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锦衣卫

锦衣卫_分节阅读_35

    朱元璋葬后百日,奔丧的藩王、世子等皇亲国戚向新帝朱允炆递交奏折各个言辞华丽恭祝帝王登基顺带表达回分地之心,朱允炆恩准,各王逆着漫天雪花出了京城。

    比之夏日的炎热,幼时在长白山长大的萧玹更为喜爱这冬季的银装素裹,透过这漫天雪花依稀便是去年初见朱玉英的容颜,温文尔雅中透着疏离,碧玉年华偏又遗世独立般冷清。

    手掌伸出,飘落的雪花一朵朵入了萧玹手心,侍奉萧玹的婢女冬钰走入院中面对萧玹拱手施礼:“禀萧姑娘,永安郡主求见,已将永安郡主引至正厅。”

    不自觉的握紧了掌心再张开之时已化作了水,萧玹眼眸之中的寒意比之这冬日雪更盛,曾告诫过朱玉英莫要前去危机重重有死无生的藏宝洞,终究她还是抵不过对权利的渴望,将会亲率江湖招来的高手以及燕王府中暗卫前往藏宝洞。

    唇角笑意泛着冷意疲惫而失望,燕王对汉王宝藏志在必得或有狼子野心,若是他人葬身藏宝洞中就当做是提前为朱允炆除去燕王的左膀右臂,却终究无法舍得让朱玉英受到一点伤害。

    萧玹转身自屋中拿出一只锦盒,盒中放着萧玹临摹出藏宝洞的线路以及慕倾给予的龙形玉佩,萧玹低头两滴泪落在锦盒愧疚道:“小染,抱歉,我不能眼睁睁看她出事。”

    再次抬头眼中已不见了泪痕,将锦盒递给冬钰:“亲手交给永安郡主,与她言,不必再等,我不会见她。”

    朱玉英亲手接过冬钰送来的锦盒,看清楚盒中物事心口骤然生疼眼神痛苦而倔强:“我今日一定要见玹儿。”

    萧玹居住的独院朱玉英探查得一清二楚,汝阳公主不在府中没有人敢拦永安郡主的路,踏入院中一眼便可见站在屋檐下孑然而立的萧玹,清澈如掬一汪清泉的黑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心如同被无形的手攥住瞬间痛彻心扉,纤细身姿颤抖着一步一步向萧玹靠近,距离萧玹极近朱玉英这才止住了步伐,微凉指尖欲要抚摸萧玹脸颊却被萧玹退后了一步避开。

    朱玉英声音带着哽咽:“玹儿,你不舍我涉险,你如今依旧是爱我,为何要折磨彼此?玹儿,我眼里心里梦里只是你,玹儿,爱我好不好?”

    萧玹眼中有着泪水滴落,心如锥心刺骨般的痛:“我给你的路线与龙引,你以为是怎么得来的?我最恨被人利用被人胁迫更无法向你这般无情无义对小染的死心安理得,永安郡主,我身上再没有值得你谋虑的事物,求你放过我,可好?”

    门被萧玹自内重重关上朱玉英声音哽咽隔着门扉轻声道:“玹儿,照顾好自己,我若死在藏宝洞中便给你自由,若我不死,我无法忍受这一生没有你,玹儿,你只能是我的。”

    脚踏积雪碎裂的声音,孤寂悲凉。

    ☆、鸠州

    鸠州临近周王封地,村镇城池夹杂在群山峻岭中,轻盈雪花落在山头宛如冰封了的世界,藏匿行踪至应天城赶来,越近鸠州越发冷寒,日夜兼程整整十数日方抵达鸠州地界。

    寒风凛冽走在街道上的百姓们身着厚重冬衣便连头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暗卫之首子兴先行数日,在离藏宝洞最近的喧城采买干粮、净水、膏药,过了这坐城池须得在荒芜人烟的山林中走上两日路程方能抵达藏宝洞。

    城边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处人迹罕至的客栈名为暮归客栈,百日里便是半掩了门经营惨淡无人问津,一辆最为稀疏平常的马车停在暮归客栈外,白皙指节挑开了车帘,自车厢中走出的朱玉英举手投足间透出清冷疏离。

    朱玉英入了客栈梅悦自身后顺手合上了门,站在柜台后打着哈欠的掌柜见到朱玉英入内立时精神抖擞眼神之中泄出精光,面对朱玉英单膝跪地拱手施礼道:“王献拜见郡主!”

