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英唇角扬起笑意:“你家玹儿姐姐,爱上了我。”雪鸢愣了片刻方回过了神:“可你们俱是女子。”
雪鸢活泼单纯,萧玹轻嗔朱玉英一眼,而后解释道:“鸢儿,两情相悦,待你日后便会明白。”雪鸢收了银票入怀,蹦蹦跳跳比来时更快,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萧玹好笑道:“她这是急着要告诉铃儿姐姐呢。”朱玉英入了萧玹怀中:“抱我。”萧玹眼神温柔,动作更是轻柔将朱玉英打横抱起,朱玉英顺势环住了萧玹玉颈探身吻上轻柔唇瓣。
京城之中最为繁华之地便要数南城,随处可见商铺林立小贩吆喝声四起,被唤作金银巷的街道在这一片喧哗中显得冷清,金银巷中的商铺多是金银玉器,在寻常人家可堪精品。
六月的时节方入了夏,姑娘们多是穿着光鲜亮丽的襦裙在街道穿梭,为防引人注目,萧玹并未随身携带七星龙渊,与朱玉英同样是寻常女子装扮,左手紧牵朱玉英右手,在街道上挑选送给朱曦的礼物。
集市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萧玹站在卖糖葫芦的商贩前止了步,自怀中掏出铜钱递给商贩,摘下一串冰糖葫芦,顺手递给朱玉英咬下第一颗,见朱玉英笑容璀璨,心尖便是溢满甜蜜,吃下冰糖葫芦串的第二颗,笑道:“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
朱玉英扣紧了萧玹的手如珍似宝:“玹儿真会省钱,便连糖葫芦只买上一串。”说话间拐进了金银巷,拐角处萧玹动作极快,伸出舌头轻添了朱玉英唇角低声笑道:“你吃糖葫芦,我吃你,可以省好几纹钱呢。”
踏上青石板铺就的路面,朱玉英脸颊染上绯红,轻掐了萧玹腰身:“大庭广众下胡闹。”萧玹轻笑靠近朱玉英耳尖:“若是被旁人瞧了去,当是会长了针眼,与我们何干。”
金银巷最深处有着一处三层楼阁,牌匾是皇太孙朱允炆亲自题写的紫玉斋,少东家崔颢与朱允炆幼时相识,央求了数年这才得了朱允炆墨宝。
紫玉斋第一层楼与其他商铺无异,摆放着雕刻精致的金银玉器,第二层楼中是珍藏古玩、翡翠原石,甚至珍藏有王羲之真迹供客人把玩,任何一物流出便是价值不菲。
第三层阁楼用上好紫檀木隔开包厢供客人歇息,在紫玉斋中能够出入第三层楼者,俱是达官显贵。
门前是铜狮子镇楼,萧玹恋恋不舍松开了紧握的纤长玉指,踏入紫玉斋中,坐在柜台后的少东家崔颢身材臃肿,黑色锦衣用金丝绣出一枚枚铜钱,见到萧玹与朱玉英并肩而入急忙迎上:“永安郡主与镇抚使大人相携而至,紫玉斋蓬荜生辉,两位贵客请。”
沿着崔颢介绍而行,金银虽贵重雕刻尚算精致,可在皇宫中便是凡物,身后小厮将朱玉英指过的物事放在玉盘中,送入三楼包厢。
上了二楼空气中弥漫着墨香,悬挂在墙面的名家真迹只容人观赏临摹,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萧玹顿了顿转身走向楼梯旁角落处,黄花梨树干雕刻出的七尺蛇口中含着一块打磨过尚未成形的碧玺。
端起碧玺细细察看,芯中鲜红,外面包裹着翠绿,萧玹笑着道:“色彩艳丽,晶莹剔透,材质上乘,这红的绿的,像极了西瓜。”
崔颢伸出了大拇指讨好道:“镇抚使大人果然好眼力,这是昨日方到的西瓜碧玺,不是我吹,如此通透的西瓜碧玺灵气得很,寻遍京城也找不出这第二颗,为了不暴殄天物,当是按主人喜好雕琢,所以这西瓜碧玺还是打磨过未成形的模样。”见萧玹眼中透着喜爱,朱玉英笑颜带着宠溺丝毫未曾犹豫道:“这西瓜碧玺,我要了。”
坐在三楼厢房中,萧玹在指尖把玩着手心中的碧玺,朱玉英替萧玹挑出一串十二色宝石为吊坠的手链递给萧玹:“将此物送给汝阳公主,如何?”
