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照:“那就等他们找上门来吧,何时来找我,我就把孩子还给他们。我吩咐的事你莫要忘了,明儿个下午我就要带忧儿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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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照近日可有何动静?”洛期闭着眼倚靠在榻上,一副极为烦恼的样子。
静玉说:“城主没什么特别动静,今日按照惯例,她要去青城一趟。”
“忧儿呢?也要跟着她去吗?”
“忧儿小姐与城主的感情极好,城主一有空就陪着她。这次去青城,城主自然是要将她带在身边。”静玉抬眸偷偷看了一眼洛期,又道,“主上,可要派人再去‘留意’城主?”
说得好听是“留意”,说白了就是监视。
洛期睁开眼睛,幽幽地问道:“静玉,你觉得我疯了吗?”
静玉急忙跪下:“主上你在胡说什么,静玉惶恐。”
洛期扫了一眼跪着的静玉,然后笑了:“这话是沈霜照说的。你说这世上是不是只有她敢对我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静玉……静玉不知。”
“我可能是真的疯了。”洛期少见地叹了气,浓浓的忧郁与挫败感浮上她的脸,“我怎么都掌控不了她,一次次地尝试,一次次地失败。并且,每一次都只会让她更加厌恶我,远离我。”
殿里只有她们二人,侍女在门外守着,两人都不说话就显得格外安静。静玉心里实则憋了不少话,考虑再三,她终于说:“主上为何非要掌控城主不可?”
“她来碧海城的第一天还那么小,我也不过六岁,抱着她我就喜欢到不行。这般可爱的小娃娃以后便是我的了。我带她到五岁,可她呢,却想法设法地要离开我。”洛期回忆起当时得知沈霜照逃走的事仍是会感到阵阵怒意与失望,以及那么一丝寒心,“她从小就跟着我,自然是我的,就要被我掌控。”
说这话时,洛期的眉宇间透着疯狂的偏执,静玉的心跳得厉害,觉得莫名地害怕。
“静玉你说,她为何不听我的话?为何要一直反抗我?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静玉底气不足地说:“主上,说起来,城主对你已经……已经很顺从了。若是要控制她的人,你做到了;可若说想要得到她的心,恐怕有些困难。毕竟,城主一心爱的人是陆清容……”她从未见过陆清容,却知沈霜照这些年因她饱受折磨,因她消沉。
静玉的话仿佛戳破了洛期长久以来的困扰,她瞬间失去了力气,失神地坐在榻上,喃喃道:“你说得对,我不光要得到她的人,她的心我也要。”她愣了愣,又抬头望向静玉,而后握住她的肩膀,问,“静玉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得到她的心?她的心都在陆清容身上。即便知道陆清容抛弃了她,她还是那么固执。嘴上不说,可我晓得,她还是爱陆清容……”
说到此事,洛期无端地就难过起来,心里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让她几乎要哭出来。
静玉看着此刻的洛期,不由问道:“主上,你爱沈霜照吗?”
闻言,洛期松开了她,双手掩面。
“若是爱的话,莫要再对城主那么强硬了。主上也知城主的心都死了,对她越是强硬,她便越是冷漠。”在静玉印象里,洛期从未这般忧愁与失落过,看来无论是谁,若是陷进了爱里,都会变成最普通的人,“就像这手中的沙子,越是想牢牢掌握它就越是流失得快,你若稍稍摊开手,它反而就不动了。”
……洛期沉默了好久,静玉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待洛期平复下情绪,她才说:“就由她去。她要带忧儿去青城,那就去。若我没记错,这几日她也应是留在青城,拜祭她的几位姐姐和师姐。”
“那可要再……”
洛期闭上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把人都撤回来吧,你说得对,我该给她一些自由。”
一直以来她都派人监视着沈霜照的一举一动,然而并没有任何收获。沈霜照是真的死心了,一举一动都“规矩”得要死,就连在她背后骂她一句都不会。如今想来,自己也没有这个必要再浪费人手去监视她。
目前令她烦恼的是,等沈霜照从青城回来了,自己要如何面对她。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114章 怅然
“城主何时回来?”一早沈霜照出发去青城前,南燕问。
沈霜照站在清霜殿门前,说:“老样子,七日后就回来。”她刚要迈步,就似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其实我回不回来都一样。”这几年,城中大事的决定权实则都掌控在洛期手里,她不过是洛期的傀儡。所以她在哪里,这很重要吗?
