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几人出了里屋,赵越瑶问道。
“她的病尚未根治,复发也是正常。”陆清容俯身收拾着药箱,说得波澜不惊,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凌烟的症结何在,又该如何医治根除。
赵越瑶脸色阴郁,向来多疑的她对陆清容很难不起疑:“我想知道的是她的病根何在,为何青城最顶尖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而你……”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但话中的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
陆清容依旧低着头,只是手上的动作顿住了,额前落下几缕发丝,她的目光就从几缕发丝间悄悄地钻出来:“城主不是不清楚,我喜欢用毒。有些病就该以毒制毒。”
赵越瑶:“烟儿并非是中毒。”
“如何配制药我就不与城主多说了。只是我从沙海千里迢迢过来,一心一意替凌小姐医治,从未要求城主给我什么回报。昨夜我不过有事出去了一趟,到底是在今日赶回来了。”陆清容抬首,堂堂正正地看向赵越瑶,脸上依旧带着恰如其分的笑容,“城主非但不体谅我,竟还苛责我,甚至是怀疑凌小姐的病是我暗地搞的鬼。我呀,这颗心纵然再狠毒,城主你这么看我,我也是会感到心寒。”
赵越瑶不动声色,只是凝着目光试图从陆清容脸上看出些什么。
“赵城主若是不信任我,我走便是。”陆清容如是说,她话语缥缈,从中听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陆姑娘,我求求你千万不要走!”未等赵越瑶说话,护主心切的秋蕊便跪在了陆清容身前,“众所周知,我家小姐身子崩坏是在沈霜照被城主捉住的之后,若非要究其病根,小姐恐怕是心病居多。此事与陆姑娘分明没有一点关系,还望陆姑娘留下来,继续救治小姐的病。秋蕊在此谢过了。”
陆清容笑容冷淡,说:“我可否继续留在这城中,全凭城主一句话。秋蕊,你的谢意我受不起。你若要求人,还是求城主吧。”
秋蕊眼中含泪,又将视线转向赵越瑶。
赵越瑶眉头锁着,心里满是无奈与烦躁:“罢了罢了,方才是我小人了,陆姑娘你可莫要见怪。”她摆了摆手,一言不发地扭头离去。
“小姐……”幻红并不是很清楚此刻的状况,对着陆清容欲言又止。
陆清容叹了一口气,也独自往外走去,没有回应任何人的话。秋蕊本还想拦着她再说几句话,可见她一脸阴郁不好惹的模样,自己刚壮起的胆子又缩了回去——还是等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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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荣月轩后,幻红因为连日的舟车劳顿回房睡下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只是怎么都找不到陆清容的影子。几经打听,才知陆清容在内城里散步。
小姐最近心烦,还是由她一个人静静吧。
不见人影的不光是陆清容,还有赵越瑶。两个心情不佳的人在荷花池边遇见了。
陆清容站在长廊里,老远就瞧见赵越瑶坐在亭子喝酒。赵越瑶回首,恰好对上了她的目光。
“过来共饮一杯吧。”赵越瑶为自己斟满了酒,语气显然是因为淡淡的醉意而变得格外绵软与温和。
陆清容悠着脚步慢慢地走向亭中,她刚坐下,就见赵越瑶要让人再拿一个酒杯来。
“不劳烦了,我不喝酒。”陆清容说。
赵越瑶笑了一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陆清容眼眸清浅,旁观着着赵越瑶满脸忧愁。不经意间,她的注意力被赵越瑶左手攥着的长命锁上。
“我若没记错,你手里的东西本不属于你。”
赵越瑶摊开掌心,小巧的长命锁便露出原本的模样来——周边是一圈精致的祥云花纹,左右盘旋着两条龙,当中是一对可爱的童子童女。她将锁翻了个身,背后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
“如今它在我手里,便是属于我的。”赵越瑶倏地收拢手心,仿佛是努力在印证她的话。
陆清容的注意力都被这锁夺了去。冥冥之中兴许真的自有天意,赵越瑶、沈婉蓉与楚行之三人的感情纠葛最后缩在了这枚长命锁里。时光流转十余年,三年前,她与沈霜照也因这枚小东西相识,只是不知她与沈霜照今后的结局会如何。
“长命锁你可以抢来握在手里,可人心呢?人心是世上最脆弱的东西,也可以是世上最牢不可破的东西,纵然你有本事将他人禁锢于身边,可那人的心未必是你的。”陆清容似在笑她痴傻,“如你——得不到心,却还要固执地抢些她的东西来自我慰藉。这般想来……我倒是心疼你了。”
赵越瑶对她有些嘲讽挖苦的话并不在意,唇角一勾,露出几分虚浮的笑容来:“血缘果真是神奇的东西,十余年前,你的娘亲也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闻言,陆清容眼中明显地闪过一丝讶异,眉梢扬起:“什么?”
