不行!”

    这一声如同下了格杀令,黑衣人窜来。

    刘彻言皱眉要退,却觉手上一沉,让不躲不闪的夏苏拖累。眼看寒光森然劈来,他不得不先顾自己,放开链子,险险避开杀招,并喊戚明。

    那个让杀手们逼进死角的戚明,忽然身手大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但反要几名黑衣的性命,更护到刘彻言身前,手中多了一柄软剑,剑尖颤如蛇吐信,嗡嗡铿锵之音不绝于耳。显然,刘彻言这最后一道保命符,是强手中的强手。

    雨豆成兵,倾若枪箭,园中局势一变,顿然势均力敌。

    “抓住刘苏儿!”刘公公却不忘今日所为何来。

    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想得美!”刘彻言更不可能让出。

    夏苏立在大雨之中,发丝滴滴嗒嗒落珠串汇溪,却丝毫不狼狈。灯光编织的金纱让雨打沉,但眷拢她周身,令容颜濯濯生辉。

    她哈哈大笑,好像要将所见的龌龊,所闻的卑鄙,所受的痛苦,统统倾倒入这一场暴风雷雨,从此再不必介怀。

    笑不止,眼泪雨水交混,湿袖抹过,目光明澈似泉,面对两边来捉她的手,突将一个火折子扔进身侧屋窗。

    桌案立时起火。

    刘氏伯侄异口同声,“灭火!”

    “价值连城”的八幅画,还在屋里。

    这时,刘彻言见夏苏跃起。她的手脚明明锁着链子,却轻盈仿佛如一片飞羽。他冲上去就想再拽人下来,感觉手上抓住了什么,自以为身手敏捷,心头还一喜。

    “哟,你小子的手往哪儿摸哪?”

    人,倒拽下一个来,却是大老爷们,狭细风流目,长得油里油叽,一身九品官衣。

    刘彻言不认识这人,自然大惊,却不死心,抬头往屋顶上看。

    雨势不减,夏苏仍在,但她身上已淋不到雨。

    一把青竹铁骨伞,一个布衣灰白的男子,为之撑雨,为之撑天。

    那个男子,刘彻言在苏州见过,名叫赵青河。因为心厌,他不情愿多看,此时对方却不容无视,气魄巍然,如山压顶,令他喘不过气。

    “喂,别当我死人啊。”狭目男子姓董,官居苏州府衙师爷,手持刑部捕令铁牌,“二位,今告你们强夺他人家产,阴谋杀人,贪赃枉法,呃--”

    “妄顾伦常,不忠君不孝父,不仁德不义富,其心诡狡,害命冷血。”赵青河提醒。

    董师爷不感激,附送白眼一枚,“你个平民老百姓,一边看着,别插手本师爷官务。”

    赵青河哦哦,表示明白收到,“既然不用我插手,那我带苏娘走了。”

    董师爷大叫,“谁让你走了?让你看着,关键时候--”嘿嘿一笑,“捞一捞兄弟我。”

    刘公公见势不妙,转身要逃。

    四围墙上,刷刷竖弩,雨水浇得铁箭发亮。喊杀阵阵,铁甲兵士涌进小小园子,围得无缝无隙。大驴,乔连,乔生,从屋顶上砰砰落地,与官兵们一起,同杀手们交战。

    “刘公公悠着点儿,你们伯侄刚才一番话,不止我,刑部尚书大人,阁部张大人,全听见了。想不到,想不到啊,您老位高权重,还是巨贾,可惜来路不正,要吃官司。”董师爷抓人,罪状数落不清,说话冷嘲热讽,气死罪犯。

    刘公公吓得腿软,呆坐雨坑中半晌,突然喊起冤枉来。

    只是,无人理会。

    戚明剑术卓绝,轻功也妙,这般铁箍的包围之下,一支剑使如月华之轮,无箭穿透,将刘彻言带上半山小亭。

    年久失修,亭里也下雨。

    然而,青伞在后,青河之侧夏舞天。

    刘彻言双眼恨到发红,满腔怒火令他吞不下一口气,挥开戚明,回身瞪着对面一双人。

    “赵青河,你居然没上当?”

    这一晚,三年筹谋成为镜中花,输谁都无妨,为何偏偏是这个男人?而夏苏,双手双脚皆系链,又为何行走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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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一更…番外一共两篇,每篇万字,会在今明后三天发放完毕。

    ☆、第187片 青苏一舞

    赵青河笑眼但看夏苏,“刘大公子不服,这当如何?”

