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太太眯着眼把林峦上上下下扫了几遍,打着官腔说:“小平啊,不是阿姨说你。这么个,这么特殊的人住进我们公寓,你竟然没有来我们居民协作中心登记。你看看,出事儿了不是?你黄阿姨我年纪大了,有什么看到看不到的,也得靠住户自觉不是?”
平湛点头哈腰,是是是。
黄太太大手一挥表示这篇儿掀过去,抬手招呼对面的制服小伙儿。小伙儿一路小跑笑吟吟颠过来,冲中年妇女点了点头,转头严肃脸看着平湛:“你这么做,让我们这些驻社区的怎么办?因为你的事,我被上级严厉批评了。还好我们第一时间发现电梯使用异常,才避免了非正常人员危害广大市民的安全。平湛先生,请你理解我们协作人员的工作,我们都是为大家着想。”
平湛继续点头,对对对。
林峦突然想起自己进入电梯时泛起的黄色光芒——果然那时候就被发现了吗?当初平湛说一出门就会被发现,也并不全是威胁……
黄太太又说:“正好!趁这会儿快给他登记吧,不能再拖了,你这样拖来拖去都是问题。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懒散,要是我儿子……”
林峦被制服小伙儿带进了服务台对面的房间,采集血样、指纹、虹膜,进行一系列登记和录像身份确认。结束之后,小伙儿伸手:“终端,我需要开通公寓权限。”
平湛从口袋里掏出个和他手腕上终端一模一样的东西递过去:“昨天他、生病的时候,扔在我那里的。”
小伙儿一面把终端放在机器下扫描,一面嘱咐:“像他这种情况,不行就送专业医院吧,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后悔就晚了。”
平湛解释:“他得的是急性短暂性精神障碍,这种平时和正常人一模一样,只有很特殊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幻觉。而且好的很快,通常都是受到剧烈刺激才产生。钱德勒,你懂的。他刚刚经历了失去双亲的痛苦。他很快会好起来的。”
钱德勒抿紧了嘴,第一次有些同情的打量了林峦,看年轻人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男子汉振作起来!你看你表哥,童年也十分不幸,但他现在不是好好的?你马上就要成年了,利兰城不缺少年轻人的位置!周末的交流你来吧,看一看大家都是怎样生活的。不要担心,这是座友好的城市!”
平湛笑着点头:“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林峦情不自禁想,我能活到周六吗?
走进门,林峦吓了一跳:曾经空荡荡的屋子,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东西,曾经只在需要的时候出现的厨房沙发卫生间墙洞,统统摆在明面上。屋子显得小了很多,到处堆着杂物。卫生间?那不是在里屋,为什么可以一眼看到?林峦看了又看,这才发现,两间房屋的隔断墙已经不存在了。
平湛关上门,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从唯唯诺诺变成了吊儿郎当,讥讽的问:“很奇怪吧,想知道为什么吧?”一把抓住站在门边林峦的衣领揪过来,拎到脸前,轻描淡写的缓缓说:“因为公民协作中心来检查过了啊。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嗯?”
林峦脚尖已经离开地面,整个人都处在窒息的威胁中,不得不张大嘴努力艰难的争取着空气。但是空气越来越稀薄,他下意识手脚弹蹬起来,拳脚踢打在平湛身上。
对面的人任凭他踢打着,一动不动,依旧保持着揪着他领子把他拎在空中的窒息姿势。
林峦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眼前开始出现许多明亮的小飞虫,耳朵里开始发出飞虫嗡嗡的细小鸣叫。
可能,真的是要死了吧。
这个时候,林峦有些后悔治愈了平湛,让他可以有力气这样对付自己。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想起梦里还是个孩子的自己,坐在马背上,窝在平湛怀里,一字一字跟平湛读着:“马、马、马……”马一颠一颠的慢慢走着,脚下是无尽的绿草原,头上是蓝色的天空和苍白的平湛的脸。突然就有些想笑,师父,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可以见到你?