“很惊讶吗?与你爹成亲后,那个从未踏出沙海却又时时刻刻想要逃离沙海的母亲,她于你而言,看来真的是暌违已久的人了。”赵越瑶抿了一口酒,细细地品味起口中的酒液来,正如此时她饶有兴趣地品味着陆清容的神情。
陆清容的胸腔中因为赵越瑶的寥寥几句而充满了酸涩:“的确是很久未见了。”而此生再也没机会见了。
“爱情啊,或许是世上最折磨人的情愫了。”赵越瑶投向远处的眸光有些迷醉,怨过恨过,什么手段她都试过了,到最后,正如陆清容方才所言的那般,能被她牢牢握在手里的也只有这枚长命锁了。
陆清容唯有沉默以对。
“你也是。”
三个轻飘飘的字如三块沉石猝不及防地落入陆清容的心湖里,“噗通”几声不知激起了多少波澜。这些情绪变化尽数表现在了她的眼眸里。
“不用这么看我,也莫要问我我是如何看出来的。”赵越瑶此刻倒更像是好心劝诫的过来人,“陆清容,是你表现得太明显了……想必昨夜你是去见那人了。”
“或许是你猜错了。”陆清容垂下眼,小心翼翼地收敛起自己往外倾泻的情绪。
赵越瑶:“你与以往实在是太不一样了。之前的你妖冶又自傲,面上笑脸迎人,暗中却将局势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整个人说不出的耀眼。即便是我,在那样的你面前,心中都会觉得自愧不如。”
陆清容苦笑:“现在呢?”
“一切如旧,唯一不同的是你失了那份耀眼到让人几乎不敢直视的光彩。曾经的妖娆自傲是你的盔甲,可如今,它更像是你的伪装,伪装你心里说不出来的忧虑。”
“分析起别人你倒是头头是道。”陆清容笑了一下。
“你别笑我,方才你劝我不也劝得句句在理?”赵越瑶起身,将酒杯随意一扔,陆清容亲眼看着杯子在石桌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嘭”地落到地上碎了,“为情所困,都一样。你看,与我同辈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我,沈婉蓉,再如你爹。所以啊,情这东西,能少碰就少碰。”
“不会。”陆清容也站了起来,直视着她,“你说得也不错,我确有忧虑,可是迟早会解决的。有前车之鉴在,我定不会步你们后程。”
赵越瑶揭下她的面纱:“看来,你不光只是这张脸像你娘亲……”
“你若是不愿告诉我我娘的一些事,那你就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陆清容夺回面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而后疾步离去。她这狠狠的一眼不像是她平日起杀意的敌视,倒更像是一个年少气盛的少女负气时的目光。
赵越瑶笑,像是像,可惜只有这么一点儿像。
☆、第70章 挣扎
当下正值夏日,这个天儿一般人都会觉得热,躲去阴凉的地方避暑还来不及。可荣月轩里,凌烟哪怕身上裹了厚厚的被子还是觉得冷。秋蕊站在床边,光是看着就觉得热得不行。
“好端端地怎么会发起冷来?”赵越瑶用手背贴了贴凌烟的额头,果真是在发冷。
“前几日喝了陆姑娘熬制的药,这两日每值正午,小姐便会浑身发冷。”秋蕊解释。
凌烟半合着眼睛,话语虚弱:“无碍。熬过去就是了。”发冷也只是一阵子,过一会儿症状便会消散。
赵越瑶将她的手放入被中:“真不知让陆清容替你看病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凌烟笑容惨淡:“活着受的折磨自然是要多一些,当初若是没有陆姑娘,我也就这么走了,那样反倒来得痛快些。”
赵越瑶盯着她看,思忖片刻,道:“当初我若是未将你留在城中,你过得是否会快乐一些?”
“城主说是这样说,但我很清楚你仍是不愿放我走。”赵越瑶是什么样的人,凌烟心里明白得很。
赵越瑶沉默相对。
“我爹还活着,是吗?”身上好受了些,凌烟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的纱幔。
闻言,赵越瑶的目光瞬间就变得尖锐起来,原本还柔和的表情也仿佛覆上了一层霜。
对方长长的沉默让凌烟越发笃定了自己父亲还活着的猜测,她说:“之前我还一直想不通我对你毫无用处,为何你执意要将我困于城中,后来我明白了。”
赵越瑶嘴角缠着淡淡的笑意,看似悠闲地坐下,执起桌上的茶壶往杯子里倒了水。她懒散的声音随着茶水一同倾出:“你倒是说说看,你明白了什么?”
凌烟转过脸,望着她的背影:“你把我软禁于你的眼皮底下,不过是想用我作为要挟。”
“要挟谁?”
凌烟冷笑,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在装糊涂:“我爹还活着,你想用我来要挟他。”
赵越瑶的唇都快触到杯口了,听凌烟这么说,她又缓缓放下的杯子,说:“要挟他做什么?即便你爹真的活着,如今也该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头了,他有什么值得我如此费尽心思?”
“一定有,只是我不知道罢了。”凌烟坚持。
“随你怎么想。”赵越瑶起身,往外走去。迈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首道:“即便你爹还活着,十余年了,他都未来找过你。烟儿,我替你感到心寒。”
赵越瑶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可是凌烟还是听到了。她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心情。爹娘留给她的琴不见了,可是只要爹还活着,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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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宣召的是张大人,何故不见他人影?”沈婉蓉问起张大人的去向。
“启禀城主,家父今日身体不适告假一天。这件案子属下也有参与,所以家父特地派卑职前来与城主商议。”张善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回答。
沈婉蓉:“原来是张大人家的公子。”她打量了一番张善,又回头看了一眼沈霜照。
“真巧,沈姑娘也在此,幸会幸会。”张善殷勤地对沈霜照打着招呼。
沈霜照刻意撇开头,虽然她尽力掩饰着,可蹙起的眉头还是泄露了她对张善的厌恶。
沈婉蓉察觉到沈霜照的心情,霜儿极少会堂而皇之地表现出厌恶他人,如此看来她是真的很讨厌张善:“好了,我们言归正传——说一说那件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