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伏着尸体的地方,却哪里还有尸体的影子?
赵青河顿然想到蓝剑,一找之下,简直哭笑不得。
捡蓝剑的那道影子,可不就是刚才的钓鱼人!
他拾了剑就跑,本已离夏苏和赵青河有两丈远,钻进看火势的人群,眨眼间失去了踪影。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法不面面相觑!
他们都自觉做事谨慎仔细,却不料老马失蹄,居然完全没想到那人会是假死的状况。
赵青河更为懊恼,他引以为荣的敏锐直觉和观察力,在这一刻被打击得无以复加,耻辱感深深刺激了他,自然不想任对方轻松逃脱,拔腿要追。
夏苏却一把拉住他,摇摇头,“追不上了。我刚刚几乎追平那人,知道他的脚力,隔了这么远,你并没有优势,而且还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赵青河明白,夏苏是对的。
她常常在关键时刻,显得异常无畏和决断,使他的好奇变成了心疼。
他曾打听京师刘家,人人都说它名满都城,富贵双全,刘姓子女享尽极致荣华,即便是朝廷高官,也要给刘家三分面子。但透过眼前女子,他只见深不可测一泓虎穴龙潭。
到底是怎样险恶的环境,才会养得出这样的女儿?
总有防心,如履薄冰,咬牙慢行,仿佛已尝尽世间无数的艰辛。
此时锣声还在催人灭火,喊声换了,撕心裂肺,“来人哪!快救我家小姐啊!”
夏苏松开他的衣袖,跑向着火的船。
赵青河却反手拉了她的袖子,故意拖沉她的脚步,“妹妹慢点儿跑。让你离远些,你肯定不会听,那就离我近些,一伸手碰得到。你只管为国为民,我只管为己为你,所以你好歹让我心安些,别不要命得往前冲。”
“我哪里为国为民了?不过担心乔生。”已经不止一次,发现这人鬼话连篇,书上都找不到他的用词,夏苏没好气。
“连这点小火都逃不出,乔生不如买块豆腐去撞死。”赵青河才说完,就见乔生拎着木桶从舢板跳下,“瞧,活着。”
乔生不知前言,当然搭不上后语,但也只知先顾自己人,“少爷,姑娘,你们暂时别上船得好。无人知尾舱起火缘由,火势虽然不小,好在人多,已在控制之中。”
“尾舱有什么?”
“尾舱有什么?”
夏苏和赵青河同声。
“乔生,别偷懒,快拎水上去,就差你那两桶。”董霖一脚踩船橼,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看得出对灭火的贡献。
乔生做个鬼脸,动作麻利,舀了水就冲上船去。
董霖又道,“苏娘是女子,我不说什么,可是你赵青河,大难不伸援手,居然见死不救?”
赵青河抬手摇着夏苏的衣袖,“怎见得我没伸?这不是援手?这不是救人?”
董霖一哆嗦,双手搓起胳膊,“你可以再肉麻些,敢情除了苏娘,别人都不是人。”
赵青河竟是一脸“不错”的表情,“谁及我妹妹的性命重呢?既然不及,是人,不是人,与我不痛不痒。”
这下,连夏苏都起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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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片 大善人家
免得赵青河继续拿她标榜自己,夏苏赶紧将钓鱼人诈死且趁乱逃跑的事说了一遍,表示这才是耽搁救火的主因。
董霖不气反笑,而且哈哈笑到抱肚,“赵青河啊赵青河,你平时一派狄公包公再世的模样,屁大点事都要缜密推敲,把我们差遣得团团转,动不动明嘲暗讽,可料到今日竟让人装死诈了你。哈哈哈!你也有今日啊!哈哈哈哈!笑疼我肚子鸟!你不会没探他鼻息,也没探他脉搏吧?你平时怎么说来着?基本常识都不懂,一群光吃饭不拉屎的没脑子鸟人!”
夏苏瞧着董霖欢笑的模样,问赵青河,好奇得很,“他其实痛恨你。”
赵青河啼笑皆非,“不是痛恨,是嫉妒。”看到船大也冒了头,他心知火势灭得差不多了,走上舢板,又不忘转身来扶夏苏,“随他笑,难道能笑掉我一块肉去?更何况,他说得也不错,今日我犯了基本常识的错误。”
夏苏没有把手递给赵青河,自己走舢板,经过仍然狂笑不止的董霖,对赵青河道,“这得是多嫉妒你,才能笑成疯子。你以后口下留德得好,一个如此还行,一个个都如此,看着就太可怜。虽然说真话是应该的,但伤到人自尊就不好了。”
董霖顿消了笑音,轮到赵青河哈哈大笑。
“妹妹说的是,我今后注意口德。”
董霖口里翻唾沫,捧心倒下,直道装死去也。赵青河抬脚要踩,装死的人就着甲板打滚,又喊杀人啦。赵青河就说,没道理成了杀人犯还踢不到死人一脚,追着董霖不放。
夏苏已知这两人的兄弟交情是越深越吵越像无赖,自不去理他们胡闹,就问船大,“刚才听人喊救小姐?”