然后就没了知觉。
林峦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小诺的脸。这张脸当然没有任何表情,也因为没有表情,使这时候的林峦觉得分外恐怖。
周围空间很小,比警察局的小房间还小,房顶又低,简直是个大一点儿的棺材。这是又被关起来了吗?
为了缓解不断升腾的恐惧感,林峦问:“这是哪里?”
小正太的声音小心翼翼说:“家里。”
林峦再次确认周围,确定没有见过这里:“这怎么会是家里?”
小正太谨慎认真解释:“家里在装修,这是家用临时帐篷。外面很乱,晚上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去。”
林峦“噢”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然后两人继续对视,沉默了很久。林峦胸中翻腾着歉意,前几天逃走的时候,确实对小诺做了不太好的事。
“对不起……”
林峦愣住了,为什么是小诺说对不起?
“对不起”小诺重复道。
看到林峦惊讶着没有任何表示,小正太委屈着快速嚷了出来:“对不起啦。小诺不应该故意让你逃出去。小诺违反了主人的指令,结果你进了协作中心管理处,家里被搞成这个样子。小诺没有想这么多,真的没有想……”
林峦混乱的:“你是故意的?”
小诺屏幕上出现一个羞愧的表情,讷讷说:“小诺太自私了。只想着你走了平就只喜欢我一个……”
林峦努力回忆着:“……所以说,你那是是故意……”
小诺飞快的轻轻推了林峦一把,扭捏的说:“不要说了,人家都认错了啦。”
林峦:“好吧……当时我也不对,我不该那么说你。”
林峦回忆着这次逃跑的各种细节,当时,确实,有些太容易了。
小诺突然有些厌恶的问:“你为什么要逃跑?平对你很好的呀。你什么身份认证都没有,跑出去马上就会被抓住。要不是平给了你新的身份,你现在已经被关在管理处的监.狱里去了。那里很恐怖的哦,外面的人都很恐怖的哦。”
林峦苦笑,叹了口气:“我这样,和在监.狱里有区别吗?”
小诺立刻反驳:“当然不一样,你又没有进过监.狱。所有的犯人都会被用于各种实验啊。我跟你说,你们这些普通人都不知道,犯人吃的东西,听的课程,学的工艺,都有各种行为学医学心理学的试验成分在里头哦。很恐怖的,很多死刑犯死前都会被进行各种不人道的试验,死后还会被分割进行各种人体试验的!”
林峦……这个机器人一定被平湛洗脑了……
“我觉得……还好吧……”
小诺:“我有可靠的消息来源!”
林峦……好吧,人类不要和机器争辩。
“平湛……有没有说,我要怎么样?”
小诺歪了歪头:“有啊。”
“怎样?”
“装修结束之前,你不要从这里出去,外面有很多灰尘,对你恢复不好。”
果然又被关起来了,这次空间更小。
林峦不再说话,听小诺絮絮叨叨不停说着平湛小时候的事情。小诺的版本,听起来平湛简直是个模范少年,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林峦默默的想,既然现在没有死,那大概也不会轻易被杀死了吧?他们留着自己要做什么呢?现在自己已经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他们总不能一直这样囚禁着自己吧?平湛安的是什么心呢?
如果自己能够再次逃出去,会怎么样?
其实也不能怎么样。要么有绝对的证据证明自己对警.察们说过的话,要么只能呆在这里。
也许,是自己埋下的种子起了作用,平湛是否依旧以为,离开自己,他的病就会复发?如果这样的话,自己暂时只能委曲求全,尽量掌握更多的证据,然后一举击垮他们。
不过,这些人到底做了什么坏事?相处这么久以来,平湛和老约特并没有暴露什么不能饶恕的罪行。自己一个穿越者,也未必要站在政府一边。退一步讲,平湛虽然囚禁了自己,但也为自己提供了光明正大的身份。像自己这样来路不明的人,站在政府那边能有什么好结果?反而是站在平湛这边,如果他们不会伤害自己的话,反而更安全自由。
可是,拿什么保证他们不会伤害自己呢?