细看之下,十二色宝石凸出的纹路应了十二生肖,缝隙间用了温润素净的芙蓉石相映,既大气又不显浮华,萧玹眼前一亮:“好漂亮的手链,曦姐姐定会欢喜。”
西瓜碧玺与手链均是价值不菲,六千两白银便成了手中玩物,朱玉英心情欢畅,若能逗玹儿开心,抛洒万金为搏美人一笑又何妨?
定下了送予朱曦的礼物,朱玉英令小厮用锦盒包裹之后挥手令小厮退下,招待贵客的铁观音自然是上乘,清香扑鼻饮下一口便是唇齿留香。
见萧玹把玩手中未成形的西瓜碧玺,朱玉英放下手中茶盏笑着道:“玹儿想做何物事?”萧玹将手中碧玺慎重收入怀中,眨了眨眼:“待成了形,你便是知晓了。”
在厢房歇息中窗外天色渐暗,萧玹探身在朱曦唇角亲啄了啄,伸手与朱玉英十指紧扣:“玉英,我带你去甜水巷,你定是没有去过。”
京城虽富庶,生活在京城中的寻常百姓也是数不胜数,达官显贵们常爱去一品斋、聚鲜坊,这般富丽堂皇的阁楼,寻常百姓们相聚的地方往往是小巷中的酒肆。
已是晚膳时辰,甜水巷随处可见路边小摊,热气腾腾的面食,不算精致的糕点,便连路边桌椅俱是破损,萧玹牵着朱玉英踏入巷中,朱玉英攥紧了萧玹的掌心,声音略带讶然:“玹儿,你带我来此用晚膳?”
一处破棚遮天的面铺生意火热,待坐定之后,煮面的梁婆婆将刚出锅的面端至萧玹身前油腻桌上:“姑娘来了。”
陶碗中的面条铺满牛肉,葱花伴着牛肉味入鼻,萧玹从竹节做的简易箸笼拿出两双筷子,见朱玉英眼中踌躇,将筷箸递给朱玉英道:“尝尝味道。”
爽滑的面条入了口,浓郁牛肉鲜味在舌尖蔓延,饮下一口汤更是鲜香,朱玉英皱起的眉舒展开来:“比府中做的面条味道更是浓郁,也更为有韧劲,好吃。”
见朱玉英喜爱,萧玹这才用筷箸和着身前面条:“你喜欢便好,梁婆婆在这里卖了好些年的面了,味道着实不错。”
食过面后,萧玹牵着朱玉英的手闲逛,路上随处可见玩耍的孩童,三五成群的友人坐在树下饮酒聊天,有着百姓们独有的闲适,并肩而行十指紧扣的两人在巷中洒下欢声笑语溢满甜蜜。
☆、紫金山
汝阳公主生辰,朱元璋亲下了旨意,由皇太孙在紫金山行宫操持,达官显贵们的家眷以能收到紫金山请柬为荣,京城中近日人人皆知汝阳公主生辰至。
夜色如幕点缀繁星,空气微凉月光洒下倒映在涟漪微动的池塘,惊醒神色安详的睡莲,汝阳公主在京中置下的别院并不大,假山叠嶂匠心独运,一草一木皆是朱曦亲置。
离池塘不过数步的正厅中被三步一支的蜡烛映照如同白昼,朱曦长发及腰用金线束起,淡蓝色的长裙及地,袖口处用金线勾勒出朱雀,气质如兰举手投足间有着淡淡贵气。
朱曦居坐在首位,萧玹与朱玉英相携坐在右首,而左首是为朱允炆准备的食案,食案上重重叠叠摆放各式瓜果,朱玉英指尖拨开葡萄皮自然放入萧玹口中。
朱曦咽下口中蜜桃,打趣道:“玹儿与永安郡主真真是鹣鲽情深,玹儿与我是自小的情分,我与她比之嫡亲姐妹更为亲密,若是哪日惹哭了玹儿,我可是无法咽下这气。”
面对朱曦的话里话外,朱玉英淡淡一笑抬头直视朱曦:“玹儿是我心尖上的人,玹儿若是伤了痛了,我比玹儿更疼痛万分,汝阳公主事务繁忙,在玹儿的事情上便不劳费心思了。”
萧玹轻咳一声打断了这两人的含沙射影笑道:“曦姐姐,我与玉英心心相印,她绝舍不得伤我分毫,你便莫要多虑了。”
一片真心的话入了朱玉英的耳,愧疚不安自责如一把锐刀在心尖来回凌迟,握住朱玉英的手察觉到冰冷,萧玹用双手急忙捂住朱玉英指尖:“坐了许久,身子寒了?”朱玉英摇头挤出一丝笑容:“傻玹儿,六月的天还能冻着人?”
