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湛站在林峦面前,面色古怪。好一会儿,才说:“我拿到了最新的检测报告,”停下来盯着林峦的脸“我的细胞,停止纤维化了。”
林峦第一反应是“你才知道啊”,随后立刻做出欣喜非常的样子,真诚的、喜悦的:“你会好起来的,”看平湛还是那种拉不出屎的表情,恨不得让自己瞳孔立马扩大一倍,好看起来萌一点,补充“我会努力让你好起来的。”
平湛雕像了好一会儿,才问:“能告诉我原因吗?”世界观崩溃什么的怎么办?快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答案。
林峦捂着心口,眼睛看向天花板,努力让声音变得深沉悠远(实际效果就是有点儿公鸭嗓儿):“我说过的,我们这个族群,能够感知自然的神秘力量,我们称它为‘神力’。只是,”眼神转向平湛,做怜悯状:“只是你不相信而已。”切换成悲凉状。
平湛僵在原地,喉头滚动了几下,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峦从他蓝灰色的大眼睛里,看到这个人的世界观正在崩塌,成片成片崩溃,碎裂,变成废墟,变成渣渣……
呵呵……
越依靠科技的社会,越秉持科学世界观的人,遇到科学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越容易对周围的世界产生怀疑,变成不可知论或者怀疑论者。然后他会对这种现象痴迷下去,或者找一个未必正确的科学解释糊弄自己,维持自己岌岌可危的世界观,或者干脆抛弃原本的自己,成为一个神秘主义者,这种人往往最终在宗教中找到寄托。
实际呢,科学总是知之有限,现在不能解释,不意味以后不能解释。
林峦在这一刻找到了平湛的弱点和自己超过大多数人的地方:三观成熟度。平湛显然是个人格发育不那么健全的人。
林峦已经自己去重现的小厨房觅食,差不多解决了一片面包之后,平湛才幽灵一样又出现在他身后。
“给”,声音小小的,含糊的。
林峦叼着另一片面包回过头,看见平湛手里的东西:两片半透明的,琥珀色的,巴掌大小的,刮痧板。
“那个,你上次说要买刮痧板……我查了很久,这种东西已经绝迹几千年了。然后,我做了这个,不知道行不行……”语气没有了平时的嘲讽和骄傲——感觉整个人都被打垮了呢。
哎呀呀,真是脆弱。好想居高临下的把他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平时受的欺负一样样都还回去!
但是——当然不可以,林峦又不是傻子。
林峦连忙把嘴里的面包扯下来,手在衣襟上擦擦才接过刮痧板,细细看起来。牛角的,两个都是圆角矩形,一个一条边有微陷的弧度;另一个一头是粗齿一头是两个半圆形凸起,所有的边缘都打磨的非常平滑。立刻仰起头给了平湛一个灿烂的微笑,夸奖道:“很好!”
平湛面无表情的点了个头,等着。
林峦立刻说:“晚上给你做治疗。你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平湛又点了个头,恍恍惚惚走进里屋去了。
林峦好开心,一种大仇就要得报的快感腾空而起,从脚后跟一直盘旋到后脑勺,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至于为什么是刮痧?
林峦表示,其实一开始想针灸来着,用针扎才有报仇的快感!扎扎扎,扎扎扎,让你压榨我欺负我,让你限制我人身自由,让你天天晚上不让我好好睡觉折腾我!……好像有哪里不对……
要有治疗的假象,让他认为身体好转和自己的治疗有不可分割的关系,这样在逃出去之前才能保证人身安全。这种治疗必须具有仪式感,不可替代性,还要有神秘感什嘛的……推拿针灸刮痧拔火罐!再好不过了!
首先有小范围的身体接触,这样就能说在治疗的过程中运用了功法,在接触中传递了神的力量,这样就算其他人掌握了动作要领,没有神的指导一样不行!然后,一刮一片血什么的,看起来就很神秘很带感有没有?
而且它还真的具有一定的保健效果。这原理就跟打鸡血什么的差不多,打鸡血是体内入侵了异蛋白,人体自身细胞为了打败外侵者,奋起反抗,起到了练兵的作用。刮痧呢,皮下小范围毛细血管破裂,锻炼细胞的修复再生能力( ^(* ̄(oo) ̄)^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都是自己折腾自己,有这功夫还不如去跑跑步呢)
最关键的是:可以在平某人身上狠狠的掐,光明正大的刮、死命的按、还可以抠抠抠~弄的他一身伤还得给咱说谢谢!
林峦抚胸,感受奔涌的快乐浪涛,废了好大劲儿把它们一个一个压下去,哎呀,真难。
晚上,林峦:o((⊙﹏⊙))o
什么情况!
仓门全开的仓垫上趴着一个白花花的身体……什么都没有穿……
“那个……”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T﹏T )┛平湛扭过头,指着手里的一本书:“这样对吧?”