    王献虽武艺平平却是为人精明与江湖各方势力相熟,早些年便效力于燕王麾下忠心耿耿,朱玉英双手扶起王献声音柔令人心旷神怡间又有着不容置疑:“先生请起。”

    王献顺势起了身,手掌轻拍三下声音清脆,客栈中的房门陆续被推开,走出七名江湖人,面对朱玉英弯腰拱手客气道:“见过永安郡主。”

    王献为朱玉英介绍这数人,靠掘墓为生的两位陵家兄弟陵大陵二,熟通机括□□出自唐门的唐峪、唐阳,江湖中算得上一流的高手胡厉、张愧、岳明。

    引荐过这七人后,王献指向掩门不出的厢房道:“幸而又幸,鬼魅大人竟应下进入藏宝洞中护郡主周全。”

    敲了敲房门,片刻之后门自内拉开,鬼魅容颜用玉质面具遮掩,唯有露在外面的黑眸冰冷比之客栈外的冰天雪地更为冷寒,鼻息处可闻到鬼魅身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花香,这季节并无花盛放显然是鬼魅所穿的黑衣特意用熏香熏过。

    指节分明本应是极为漂亮纤长的手,手背上却有一片青灰色胎记,短短一眼打量过鬼魅之后朱玉英不露声色移开了眼,笑容清浅而客气:“鬼大人之名如雷贯耳,入了藏宝洞中便有劳鬼大人相护周全,鬼大人深情厚谊我燕王府定不会相忘。”

    见鬼魅并无开口之意,王献解释道:“禀郡主,鬼大人月前误饮下了箭毒,毒液入喉便被鬼大人发觉,所幸余毒自体内逼出,嗓子却是被毁。”

    朱玉英点头示意知晓,面对鬼魅开口道:“若能从藏宝洞全身而退,我定会为鬼大人收集天下良药,盼鬼大人伤痛痊愈。”

    短短两句寒暄朱玉英便转身离开,坐在早已备好的厢房中轻轻饮下一口热茶身子暖和了几分淡淡开口:“鬼魅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何以会应下前来藏宝洞一事?”

    王献面对朱玉英拱手施礼后方恭敬道:“鬼魅常年行走江湖难免遇人暗害,我的拜把子兄弟飞天狼早些年施恩过鬼魅,燕王言藏宝洞中危机重重,属下托飞天狼辗转找到了鬼魅,并许下万两白银为酬,请她相护郡主。”

    连日来的赶路身子有些疲乏,朱玉英挥手后令王献退下,自怀中掏出一只荷包,取出萧玹为她亲手所刻的碧玺,白皙指尖轻轻抚摸在尚未完工而显粗糙的朱字上,心底是孤单无助与思念的疼痛蔓延。

    自离开喧城策马半日后便因山路狭窄而不得不弃马而行,湿滑结冰的路面铺满荆棘崎岖难行,在山中徒步半日方越过两座山头,见暮□□临带路的王献禀报过朱玉英后让随行暗卫就地扎营。

    鬼魅背靠树干冷眼看燕王府暗卫在空地忙碌,眸光流转间映出深邃准确无误落在寅烈身上,耳畔传来脚步踩在枝桠作响的声音,鬼魅阖上了眸遮掩住溢出的杀意,梅悦在身后开了口:“鬼大人,空地不大,帐篷支撑了四顶,郡主独居,便委屈鬼大人与我挤一挤,可否?”

    被玉质面具遮掩住的容颜察觉不了喜怒,见鬼魅轻轻点头,梅悦对鬼魅拱手施礼后离开,月光清冷洒在宛如被雪冰封了的天地,帐篷外暗卫们合力升起了炊烟,熟透了的肉在锅中翻滚肉汁香气四溢。

    天色越晚本就严寒的山中越发冷寒,身着雪白中衣躺在床榻上心中因思念远在京城的萧玹而辗转难眠,自与萧玹分离数月没有一日睡得安稳,离去之时萧玹仍是不肯相见时时刻刻痛彻心扉。

    左右难眠,索性穿上厚重锦衣披上雪白狐裘的披风挑开帐帘走出,意外见到鬼魅坐在一块面朝山崖的巨石上背影寂寥而悲伤。

    看着鬼魅的孤寂而心跳慢了一拍随后心尖便是泛着淡淡疼痛,仿佛受了鬼魅感染因落寞而倍感思念玹儿,察觉到了朱玉英目光,鬼魅长袖下的手指握成了拳缓缓回头。

    冷冷月光下的朱玉英站在帐篷旁仍旧如初时相见般眉淡如秋水,肌肤如玉瓷般白净细腻,碧玉年华偏又遗世独立般冷清,目光无意落在朱玉英掌心轻握的碧玺之时,泛着凉意的黑眸柔和了几分。

