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母眼神示意君君:“丽丽是谁?”
君君当没看到,问:“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今天早上,到现在还……”老太太说着擦了把泪。君母想了想,劝道:“兴许是去同学家里,要不这样,我跟您一起去找找?”
老太太瞅了眼君君,最后摇摇头,自己走了。
君母想要跟去,却被拦住了。君君拿过外套围巾穿戴好,又拿了帽子和伞,转身出门,留下一句:“我大概知道她在哪儿。”
君君走出楼道的时候,老太太已经不见了人影,于是戴上帽子,打开伞,径直朝废公园的方向而去。
路上覆了一层雪白,冽风卷着雪花乱飞。
君君看到坐在墙头的小小才真正松了口气,直接上去,轻轻把小小身上头上的雪花拍掉,又把暖热的帽子摘下戴到小小头上。
“君君……”小小开口,语气一下子哽咽了,鼻尖冻得通红,眼睛瞪得大大的,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来,砸在雪地上,滚烫得烧灼出一个个窟窿。
君君动作顿住,听小小继续道:“君君,我们不要绝交,不要不一起玩好不好?大人们的事是他们的,和我们没有关系。你放心我不会听他们的。所以,君君,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她只是不断保证自己,她那么小心,甚至不敢问一句:“你会不会听他们的?”
君君把围巾摘下来,一圈一圈围在小小脖子上,然后蹲下身将小小抱在怀里,点点头:“好。听你的。不分开。”
那之后,包括除夕夜,君君都再没见到过小小,而君母与君父却也没有问起。
未过元宵就要开学,君君收拾了行李准备返校。
路过废公园,君君停下,望着那堵矮旧的墙许久,最终拉着行李箱离开了。
车子启动,君君偶然瞥向窗外,看到那个拼命跑过来的人影时,蓦然起身,脑袋猛地撞上了车顶上的栏杆,顾不得疼痛,高声要求停车,却紧接着又因为惯性踉跄了一下。
车门打开,小小不等君君下车便扑了过来。君君只好放下行李箱,伸开手臂迎接。
小小眼圈红红的,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抱着君君脑袋,在脸上亲了一口,退后一步,不顾车上身后各种围观的眼神,扬起手臂摆摆手:“君君要记得想我!”
君君站着没动,连司机的催骂声都没听见。
眼前的车门再度关闭,风景一幕幕慢慢远去,越来越快。君君抓住车上的扶手,透过玻璃窗愣愣看着那个渐渐变小的人,直到看不见才低声应了句:“哦。”
☆、你好
再次临近放月假的时候,君母打电话告知了君君新的住址。君君答应知道了,却仍旧回到了原来的小区,结果得知里面已经没有住户了,马上要准备拆迁。之后,君君提着行李箱到废公园,坐在那座墙头直到傍晚,才打车到了新家。
吃饭的时候,君母杂七杂八说了好多,末了又说道:“你的东西全放你房间了,我们都没动,你回头看看少不少什么,应该不少的。”
君君点头:“嗯,知道了。”
君母接着道:“元宵节没几天,小小父母就来把她接走了,我正好不在家,都没留下个联系方式。”
君君慢慢喝汤,君母继续道:“对了,君君,你俩是不是闹矛盾了?寒假那会儿都没见你俩一块儿玩儿。”
君父闻言,一脸紧张地看向君君。君君摇摇头,忽然放下勺子,问:“我放寒假那会儿……”
君母一脸疑问,君君把碗推开:“爸妈在吵什么?”
君母正要说话,君父却想到什么似的拉了拉君母。君君看了一眼,继续道:“当时小小奶奶就在门外。”顿了顿,君君又加了一句:“她都听到了。”
君母脸色陡然变了,和君父相视一眼。君君坐着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开口,于是直接起身离开了。
当时的君君没有料到,此后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两人再没有见过面。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是可以消失的,说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再也没有联系。
将近八年了,一旦回忆起来,那些就好像刻在了胶卷上一样,无比清晰。
时钟显示七点四十五分,君君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灿烂的阳光,伸手碰碰贝壳浮雕手工风铃后,转身进了洗手间。
洗漱完毕,君君驱车从租住处回到家已经九点。
一进门,君君就看到君父正吃着香蕉在看行尸走肉,顿时微妙地拧了眉。君父闻声回头,冲君君笑了笑:“回来了?”
