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嘉淡淡道:“我活着是做不到,但我的死可以。这段日子里,我暗中向我爹写信,控诉了你的野心以及疑似你想杀我的种种举动,一封他或许不信,认为是我自生妄想。但几封,十封,他便会起疑心了。”
“何必如此?”
“我说过革命是要流血的。”
说着,他的嘴角流出了鲜血,在他白净的脸上红的更为刺目。
我立刻点住了他几大穴位,盼望着以此能让已在他体内的毒素蔓延的慢一些。
顾清嘉对我的举动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
我知道他的“来不及”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说无论我点住他全身的穴道,还是去传太医都来不及了。
“当你踏入殿门的那刻,我便服下了剧毒,血从口出之时,说明五脏六腑已经烂完了。”
我艰难地开口道:“看来你早已料到我不会答应你。”
“不是我料到了,是老师料到了,他说你如今的日子过得太好了。以你的性子,只要一满足,便难以滋生野心。”
话音一落,他的面目开始变得扭曲,一手捧着肚子,一手乱挥着,想摸着什么,依靠着什么。跌跌撞撞间他撞上了桌角,难忍之下,他左手拼命一挥,便将桌上的茶壶和茶杯全部挥到了地上。
响得惊人,摔得粉碎。
虽然我中了顾清嘉用死所设的一个局,但我却并不恼怒,只是觉得伤感,心情很是低沉。
仔细想来,今日这个局其实有很多的漏洞,倘若我事后极力否认,也没人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是我杀了他。但这个局巧就巧在有人知道唐煦嫣想做什么,她如今还未拿到醉生梦死,在此之前我若能有个合乎情理的理由进冷宫,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有没有人相信顾清嘉不是死于我之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想把我怎么样。
如果她当真想把我废掉再打入冷宫,我愿意给她这个理由。
出于七年多的夫妻之情,也出于对眼前之人的同情。
我明知故问道:“你如今是不是很痛苦?”
顾清嘉点了点头。
言罢,我将内力运在了一掌之上,将那掌直直地拍上了他的心窝,顷刻间,他的心脉全数被我震断。
一掌之后,顾清嘉的表情轻松了不少,看上去已无方才那般痛苦。他跌坐在了软榻上,那比纸还白的脸色昭示着他的时辰快到了。
有人闹革命是为权,为了能从下爬到上;有了闹革命是随大流,看着别人都在闹,似乎不去下个注,将来事成后便有些亏;而更多的人是不愿意闹革命的,对他们而言与其去弄明白那些劳什子的民主共和还不如多看几遍《庆国皇帝语录》来得实在。
而眼前的人和上述种种人都不同,他是真正想要民主,是真正将解放当做为之终身奋斗的事业。
他的疯狂,他的执迷,还有他为了一个未知的结局而付出生命的做法,无论怎么看似乎都很蠢。
可真正推动历史不就是这些蠢人吗?
因为蠢,所以才敢突破世俗的禁锢。
因为蠢,所以才会执迷不悟地前进。
这样的蠢值得人心生敬佩。
我想到了川月先生曾经教给我一个动作,他说在将来若一个人值得你敬佩时,你可以向他敬个举手礼。
我问,什么是举手礼
他说,你看我。
接着川月先生举起了右手,手掌笔直,五指紧紧地并拢,他将右手放在了右侧的太阳穴旁,手腕微弯,掌心朝下。
他说,这便是举手礼。
此刻我努力回忆着川月先生的动作,严肃而庄重地伸出了右手,向眼前的顾清嘉敬了个礼。
不是跪拜,不是鞠躬,不是磕头,这才是顾清嘉奋斗一生想要的真正平等的礼节。
这才是他求了大半辈子都未能求到的真正平等的尊重。
他见我行礼后先是一愣,随即叹道:“司马同志,你这个礼行的可不标准。”
我道:“那请顾同志行一个标准的。”
顾清嘉笑着颤巍巍地举起了他的右手,尚未来得及放在他的右太阳穴处,便因无力而放了下来,身子完完全全瘫倒在了软榻上。
我赞赏道:“你的礼是比我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