说起来,桑榆当年对唐梦璇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她们俩一个成了水澜城的叛徒,一个成了水澜城的傀儡。
南燕知道这几年沈霜照比谁都苦,比谁都痛。她们相处了十余年,她是亲眼看着当初纯善的小姑娘变成如今这般阴沉忧虑的人。这样的日子若是再继续下去,她真怕沈霜照哪日会承受不了精神折磨而寻短见。
“忧儿,我们走吧。”她伸出手,示意洛忧跟着她走。
洛忧人太小,小小的手掌只能握住沈霜照的一根食指:“青城好玩吗?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沈霜照朝她笑笑:“青城好不好玩我不知道,我只知那里没有我们讨厌的人。至于回来,忧儿想什么时候回来便什么时候回来。”
想到不用见到严厉的洛期,年幼的洛忧脸上瞬间写满了高兴,扯着沈霜照说:“霜照姐姐我们快走吧。”
沈霜照被她的喜悦所感染,不由也露出了一丝微笑。最近的心情似乎有些好转了,可是只要想到陆清容,自己的母亲又这样,刚刚才明朗起来的心情又阴郁了下去。
“好,我们走。”沈霜照依她,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水澜城和青城隔得不远,来来回回也就一个时辰的事儿,可是洛期站在城楼上,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的背影,却隐约觉得她要彻底与她们分离了。这种感觉很不好,她皱着眉,连叹气都叹不出来,胸口郁结到几近窒息。
按照洛期本身的性子,这种时候应该追上去把沈霜照捆回来才是。去什么青城,好好留在自己身边才是对的。但她又害怕这样做只会把沈霜照推得更远,所以唯有硬生生地克制着自己的恼意。七日而已,七日后待沈霜照回来,方是她们之间真正的开始。洛期闭上眼深呼吸,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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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家的孩子?”凌烟弯下身子,笑逐颜开地看着洛忧。
洛忧急忙害羞又怕生地躲到了沈霜照身后,抱着沈霜照的大腿怯生生地探出半个小脑袋打量着凌烟。
凌烟的问题让沈霜照一时说不出话来,见她沉默,凌烟直起身子,笑容也收敛了:“怎么了?这孩子……”
“洛期她弟弟的女儿……”沈霜照刻意闪躲着凌烟的视线,极不情愿地说了这么句话。
凌烟的表情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的目光转移到洛忧身上,真是难以想象这是陆清容的孩子。她又凝视着沈霜照,对着这个孩子,沈霜照心里该有多煎熬啊。
“洛期对她不好,忧儿才三岁,我怕洛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便将她先带到你这里住一段时间。”沈霜照不留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也试图打破方才两人间心知肚明的尴尬。
凌烟笑着说:“有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在身边,我求之不得。”她向洛忧招手,“忧儿是吗?快过来,第一次来青城是吗?我带你去转转吧。”
洛忧紧紧攥着沈霜照的衣角,扑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沈霜照摸着她的小脑袋,对凌烟说:“她怕生,不过没关系,和她待几天混熟了就好。”
“这么看来,她像洛骥比较多吧?”话音刚落,凌烟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陆清容嫁给洛骥的事,是沈霜照这些年的禁忌,急忙解释,“霜照,我……”
“没事。”沈霜照背过身,“我去看看我娘,你陪着忧儿玩会儿。琴可修好了?忧儿对琴很有兴趣,你可以教教她。”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烟垂眸,藏起眼底那丝愧疚与落寞。
沈婉蓉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又无神。若非能抚触到她身上的温度,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这是一个睁着眼睛的死人。沈霜照将头枕在她的腿上,沈婉蓉虽然不能像以前那般照顾自己,教训自己了,可她身上的味道与气息仍是自己熟悉的。即便所有人都离开她了,只要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她就知道她的娘亲还在,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丝牵挂。