朱曦坐在上首,两人眸光明亮均是毫不遮掩的情思绵绵,朱曦心头一酸竟有些羡慕萧玹与朱玉英,与谢达成婚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本以为婚约是即使没有情爱也会相敬如宾的白头偕老,如今见了两人的笙磬同谐这才发觉若此生不能遇见倾心相爱之人,当真是辜负了时光。
忆起在雪铃儿怀中的莫名安稳,近在咫尺如画般的眉目,心跳跃间如擂鼓偏又相随着心酸与委屈,自徐州城雪铃儿那番,庙堂与江湖有别,客气而有意疏远的话语,朱曦心里虽念她,却从未再去见过她,再相见又能如何?救她不过是旧情难忘之下的一场在商言商的交易,于雪铃儿而言,那日若非是她去了郑州,换做旁人也会得雪铃儿如此鼎力相助!
已过戌时方见朱允炆入厅中,虽步履匆忙,举手投足间依旧是沉稳可见储君风度,见到萧玹之时眼眸是一闪而逝的爱慕,欣喜道:“玹儿!”
方才饮下的茶水在喉中不上不下,身旁朱玉英淡淡的目光令萧玹如坐针毡,慌乱中急要咽下茶水却呛得咳嗽声起,朱允炆急忙上前一步欲要替萧玹拍打后背舒缓,却被与萧玹距离极近的朱玉英抢先一步轻拍萧玹后背,悬起的手臂垂在半空。
见萧玹略带尴尬模样,朱曦轻笑:“允炆,为何此时方到,看把玹儿饿的,恨不能将舌头与茶水一块咽了下去。”
朱允炆歉然道:“便在一个时辰前,京中流传出两句话,传闻中或与陈友谅的琉璃锁有干系,陪着皇爷爷听过禀报便是这个时辰了。”
解释过之后,朱允炆转身看向萧玹之时眼眸中有着关切:“既然玹儿饿了,还请曦姑姑传膳。”朱允炆说话间坐在萧玹对面案几,眼神落在与萧玹同案而食的朱玉英身上眼眸中有着疑惑。
朱曦笑着解释道:“玉英至情至性,我倒是相见恨晚,特意邀请了玉英前来,为免生分,玉英与玹儿娴熟,特意安排了她俩同案而食。”
说话间轻轻拍了掌,站在门外侍奉的冬锦令婢女上菜,婢女们鱼贯而入,将案几上的瓜果端下,换上热气腾腾的菜色。
婢女们依序退出厅外掩上了门,主子若有要事自会传唤,萧玹执了银壶先替朱玉英斟酒,朱曦打趣道:“相识多年,玹儿可从未如此照顾过我,让我真是好生羡慕玉英。”
萧玹唇角隐含笑意,执起酒杯:“祝曦姐姐生辰喜乐,愿此后,岁岁相聚。”朱曦笑着随萧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过三巡,萧玹将手中杯放下,问向朱允炆:“允炆哥哥,你方才说有关琉璃锁的两句话,是哪两句?”
见萧玹问出,朱允炆自是毫不隐瞒:“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或许与陈友谅留下的琉璃锁有干系,佛珠为引,琉璃锁,金山银山任君撷,陈友谅留下的宝藏足以让人心动,皇爷爷下了急诏,各州将呈上与桂花、春山有关的山脉,待曦姑姑生辰过后便由玹儿领北镇抚司彻查。”
烛光中可见萧玹脸色铁青,朱允炆急忙起身道:“玹儿,身子可有不适?”萧玹摇头唇泛着苍白:“无妨,只是忆起故人,可叹,红颜薄命。”
案几下的指尖被朱玉英紧握传递安抚,萧玹摇了摇头笑容带着怅然:“明日便是曦姐姐生辰,扰了曦姐姐兴致,我先罚一杯酒。”
酒适可而止宾主尽欢,朱曦将萧玹等三人送至门外,皇太孙独有的杏黄色鸾车四爪蟒龙相缠威风凛凛,车外豪华车内舒适,道别了朱曦,朱允炆弯腰亲自掀开了车帘:“玹儿,我送你回府。”
萧玹未曾犹疑指向朱玉英的鸾车:“我来时与玉英同行,便不叨扰允炆哥哥了。”目送萧玹乘坐的鸾车离开,朱允炆这才不舍放下窗帘,明知萧玹待他无意,心却如入了泥沼,根本无法将对萧玹的爱慕割舍。
鸾车中,朱玉英坐在床榻拥了萧玹入怀,心中忐忑不安面色却不显:“玹儿,方才朱允炆提及琉璃锁之时,你难过了,玹儿,你若伤心,我比你更为痛楚。”
萧玹误解了朱玉英之意,指尖怜惜划过如玉般的脸颊:“玉英,抱歉让你忧心,慕倾为我而死,我的确无法释怀。”
拢紧了萧玹纤细腰身心尖疼痛难耐,无时无刻未曾悔恨用萧玹安危逼迫慕倾道出琉璃锁一事,声音中是抑制不住的疼痛:“玹儿,若是无法释然,余生如何能够安稳?”