    心潮汹涌,夏苏的动作却静,接过赵青河手中的伞,“那就说说清楚,让他死也瞑目。”

    她没信错他,他终于来了!

    赵青河从善如流,向夏苏小行鞠礼,才对刘彻言道,“苏娘让我说说清楚,她的话我不敢不听。就从一开始说,某公公欺民霸女的案子,是我送交衙门的,哪知后来闹得那么大,吓得你大伯父退婚,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就此一件,之后高相上位,常大公公倒台,跟我一点关系没有,我只帮张大人打打下手,顺带提了提你大伯的事。”

    刘彻言心惊,这么算下来,赵青河岂不是比他还早到京城?

    赵青河可不管他什么脸色,继续玩心理刺激,“我确实比你早到京城,心急火燎,没日没夜赶路,想来刘大公子明白的。至于吴尚书的二公子,也是我请动他帮忙说亲,谁知那位老兄有私心,让你误会了,我已经说过他了,刘大公子见谅。”

    夏苏一旁淡哼,“怪不得吴二爷一番说辞糊里糊涂的,果真是你在背后指使。”一点不似吴其晗的做派。

    赵青河赔笑,“妹妹聪明,今晚要不是妹妹与我心有灵犀,让伯侄俩互相揭短,我们还不好动手呢。”

    刘彻言见两人旁若无人说笑,只觉刺眼。

    戚明起急,“公子,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他们人多。”

    赵青河道,“是,我们是人多,苏娘人缘好,一听说她被你抓回来,都敢来出力。所谓众志成城,必推倒城墙啊。”

    夏苏好笑。

    “妹妹别笑,我说真的。”某种程度上,赵青河和董霖说话一个调——浑棒子调,“刘大公子故意引刘莉儿跟从,当她的面说箱子明日上船,其实就是想让她给我们传递假消息。且不说宫里专船不好搜,搜不出来,还会触怒龙颜,可谓高招。只不过,刘大公子忘了一件事。只要刘公公没让你走,你就走不了,而你不走,苏娘也不会走。我思来想去,你们应该还在京城。不得不说,刘大公子足智多谋,尽管我想通了,你也同时打乱了我的计划,因我原本与苏娘商定,由她用假线索引你上钩,让我们找出你杀人越货的物证,以此罪捉拿归案,再由你捉刘公公的短柄。好在苏娘拖延了这几日,让我重新布局。”

    夏苏脱口而出,“是你告诉刘公公刘彻言隐瞒了藏宝之事?”

    “不是我说的,我让别人去说的。”谦虚,乃君子之道。

    这不一样嘛?夏苏笑个不止。

    “刘公公别的事不上心,刘大公子在他心上的份量却十分重,他一听此事,立刻派人查到此处,今晚更是亲自出面。我呢,就捡了个现成便宜。刘府在京城有多间铺楼宅院,一处处找,我没那么多人力,若让你知道我还在京城,又会打草惊蛇。”

    轰隆隆,轰隆隆,一电接一光,刘彻言脸色惨白惨青。

    “想来刘大公子也听得明白,我的计划就此倒了过来。”赵青河两手一摊,表明说清楚了。

    “鹤蚌相争……”刘彻言苦笑。

    是的,都清楚了,赵青河借藏宝之事引他大伯动手,等同大伯自己招认谋夺他人家产,再让大伯证实他毒害养父。

    “其实并不复杂。”赵青河应道。

    不,复杂!要洞若观火,明察秋毫,看穿破解整个局。还需行动及时,心灵相通。

    刘彻言咬得牙都快碎了,忽对戚明道声走。

    赵青河喝追,“哪里走!”

    就在这瞬间,刘彻言陡然回身,抬起手,袖口对准了赵青河的心口,面目狰狞得意,“死吧!”

    一簇暴雨梨花。

    距离这么近,赵青河绝对收势不及。

    然而,刘彻言才笑半声,就觉一阵疾风,赵青河便从他眼前消失了,暴雨梨花全部钉入亭柱。

    “公子!”

    刘彻言听到戚明大叫,感觉戚明拉他,却不知那声凄厉是为何,直到他的视线,缓慢得,落在亭外雨地。

    那里火把繁若星辰,一双人,无可否认的一双璧人,袖飞,剑飞,仿佛起舞,雨再大,也遮掩不去绝世风华。

    几乎同时,舞出的那道剑光没入刘彻言心口。

    甚至不觉得痛,他仰面倒亡,双目难合。

    眼见一幅年代久远的小画,小小四娘抓一只老大的笔正挥墨,那时她还会对他笑,甜甜唤着兄长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