“什么时候你才能好起来?”沈霜照愣愣地望着长出新芽与新叶的树枝,这样无奈又怀有一丝希望问自己,“你若是好起来了,或许我就不会这样痛苦与绝望了。”树只要活着,年年都会长出新枝叶,可是她呢?虽然活着,却觉得对这个世界越来越失望,直至绝望。
沈霜照抬头看沈婉蓉:“我真是错了,之前那样不理解你。”四年前她怪沈婉蓉,拒绝相信自己与她的血缘关系,一度还因她反对自己和陆清容的事对她冷眼相待。如今,沈霜照是说不出的后悔:“娘亲……”她轻声唤道,眼前的人却毫无反应。
沈霜照忧伤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再多读些医书,多向大夫讨教,多研究些药方,一定能把你治好。等你好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陆清容,没有洛期,也没有痛苦的地方。
只是,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罢了罢了,就当是给自己一些盼头吧。
……
“霜照姐姐,我不能跟着你一起去吗?”洛忧仰着头一脸委屈地问她。
沈霜照穿着一袭白衣,说:“我要去看看老友,忧儿不认识她们,去了只会害怕。你乖乖和凌烟姐姐留在这里,她会好生照看你。”
洛忧皱着眉,想说些理由说服沈霜照带她一同去,可想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只好嘟着嘴生自己的闷气。
“你乖。”沈霜照摸了摸她的头,对凌烟说,“忧儿和我娘就麻烦你了,三日后我就回来。”
凌烟:“好,霜照要小心,莫要让我和城主担心。”
沈霜照颔首,和几个随从一道儿出发了。此去她是去拜祭两位师姐,雪青还有若蝶的。四年前的战乱中,桑榆还有两位姐姐都惨遭洛期的毒手。唐梦璇虽然侥幸逃过一死,可终究是承受不住桑榆的离去和水澜城的沦陷,即便沈霜照派了那么多人照看她,还是没看住一心求死的唐梦璇。
“东西放这儿,你们可以回去了。”到了树林深处的墓地,沈霜照便让随从们回去了。
这是她的惯例,每年这个时候她都要过来拜祭几位姐姐,而在这三日里她都是不进食的,独自住在树林里的竹屋里。沈霜照亲自为四座墓拔了草,擦了墓碑,摆上一些祭祀品,又烧了纸钱。她在墓前跪了好久,往事总是自动一幕幕地浮现在她的心头,那些记忆还那么鲜明,仿佛就在昨天。可其实,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啊。偶尔想起,还是难以置信,曾经情同姐妹的人,如今已与自己阴阳相隔。
拜祭完几位姐姐,沈霜照想了想,走了一小段路,去了另一座墓前。这是赵越瑶安息的地方。当年凌烟被洛期利用,接近赵越瑶给她下了蛊虫,擅长巫蛊的洛期又借此控制赵越瑶的心智,所以青城才会出兵与沙海、碧海城联手攻打水澜城。虽然洛期操纵蛊虫的时间有限,但清醒后赵越瑶依旧难以挽回局势。她火急火燎地赶到水澜城,替沈婉蓉挨了一刀后,便死在了她最心爱人的怀里。
沈霜照看着墓碑,只是不住地摇头。自己与这人,其实也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若非是她,自己又岂会一出生就与沈婉蓉分离?若非是她,自己又岂会遇见陆清容?若非是她,沈婉蓉大概也死了。经历了那么多,她对赵越瑶再也恨不起来了,剩下的只有满满的同情与怅然。
扫了赵越瑶的墓,摆上一些祭祀品,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墓碑。人啊,不论生前如何神气风光,死之后真正的容身之处也就那么一点。赵越瑶做城主那么多年,死了之后却鲜少有人来看她。未曾想到,她死之后,倒是自己最记得她。
我说你,来生可莫要再爱错人了。这话也是对自己说的。
……
是夜,沈霜照到林中竹屋居住。她来之前,竹屋就派人打扫过了,沈霜照依着烛火,颇为专注地翻阅医书。说起学医,当年她也是因陆清容而学的。过了这么些年,陆清容随不在她身边,但这医术她倒一日也没落下。
为了沈婉蓉,沈霜照对医术钻研得更为认真。有时候她也会想,若是陆清容在,她娘亲的病或许能治好。可惜……沈霜照合上书,再去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嘭——”
就在沈霜照失神之际,便听见这一声响从她隔壁的寝殿传来。她警惕地站起身质问:“谁?”话音未落,便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窗外闪过。沈霜照一想,暗叫不好。急忙跑到隔壁寝殿,果然,她的剑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