靠近朱玉英如瓷般玉颈,头靠在削瘦肩头,萧玹在朱玉英脸颊落下轻轻一吻:“玉英,在你身旁,即使身在地狱,便是安稳。”
听闻萧玹此语,朱玉英鼻尖酸楚忍住眼眶中欲要落下的泪,轻轻探身吻上萧玹柔软唇瓣,唇齿相缠便是不舍离分。
紫金山纵横南北有着钟山龙蟠,石城虎踞之名,洪武十年在半山腰上修建紫金山行宫直至洪武二十年方成型,琉璃瓦覆顶,楼阁高耸,皇帝亲自统辖的虎贲军驻于紫金山,常年守卫。
通往行宫的路恰是九百九十九步阶梯,藤蔓缠绕散发出勃勃生机,每隔三步便是一名虎贲军将士持□□而立,入口处更是千名将士把守,未持有汝阳公主请柬不得踏入一步。
月光银白清冷,行宫中被烛火映照得一片辉煌,正殿里,三步汉白玉阶梯上便是金色龙椅龙案,因朱元璋未曾亲至,无人能有资格坐于龙椅上。
朱曦发髻高盘坐在汉白玉阶梯下的案几后左手手腕戴着萧玹所赠十二色宝石,公主袍上绣着繁复朱雀精纹,腰间系着紫色腰带,细细的腰间不盈一握,白皙肌肤如冰似玉,姿色清丽气质更是高雅不凡。
一眼望去左右案几俱是京城中最有权势的达官显贵,依次便是皇家子弟,再之后便是达官显贵们的家眷,身着寻常襦裙的萧玹坐在脂粉气香浓的家眷之中,身份最为高贵的朱允炆站起身来双手持杯:“允炆祝汝阳姑姑,青春常驻,生辰喜乐!”
随着朱允炆语毕,左右首皆站起身来恭贺道:“祝汝阳公主,青春常驻,生辰喜乐。”
宴会虽盛大,却是年年相似毫无新意,朱曦坐在首位笑意柔和,萧玹食着珍馐美馔眼神不时越过人群落在朱玉英身上,一名婢女走入殿中,在萧玹耳畔轻语:“镇抚使大人,殿外有人寻你而来。”
萧玹眉头轻挑眸光带着疑惑起身,随婢女行至殿外,迎向来人,意外之中盛满了笑意:“铃儿姐姐怎来了?”
月光之下的雪铃儿眉目如画,双眸似水深邃如潭,风过,及腰青丝随风而动,见到萧玹之时,唇角扬起笑意:“听闻汝阳公主生辰,我有意道贺,奈何人微言轻,并没有资格到这紫金山。”
雪狼堡贩卖情报,势力布满大江南北,雪铃儿混入达官显贵中上紫金山并不难,难的是一人一张请柬方能入这行宫。
萧玹笑着挽起雪铃儿手臂亲昵道:“我听曦姐姐提及过铃儿姐姐,若是见到铃儿姐姐,定然会高兴。”
虎贲军重重守卫在行宫之外,汝阳公主府管家柳逍站在殿前核对请柬,见到萧玹之时急忙拱手施礼:“镇抚使大人请。”
萧玹点头与雪铃儿一同走入殿中,站在柳逍身旁协理的小厮提醒道:“管家,与镇抚使大人同进之人未曾出示请柬。”
柳逍轻咳一声小声呵斥:“你懂什么,镇抚使大人在我们家公主心中,比已故的驸马都尉分量更重,她带入殿中之人,你敢查?要是惹恼了公主,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殿中恭贺之语不绝于耳,朱曦撑着笑意应付左右道贺之人,殿门外,萧玹与雪铃儿并肩而入,萧玹仙姿玉貌气质如青莲般干净无染,而雪铃儿眉目如画清雅气度由内至外偏又透着不羁,踏入殿中便是惹人瞩目。
道贺声四起的殿中有着一瞬间的沉默,朱曦笑意有着僵硬,心尖酸楚委屈更胜欢喜,雪铃儿自怀中拿出一只锦盒,双手奉上:“祝汝阳公主生辰喜乐,青春常在!”
见朱曦点了头,侍奉在朱曦身侧的冬锦接过雪铃儿手中锦盒捧给朱曦,朱曦并不看锦盒中是何物,示意冬锦收下,笑意中不见温暖:“雪姑娘心意,本宫心领,便与玹儿同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