林峦下意识接过书,书页很旧,竟然是2015年通用的简体中文,翻开的那页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年轻男子裸.体趴在一张按摩床上,照片旁有一行小字:刮痧的基本姿势。
“那个……你穿条内裤,也没什么的……”
“噢。效果最好就好。”
“……哦……”
林峦恍恍惚惚把精油倒在平湛的脊背上。平湛的皮肤非常白,简直到了苍白的地步,精油倒上去,可以看出是淡淡的黄色。浓郁的玫瑰香味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一呼一吸之间都带着甜腻。
稍微用一点儿力,让精油在皮肤上均匀散开。手下的皮肤有些松弛,轻轻揉一下就有些皱。肩胛骨在皮肤下突兀的支撑着,随着林峦的手轻微抽动。
林峦不禁轻轻抚着最突出的骨头:“放松,放松……”语气都轻柔了起来。
手下的骨头仍旧持续的颤抖,连带骨头旁边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整个脊背呈现一种猎豹就要跃起前趴伏的紧张感。林峦这才发现,平湛整张脸都深深埋在仓垫里,靠近自己的那只手死死抓住垫子,把和仓身一体固定的仓垫揪起来老长一块儿攥着,指节上青筋暴露。这个人无疑非常紧张。
林峦很怕这只豹子跃起来自己就要倒霉,站起来后退两步,好让他安静下来。果然,垫子上的人在他离开之后好了很多,脊背慢慢松弛下来一分钟后,平湛把头从垫子里拔.出来,满脸通红,疑惑道:“怎么了?”
林峦面带微笑,语气柔和:“感受一下,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平湛嘀咕了一句很像骂人的话,猛得把脸砸在垫子里,仅从后背就能看出他的胸膛在剧烈起伏。好半晌,才又把头抬起来,漫无目的的看向前方,似乎有些不能解决的迷惘正影响着他。然后清晰的咒骂一句,掩饰一样随手抓起手边的书,刷拉刷拉翻起来。翻了几页之后,突然又骂了一句,“腾”一声坐起来,皱着眉头,问:“这上面说开始前要喝杯温水,你怎么不告诉我?”话刚说完,立刻下床,腾腾腾向外屋走去。
林峦:(⊙▽⊙)!
啊!我的眼!
大哥!!难道你没有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穿吗!!!
你真的没有发现吗!!!
外屋发出一阵呯哩咣啷的声音,还有清晰的“咕咚咕咚”声。然后——
气哼哼的平湛归来,由于脚步太重动作太快,某个物件在草丛里上蹿下跳。
林峦:凸(艹皿艹)
“咣唧”一声,平湛和他的物件一起砸在刚才的位置,头埋在垫子里,指甲都要把垫子抠破了:“来吧!”
林峦胆战心惊的把手放在平湛腰上,一瞬间,真的就是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手下的整个脊背又绷起来了!
这要怎么破!
来回抹了两下,别看这家伙个子挺高,可是非常瘦,皮肤底下净是骨头,肋骨一根根清晰可见。林峦忍不住摸摸那些肋骨,心里想,这么可怜,还是不要下死手了。
这时候整个仓体抖动起来,林峦立马跳开三步。只见自己刚摸过肋骨的腋下一抽一抽的,垫子里的头正发出压抑的隐忍的哼哼唧唧声。哼唧了有一会儿,突然爆发出恼羞成怒的闷声怒吼:“继续!”
林峦保持着一脚在后的姿势以便随时逃走,拿起刮痧板,轻轻从大椎穴刮到腰阳关,(从后脖梗到腰眼儿)手下的身躯跟手机调了震动似地……
好像没有要暴起揍人的迹象……
于是再次下手,从腰阳关继续刮下去,刮下去,也就是顺着脊椎一直往下,准备到长强穴再停止(嗯,长强穴在尾椎骨的尽头,可以想象一下那个位置)。
刮痧板行进着,行进着,板下的躯体由震动模式逐渐切换成震颤模式,行进到腰俞穴(大概是臀缝开始的位置),待要继续向下行进,只听“噗噗”两声。循声看去,平湛手里揪的那两处仓垫已经强行和仓体分离了。
林峦呆了好一会儿,回想当初,师父招摇撞骗开中医馆儿的时候,好像也遇到一个和平湛差不多的人来着。
因为什么呢?林峦努力把这段经历从记忆的尘埃里翻腾出来,抖抖上头的陈年老灰……
突然明白平湛这样的原因:怕痒
第16章 更坏的日常
林峦站在平湛的助梦仓前,插在裤袋里的拳头攥了又攥,终于鼓起勇气敲了两下。
没有反应,只好加重,从“噹噹噹”变成“咚咚咚”。
还是没有反应。只好变成了“乓乓乓”。
……
直到变成“duang~duang~duang~”,才见仓门缓缓开启,平湛带头盔躺着,一脸不耐烦。
林峦紧紧捏着透明小瓶子,明确表示:“我不想再吃这个了。给我厨房的权限,我自己去做。”
平湛挑了下左边眉毛,把头盔从脑袋上撸下来,懒洋洋问:“什么?”
林峦把瓶子里的红色小药丸晃动的“哗啦哗啦”响,一字一句重申:“我不想再吃这个了。我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吃过除了这个以外的任何东西了。把厨房权限给我,我自己做。”
平湛摊在床上反应了一会儿,眼望天花板,很奇怪的问:“营养均衡,方便快捷,有什么不好?”
林峦咬牙:“很难吃。”
平湛表示不理解:“一口就咽下去了啊。就着水,根本尝不到味道啊。”
林峦把手臂撑在仓沿儿:“为什么以前每晚都有的吃,现在没有?”
“啊……”平湛用手蒙着眼睛,好像在躲避仓边老式落地灯的直射“那时候以为活不久了,想吃点儿好的。”
所以,知道死不了以后不饿死就行了是么?刚才怎么不捂眼睛?自己也觉得没脸见人么?
林峦努力安抚自己,人在矮檐下,态度、注意态度。缓和了声音问:“给我个权限不行吗?我就想自己做点东西吃。你每天上班,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实在太无聊了。”只能看电视,连台都不能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