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君左右看了看,叹气:“我都不知道学校怎么找到这地方的,是有什么亲戚吗?”
乔安高深莫测地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们的作品是要展出的,展出时会附上创作背景,由此一来,就会支持这里的旅游业发展,促进这一带的经济发展。”
君君笑她,恰巧小男出来了,几人一起把行李箱拿了进去。
到屋子里,君君才知道为何乔安会有那样的表情。屋子里是一整张占了差不多全部里屋的泥炕,上面的被子被褥胡乱堆着,的确够大。
“今天晒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铺,就去接你们了。”小男扯着被子解释道。乔安点头,地上三人相视一眼,撸袖子上炕。
铺好床,小男出门,从井里打了水上来。君君和蒲心冉洗漱了一下,蒲心冉累得不行便进屋躺下睡了。乔安对着君君行李箱里的一兜苹果夸夸其谈,君君摇头笑笑,跑到房顶,试图打电话,发现总是无信号后,为了缓解偏头痛,只能也进屋睡了。
这一觉,直到晚上七点,君君才醒。
天已经黑了,夜幕垂下来,带着点点清晰明亮的星光,安静而神秘。山里的夜晚有些凉,君君加了件外套,跑到房顶上,终于拨通了电话。
“喂?”君君刚开口,那边就传来一声大叫:“宝宝!”
君君被震得耳朵发麻,却不由自主地笑了:“嗯。”
“宝宝,你的电话终于通了。我今天一直打一直打,开始是没有人接,后来就不在服务区了。”停顿了一下,那边传来委屈地要哭掉的撒娇声:“宝宝,我好想你啊!想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简直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怎么办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要是回来,肯定就发现我瘦了。宝宝~”
君君认真地听,不时应答几句,偶尔笑出声来,只觉得夜风似乎也不那么凉了,有些清爽,还带着自然的香气。
半个小时后,蒲心冉也醒了。小男刚好捧着一碗粥走过来,见她只穿了一件单衣,迷迷糊糊站在门口,于是急忙走近,把碗塞她手里,又笑着把外套脱下给她披上。
蒲心冉还有些愣,没有害羞,也没有推,歪歪头看着她。小男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头,伸手扶住蒲心冉的肩膀到桌子边上,笑着放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哄:“乖,坐下喝粥。”
乔安端了两碗粥从厨房出来,在下面朝君君喊:“哟,给谁打电话呐!我听着语调都快化成水了,瞧你笑得那叫一个猥琐。”
君君冲她摆了摆手,听到那边的一个“么么哒”,这才心满意足挂了电话。紧接着电量提示最低,又来了一条短信提示欠费,另一条来自小小,君君还没来得及点开看,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君君顺着梯子下来,帮乔安接过咸菜放好。乔安看着她嘲笑:“鼻子都冻红了,你还真是电话超人啊君君同学!”
君君笑笑没说话,进屋充上电开机,看那封短信:“打不通了。啊啊啊啊啊!!!打不通了!!!!我的宝宝!!!!——小小”
君君揪揪眉毛,笑了。
☆、爬山
小男是和奶奶一起住的,父母带着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弟弟在外地打工。奶奶六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说着君君她们听不懂的方言,小男就在中间充当翻译。
几个人围在桌子边说说笑笑。坐在凳子上,蒲心冉喝了半碗粥,才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紧着小男的外套,脸立刻红了,几乎把头埋在了碗里。
吃过饭后,小男拒绝了乔安和君君的帮忙,自己在厨房洗碗。
不一会儿,蒲心冉蹭进来,也不说话,默默把小男洗过的碗接过去,却不知道要放在那里。小男噗嗤笑了,指着灶边的木格子:“就放那里就行。”
蒲心冉红着脸起身放好。
洗过碗,蒲心冉转身要走,却被叫住。小男关上房门问她:“你喜不喜欢虫子?”
蒲心冉没听懂。小男笑着抓抓后脑勺,头发都被她抓乱了:“就是萤火虫。现在河边还有一些,只是不太多了。你要不要看?”
蒲心冉低头想了想,转身离开了。小男在原地愣了一瞬,笑了笑,去收板凳。不一会儿,蒲心冉就出来了,穿了个外套,把小男的外套递给她:“走吧!”
放板凳的手顿了顿,小男起身,接过外套穿好:“我去拿灯。”
不一会儿,小男拿着灯出来,冲蒲心冉笑着一抬下巴:“走!”
路上本来就不平,月色不明的夜晚便更加不好走。蒲心冉趔趄了两下之后,小男就伸手一把拉住了她。蒲心冉本能地往回缩了缩,小男头也不回地笑:“别动。”
像是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偏偏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笑意。蒲心冉一下就不再动了,被动地感受着从手背传来的阵阵暖意。
每遇到石头或者起伏之类的,小男便会提醒一下。她说话时,总是带着笑意,回头看一眼。
灯光下,小男的笑被镀上一层光,微低的眉眼朝蒲心冉的脚看过来时,总让她有种被捧在手心的感觉。
心嗵嗵跳动的声音无限放大,充斥耳膜。蒲心冉望过去,只看到面前的人偶尔回头,笑着说着什么,嘴唇一开一合。她努力去听,却总是什么也听不到。
路边的虫子不停地叫,听到有人走近时便停下,等人离开后,继续高唱。一阵一阵,迎接贵宾的仪仗队一般整齐。
两人的脚步终于放慢。长长的芦苇被拨开,星天低垂近视野,山湖连绵廓心事。
灯不知何时已经灭了,几点绿光高高低低,远远近近。
蒲心冉看着黑暗中的侧脸,慢慢移开目光,对着第一次见到的美景,小声说道:“好漂亮。”
小男忽然笑了,扭过头来看她:“这个还不算,你要是喜欢,改天我带你们去看更漂亮的。”说完就又转了过去。
蒲心冉于是把目光重新放回她身上,却没说话。
两人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君君和乔安正在玩牌,两人刚进屋就被拉去一起玩。
四个人差不多玩到十二点,蒲心冉观察到小男打了个哈欠,于是小声提议:“这局完,我们睡吧!”