对如今的自己来说,自由是不是比生命宝贵呢?肉身如此脆弱,即便保证生命安全,不能自由寻找到灵气灵脉等等修仙必备品,被关起来活几十年有什么意义呢?
林峦东想西想,脑子里一团乱麻。
突然发现,在不能修道的时候,才知道道存在的意义:终生求索,路途虽艰,亦得此生。
第23章 威胁
林峦一直等着平湛回来,或者说等平湛回来之后摊牌。
这种等待的滋味很奇怪,责难是预料之中的,生活只会比逃走以前更糟。但是既然平湛没有杀了自己,那会是哪种糟法呢?林峦翻来覆去的想着,一会儿这样想,一会儿那样想。人类对未知的恐惧总是最强烈的,这使等待中的林峦感觉整个人都糟糕透了。下午的时候,他已经在热烈的盼望着平湛的到来,带着一股怒气:老子死都不怕,你想怎样就怎样吧,给爷来个痛快!
所以,当平湛出现在帐篷里,迎面而来的就是林峦愤怒的圆眼睛。
平湛原本绷着的脸,在林峦怒目而视中竟然崩掉了。嘴角挂着一抹讥笑,晃到林峦面前,在小人儿喷火的目光中随地坐下。这个对峙的局面僵持了差不多两分钟。小诺的智能水平显然已经达到拥有相当智商的程度,无声无息屁股朝后退了出去。
林峦恐惧的怒火已经快要实质化了,在这种浓的化不开的愤怒里,平湛伸出手,又一次掐住了林峦的脖子。
林峦没有挣扎。如果他想掐死自己,上次就掐死了,不用等现在。
果然,平湛未必那么用力的掐了会儿就松开了。附赠评语:“你果然很聪明。”
林峦死死瞪着他,轻轻说:“谢谢。和你还差太远。”
平湛笑了起来,一边嘴角比另一边更高些,眼睛里却什么笑意都没有,这让这个笑容很诡异。然后轻轻摸了摸林峦的头发,温柔问:“我的小东西,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再也没办法装乖宝宝了呢。”
“我确实不能在这里亲手杀了你,亲爱的表弟。但是我可以把你放在无人驾驶的飞行器上,在空中飞啊飞啊,一直飞到星球的边缘,那些找不到什么人的地方,然后,嘭!一声,掉下去,什么都没有了。”
林峦不说话。
“啊,对了,你有急性短暂性精神障碍,发病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比如说,哪个化工厂?一个不小心,噗通,掉在硫酸池里,整个人在硫酸里融化,头发、牙齿、什么什么的都没有了。”
“你这样白白嫩嫩的少年,就这么没了确实有点儿可惜……”平湛苍白骨感的大手抚摸上林峦的眉,然后向下,轻轻拂过眼睛、鼻子,停留在没有血色的嘴唇上“你不是告诉协作中心,我有个地下实验室么?跨物种繁殖是个好项目,不知道那些矮猩猩是不是同样喜欢你。少年?”
“不要担心,漂亮的人儿值得漂亮的死法。把你扒光了,涂上混合蜂蜜的油彩,放到无穷无尽的花丛里去。那里有很多小小的生灵,都值得安慰。现代有很多新奇的物种,是你那个时代没有见过的。有种长翅膀的蚂蚁,人们一度以为他们是原始蚂蚁和蝴蝶杂交出来的产物。长着非常艳丽的粉翅,在花丛里成片成片飞起,壮观美丽极了。”目光远眺,“像一片飞起的晚霞~它们长着一对和身体同样大的螯,用那个把抓住的猎物钳住,撕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再一点点儿吃掉。你一定会被它们捕食时的场景震惊——现在你有机会亲自体会那种奇景了。”
说着低下头,在林峦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引起少年一片战栗。
“它们会从你这里钻进去,然后从这里”平湛的舌头轻轻舔了下林峦的耳尖儿“钻出来,再从这里钻进去,从这里钻出来”,湿漉漉的嘴唇离开眼睛,停在鼻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