    重峦叠嶂中一座孤山壁立千仞,王献用手拂去杂草露出山壁一只雕刻的浮龙,除去青苔细看之下竟与萧玹转赠给朱玉英的龙引一模一样。

    浮龙旁并无半点裂痕若无自琉璃锁内得到标注明确的地图,无人能够猜测浮龙背后便是汉王宝藏。

    子兴领着暗卫们后退,唐峪与唐阳上前仔细打量斟酌约摸半个时辰指着其中一块龙鳞对朱玉英恭敬道:“郡主,这片龙鳞不同其他,应当是有信物才可入内。”

    大小形状恰是与龙引相似,朱玉英自怀中取出龙引,熠熠生辉的黑眸有着一闪而逝的痛楚,举步上前将龙引放置在陵家兄弟指出的那片龙鳞中。

    山体微微摇晃,与朱玉英同行的一行人自然皆是内力深厚的高手脚下纹丝不动,朱玉英身姿剧烈晃动,与朱玉英距离极近的便是梅悦与鬼魅,鬼魅出手速度极快揽住朱玉英纤细腰身替朱玉英稳住了身子。

    短暂相触之后立即分开,眼眸依旧是波澜不惊黑眸冰寒,若非是时刻将心神落在朱玉英身上,绝不会动作如此迅疾,方才那一瞬间揽住腰身的靠近竟似有似曾相识之感,心中酸涩,若是玹儿能在身旁温柔呵护该是多好,却也舍不得让萧玹随她入藏宝洞冒险,思绪竟一时矛盾与繁乱。

    机括作响的声音自山壁发出,浮龙自左右分开露出其中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陵家兄弟点了蜡烛放入洞中,见蜡烛久未熄灭,陵家老大道:“可安然入内。”

    等候的空暇梅悦已将暗卫携带的肉干与净水分好,每人都身负三日内的吃食,若是与人群失散则可靠此充饥,能不能逃出生天便要听天由命。

    隶属燕王府的暗卫在前方引路,朱玉英被众人护在中心踏入藏宝洞中,梅悦领着数名黑衣人隐藏在山壁左右若有差池随时准备接应。

    入了藏宝洞中,走过数十道阶梯原本一人宽的入口豁然开朗,手中火把熊熊燃烧映亮了山洞中的空旷。

    脚下湿滑青苔遍布,前方出现两道路口,一道生路一道死路,朱玉英早已将萧玹绘制的路线图熟记于心,手中拿着夜明珠指着右方道:“走这条道。”

    钻入洞中阴暗潮湿,火把照亮之地随处可见躲在洞中冬眠的蛇,随着一行人走进不少蛇被惊醒四下逃窜,子兴在前鬼魅在后将朱玉英护在中间,鬼魅曾约定过入了藏宝洞中只护朱玉英安危,此行朱玉英的安危多是由鬼魅相护。

    越往内,空气渐渐闷热,走了约摸一刻钟还未到尽头,鬼魅耳尖轻动仿佛有嘶嘶声入耳,玉质面具后的眉头轻轻拧起,豁然抬头恰是看见盘桓在头顶的一条约摸有一尺长的巨蟒扑向朱玉英。

    鬼魅脚尖轻点间扑向朱玉英火把照耀下的黑眸中是自心尖透出的忧心,左手揽过朱玉英纤细腰身右手尚未抽出负在身后的赤霄剑,巨蟒已冲至朱玉英身前展开血盆大口向朱玉英袭来,四周藏在暗处的蟒蛇齐动扑向这些不速之客。

    别无他法,鬼魅手臂向上抬了抬原本咬向朱玉英的巨蟒咬在鬼魅左臂上,右手手腕转动间,赤霄剑刃如霜雪寒光逼人,一道冷练寒光闪过,巨蟒已被鬼魅劈做两半,撕开受伤的左臂衣襟伤口处泛着鲜红血幸而巨蟒无毒。

    方才在鬼魅怀中虽有巨蟒在前心中竟是莫名安稳,宁可拼着受伤也要护己周全,加之方才落入眼眸中鬼魅关心则乱的眼神,朱玉英咬了咬唇角如漫天细碎星光凝聚的黑眸中闪过怀疑。

    耗费了一刻钟方钻出这山洞,水流声在洞中回荡,石壁上悬挂的瀑布激流而下溅起朵朵浪花,借着火把光亮可看清楚周围石壁虽已风化却仍能分辨出或是身着铠甲或是身着龙袍的陈友谅浮图。

    四周无路仿佛已到尽头,朱玉英下令暗卫们就地修整,鬼魅蹲在瀑布下用锦帕沾湿着水清洗方才被巨蟒咬过的伤口,自腰间取出备下的药粉洒在伤口随意自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料将伤口缚住,深邃眼眸中有过懊恼,方才关心则乱护朱玉英此举于鬼魅和朱玉英的关系而言太过了火,轻轻叹息,即使知晓如此又怎能舍得她被伤害一分。

    ☆、祭坛

    诸人盘坐在地上吸纳吐气力将内力时刻提升至巅峰,朱玉英低声询问子兴:“鬼魅面具下的真容无人可瞧见,江湖上是如何识别鬼魅的?”