乔安和君君也注意到了,表示同意。
三个人睡在一起,第二天七点才醒,出来洗漱时,发现小男已经去过一趟山上了,正在做饭。奶奶则站在院子里给几盆花浇水,看到几个人就笑眯眯地打招呼。三个人谁都听不懂,只好不断微笑点头。
乔安看着那几盆花,眼里忽然充满了悲哀。君君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叫了一声:“安安。”
乔安侧过头,眼里的表情又没了,让君君怀疑刚才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蒲心冉抓紧时间洗漱好,又跑进厨房帮忙。
吃过饭,小男表示,乔安事先已经跟她说过两人的情况,她问几人要不要上山,毕竟她对山上比较熟悉。三人纷纷点头,穿了外套。蒲心冉和君君背画笔画板,小男和乔安则负责带上水和干粮。
她们首先上的是一座名叫“雨雾山”的山,小男说,这是她起的名字。因为这座山一到要下雨的时候就会戴上一圈雾,灰蒙蒙的,很有仙气。
小男还说,山上有很多的石板,那些石板会唱歌。蒲心冉惊讶:“唱歌?”
小男点点头,替她把头上的树叶去掉:“因为石板下面是空的,用石头敲击石板,石板就会发出不同的声音,像唱歌一样。”
小男忽然拍了一下蒲心冉的肩膀,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句:“等着。”然后跑到前面,穿过草丛,跳上一块石板,用脚磕了磕。
“咚咚——”空谷的声音传来,格外饱满。后面的乔安见状放下书包,也跟着跳过去,用脚磕了磕。
小男笑了笑,对乔安说了句什么。乔安点点头,又跟着捡了几块石头,跟着往边上砸。
石头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乔安把手中的石子全扔出去,两人又说了几句,乔安笑着退到君君旁边。
那边的小男捡了几块石头,朝不远处的另一块石板扔去,一种有微妙不同的声音响起来。
把周围几块石板的声音都试过之后,小男又捡了更多的石头,把裤腿卷起来,露出小腿麦色的皮肤和细腻紧致的肌肉纹理。
太阳的光线穿林打叶照下来,如同一支支利箭,金灿灿的,和绿叶相映,格外好看。
小男微微笑着,全神贯注地投掷,起跳,眼里像是盛满了太阳的光芒,夺目刺眼。宛若乐章的声音“咚咚咚咚”得响起,带着不可复制的乐感却轻易触动人心。
蒲心冉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开始录制,一边打开画板速写。君君没动,只是看着。
最后的音符落下,蒲心冉把几张速写盖好,看着越走越近的小男,心像是死灰复燃,越烧越旺。乔安背起书包迎上去,和她说着什么。
蒲心冉觉得,她又听不见声音了,只能看到那个人恣意的笑,明亮的眼。
一路走走停停,到达山顶时,将近中午,几个人开始吃干粮。小男登上一块石头指着和另一座山相连的山坡:“你们要是春天来就好了,那里有很多花,一下子开满半个山,特别好看。”
蒲心冉吃完收拾了一下,站起来看过去。小男看着三个人笑:“这里没有石头,算是很平坦的地方。那时候从这里跑过去,穿过中间的花海,一下跑到那座山上,中间吹的风都是香的。”
“要不要试试?”说完,她先是看向乔安和君君,最后又看着蒲心冉,问:“很好玩。”
乔安摆摆手:“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
小男笑笑,却见蒲心冉伸过手去,眼睛顿时一亮,弯下腰一把拉过蒲心冉,转身就跑了起来。
蒲心冉几乎被拽的一个趔趄,急忙抬脚跟上。风迎面吹来,把头发整个吹背过去,蒲心冉眯起眼,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忽然听到旁边小男放肆的呼喊,于是慢慢地笑了,也扯着嗓子开始大叫。
君君正拿着啃了一半的干粮在研究一株不知名的草,听到声音不禁抬头看了过去。
那边的两人大笑着跑进一大片及腰的绿草中,随着坡度渐渐下降,又上升,穿过去,随着声音越来越远。
乔安“嗷”了一声,把水杯拧好,拍拍书包起身:“伟大的看守任务交给你了,君君同志!”说完不等回答,就张开双臂,呼啸而去。
君君一时反应不及,噎了一下,急忙找到水往下压了压。
解决完干粮,君君起身从一颗矮树上摘了片叶子,走到一块大石板上躺下,然后把那片大叶子盖在脸上,枕着双手,闭目养神。
她感觉自己可以听到风的声音,缓的,疾的,疏的,骤的。这里可以闻到风的味道,凉的,暖的,涩的,滑的。可以分辨出树叶的簌簌声,草的沙沙声,石子滚动的声音,小鸟煽动翅膀的声音。
乔安和小男她们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融合在自然的低低絮语中。
傍晚的时候,夕阳大盛,翻过去就是阴凉,这一面却如同被宝剑不敛的光华洒遍,满目金黄。
“我总是不习惯镇上,过不了一段时间就觉得憋得透不过气来,非要离开那里才行。”小男坐在蒲心冉旁边,看了看围坐在一起的几个人,慢慢地说:“每到这时候,我就会偷跑回家,来家里的山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