君君点头,君父挤眉弄眼地指指厨房。君君会意,转身离开,到厨房门口先发制人:“妈,今天那人是谁介绍的?”
言语间的愤懑显露无疑。
君母一听,立刻从厨房出来,担心地问道:“你林阿姨介绍的,怎么了?”
君君皱了眉:“那人长得不好我就不说什么了,可一脸色迷迷的也太窝心了。”
不等君母开口,又继续说了一大串儿:“我知道,您别说了,我长的丑,我知道。”
君父乐呵呵地倒了杯水,君君接过,准备开始听母亲大人的谆谆教诲。
君母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终于开口:“你说,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大……”
君君把水杯放下,不动声色地掰了根香蕉。近来,君母十次教育有九次都这样开头。
一根香蕉吃完,君母已经把母女不和上升到了婆媳问题:“你说说,这样子谁要你?就说到时候有人瞎,把你带回家了,少不了人妈每天拿这个挤兑你,呆不了两天就被赶回来了,到时候街坊邻居都笑话你!笑话你一人不说,连着我也没脸见人了,走哪里都知道自己闺女被赶出来了。”
“停,妈。”君君知道,再不喊停,铁定后面会有更窝心的话,于是直截了当地道:“您说得都对,很正确。”
君母一听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说的都对?你不想听直接跟我说,我又不是不听。”
“没,妈,我是真觉得您说得是,我应该听。”
君母这才点头,忽然一拍大腿:“呀!菜!快快,快去!”
君君立刻从沙发蹦起来,奔向厨房。
等菜上好,准备吃饭时,君母笑了笑,终于开口:“其实吧,我也不大相信你林阿姨,只是觉得好歹人家开口,不好拒绝,不过,我相信你,所以才答应的。我闺女多聪明啊!”
君君一噎,看了眼客厅那边就着丧尸片吃饭的君父:“妈,您要和我爸出去旅游?”
“没有啊!”
君君把老人家最爱吃的青菜推过去:“那您想出去走走?”
“不想!”
君君松了口气,突然又提了口气:“您想买碗,要不就是床单?”
“还有那么多,不用。”
君君狐疑地看着正在吃菜的母亲大人,刚刚准备松气,却听君母咳了一声。
来了!
“你知道的,我就是担心你,你说你好歹自己谈个也行啊!我早就劝你在学校里头找个差不多的处处,知根知底的,毕了业,正好感情也培养的差不多了,多好!可你,你瞅瞅,你这么大,连谈恋爱都不会,丢不丢人!”
君君无奈地顶了一句:“我生得很保险,您自己说的。”
“……这次是我亲自把关的,当然具体还要看你的意思,你必须去见,哪怕就当过过眼,长长经验也行。”
话都到这份儿上了,君君只好继续沉默。
过了一会儿,君母忽然再度开口:“我就是想,不定能相上男的,我就……妈也是糊涂了。仅此一次,你原谅妈。这次是个女的。”
君君没吭声,听君母小心翼翼问道:“君君,这……真不能改吗?”
当年高考过后,君君就挑明了这件事,虽然早有准备,君母还是忍不住哭了,但最终也没有对君君说一句狠话。
不能说不感激。咽了口青菜,君君没抬头:“……嗯。”
吃完饭,君君就接到了乔安的电话:“你看那文件了吗?”
君君想了一会儿:“没有。”
乔安叹了口气:“快拿上文件,两点半之前到咖啡店。”
君君皱了下眉,那边乔安继续:“好~好~浪~”
紧接着电话挂掉了。
收拾完碗筷,君君跟君父君母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到咖啡店的时候,是两点。君君坐在吧椅上,翻开那本文件,一下子顿住了。
文件标题写着六个大字:“女友租赁合同。”
略略看了看,君君的目光最终停在最后的署名上:“甲方:小宇”。下面显示的签署时间是六年前。
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心情,君君忽然有些手足无措,拿出手机拨了乔安的电话。
机械的女音传来对方已关机的答复,君君放下手机,后知后觉地发现一条未读短信,来自乔安:行走人生中,已关机,勿扰:)
君君摩挲着杯柄,喝了口咖啡,起身走到柜台,低声吩咐:“如果待会儿有叫小宇的男……人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