船大一头汗珠子,也不敢在夏苏面前解衫子凉快,用衣袖不断抹着额头,“我们只以为尾舱着火,其实旁边堆放行李的小舱也起了火,赵小姐和丫头去取物,被烟吓到,丫头自己跑了出来,才发现小姐还在里面。要说岑小姐也是千金,却十分了不起,一听说赵小姐被困,竟然奋不顾身冲入救人。这会儿两人已出来了,赵小姐只是吓呆,岑小姐有些擦伤,都无大碍。”
岑雪敏救赵十一娘?
夏苏先觉人不可貌相,再觉难怪岑雪敏被大家喜爱。进火里救人,可不是平素说话逢圆,慷慨解囊,需要有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觉悟,非大善不可为。
“尾舱何故着火?”然而,同好兄弟打闹完毕,走过来的赵青河神情却无感慨。
“可能是哪个家伙忘了熄灯,亏得小的一遍遍叮嘱要小心火烛。所幸火势不大,灭得也快,人平安,船仍能行驶,只是损失了伙房食物,要重新补给。”船大回道。
“尾舱装的仅是食物?”赵青河又问。
“还有两张铺位,平时夜里供伙房的人睡觉,白日就给值夜的人轮休。”不知为何,回答这位爷的话,船大感觉又要冒汗了,“小的一定彻查,到底哪个王八蛋不长记性。”
“放行李的小舱也着火了,损失如何?”赵青河到达船尾,就看那乱成一锅粥的景象。
烟熏火燎中,船夫们累得坐在板上,水桶七倒八歪,另一边十几个仆妇丫头团团转,赵十一娘嘤嘤哭,岑雪敏咬唇坐靠着船栏,还时不时强行欢笑说着话,正安慰泪人般的十一娘。
赵子朔立在包围圈外,身形笔直,正人君子目不斜视的姿态,一见赵青河,约摸对他泰然自若的神情感觉不满,马上紧皱双眉。
“发生这么严重的火情,你却下船用早膳?”
许是自己被董霖带坏,夏苏第一反应竟感觉赵子朔好似怨妇,有点想笑。
赵青河以眼角拐董霖,见他一脸坏,就知他故意误导,只是也不对赵子朔解释,还火上浇油,“此话怎讲?既不是我放得火,又不差我一个灭火的,难道饿着肚子跑上来,跟你一样当柱子杵在这儿,就了不起了?”
赵子朔横眉,“你……”
赵青河不给他机会继续怨,对那些只会团围的仆妇丫头们道,“别愣着了,两位姑娘受惊受伤,早该扶回舱房上药休息。还是你们觉着星星簇月,画面挺美,所以故意要给人直勾眼看过瘾?”
女子们这才惊觉不妥,连忙扶起赵十一娘和岑雪敏。之前如一群呆鹅,现在如一群惊鸟,呼啦啦扑翅慌乱无章。人手太多也是祸,上一刻扶赵十一娘的有七八只手,下一刻又同时抽回去,竟让主子扑了地,重摔一记。
赵十一年纪还小,有脾气就发,有疼痛就喊,立马吵闹起来,一锅粥炸了。
从夏苏身旁经过的岑雪敏,柔声柔气地说,“夏姐姐,你是我们之中最大,麻烦你照顾一下十一娘吧。”
赵青河眯紧眼尾,冷笑着要替夏苏回绝。夏苏却抢先应了,上前扶住赵十一。那赵十一也有意思,碰到夏苏就停闹了,刹那又成乖乖女。赵青河敛眸瞧着,直到那群女人全上楼,哼了一声。
“哼什么哼啊?难道你还怕苏娘被她们吃了?”董霖这会儿来哥俩好,搭上赵青河的肩。
赵青河将董霖的手爪抖落,也不怕赵子朔听到,“她们大可以试试,我正想瞧瞧,自己到底能不能当一回打女人的混蛋。”
赵子朔看赵青河处事有条理,而自己灾情前竟束手无策,全然没想到如何安排女眷。他原本还要反思,忽听赵青河打女人这句,心里才起的那点认同就全没了。
只是赵青河压根不关心赵子朔认同还是反感,也全不在意浓烟还熏,一头钻进了尾舱。
董霖一步不落跟着,捂鼻子捂嘴,“你又怀疑什么?我告诉你,要是人为放火找咱们晦气,不会只烧了一间舱。怀疑得恰到好处是包公,怀疑成疑神疑鬼是疯癫,你别每回都把小事怀疑大了,行不行?兄弟我跟着你,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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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片 大恶是我
赵青河没说话,只环顾尾舱一周就重新走了出去。
董霖难得见赵青河不还口,反而不习惯,追出来问,“你这就算看完了?”
赵青河顿步****,“今日这船还能走么?”
“船大说尾舱需要修缮,但不影响行船,而且官船都有指定的船场修检,照这情形,要么回苏州,要么去杭州。”董霖答。
赵青河就问赵子朔,“四公子想回苏州,还是继续往杭州去?”
赵子朔倒还想过这个问题,“岑姑娘说她只是擦伤,十一妹不过受惊而已,两人皆同意行程照旧。”
赵青河点点头,对董霖说,“听到了?一切照常。”
董霖看他走得快,急问,“你干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