    子兴对朱玉英恭敬施礼后方回答:“郡主并不与刀剑为伍所以不知鬼魅携带的剑乃是赫赫有名的赤霄剑,天下间能与赤霄剑齐名的不过两手之数,如萧大人的七星龙渊,逍遥剑派的湛卢,先皇供奉在剑阁中的太阿,每一把剑都是独一无二。”

    萧玹的名字被子兴无意提起,朱玉英心中酸涩痛楚而面色不显,对玹儿的一切太过熟悉,眼眸落在蹲在瀑布下鬼魅的背影单薄身影寂寥,方才在洞中关心则乱的眼神世间除了玹儿还会有谁?

    察觉到有火光靠近映在水面,鬼魅眸子微凝闪过一丝精光,朱玉英蹲在鬼魅身旁眼中带着试探:“方才多谢鬼大人相助。”

    朱玉英注视着鬼魅黑眸,只能透过唯一露出的黑眸判断鬼魅究竟是不是她,鬼魅眼神平淡看不出喜怒,微微点了头算作知晓,双手伸入潭中用力搓洗手背上的青灰色胎记丝毫未融,朱玉英眉头轻蹙,眼前的鬼魅究竟是不是玹儿?

    休息过一刻钟内力恢复到巅峰,朱玉英指着瀑布后开口:“前路便在瀑布之后,子兴,你率人察看。”

    子兴领命点出三人同行,脚尖轻轻点地拔地而起未曾有丝毫犹豫冲向瀑布,余下诸人均是屏住了呼吸看着子兴消失在瀑布之中。

    不过片刻浑身已是湿透的子兴独自一人自瀑布钻出,面对朱玉英拱手施礼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钦佩:“郡主,瀑布后果然别有洞天,我已初步探查过并无危险,郡主请。”

    同行者俱是有轻功在身冲向瀑布并不在话下,朱玉英却是丝毫不通武艺通往瀑布须得他人携带,朱玉英转头看向鬼魅:“鬼大人,护我穿过瀑布可好?”

    哪知鬼魅未曾有丝毫犹豫便是摇头,已经让朱玉英起了疑心,即使遮掩得严严实实肌肤相触之下定会让朱玉英确信她便是萧玹!

    见到鬼魅摇头拒绝,便是由暗卫中武艺最高的子兴带朱玉英同行,子兴单膝跪地面对朱玉英拱手施礼:“郡主,属下得罪了。”

    将朱玉英负在身后,见朱玉英白皙手臂垂在子兴颈项姿势在萧玹眼中自是透着亲密与信任,只觉心头如猫爪挠心,恨不能一剑将子兴刺下将朱玉英护在怀中,袖口下的手掌握成了拳青筋凸起。

    愧疚痛楚在心头交杂,慕倾之死不知何时才能放下结束这彼此思念,心中念想天翻地覆眼神却是沉默平静,子兴背负着朱玉英脚尖轻点拔地而起冲过瀑布消失在眼前。

    萧玹施展身法速度极快透过瀑布竟是后发先至,眼神自始至终都未曾落在朱玉英身上,瀑布之后是另外一处山洞,当年陈友谅为这藏宝洞也是耗尽了心思,那时候定然没有想过竟会便宜了朱棣。

    悬崖下河流踹急,三条铁链搭建的桥横跨对岸,桥面是齐整木材铺就,贪功的暗卫在朱玉英尚未来得及阻止前踏上了左方的桥瞬间惨叫声凄楚,在桥上被火瞬间吞噬。

    掘墓为生的陵大陵二兄弟急忙朝着河面跪拜口中喃喃:“河神,我等无意冒犯请原谅我等无心之失。”

    出自唐门年少气盛的唐阳冷哼一声:“不过是桥面上涂了白磷触之燃烧,真是孤陋寡闻。”性子暴躁的陵二站起身来手指唐阳:“不惧鬼神迟早会遭到报应!”

    朱玉英轻咳了一声止住两人争吵,指了指右侧桥梁:“试一试这边桥梁。”子兴手中掷出石块在桥面摩擦,桥面平静可确定并无白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