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怎么样?”陆清容此刻若不是有面纱遮脸,那她瞬间发白的脸色任谁都能看出来了。
陆远征二话不说,抽出了狱卒手里的刀扔到陆清容手里:“杀了她。”
幻红终于喘过了气,可一听到城主要让小姐亲手杀了沈霜照,她又惊愕地咳了起来。
陆清容下意识地接住了陆远征扔过来的刀,目光落到锋利的刀刃上说不出一句话。
“去呀。”陆远征低沉威严的声音在阴暗潮湿的牢里回荡。
“爹……”陆清容蹙眉,不死心地说,“沈霜照虽是外城人,可她并无过错。之前去采残崖草的时候,我从山顶跌落,若非她护着我,恐怕我……”
“够了。”陆远征打断她,“你如此护着她,究竟是为何?”
陆清容有口难言,眉头拧成一个纠结的“川”字,就连紧握刀柄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陆远征眯起眼:“我听说当初沈霜照在青门关奄奄一息,还是你将她带回来,救了她一命。我又听闻前几日你与她几乎夜夜同眠,实属亲密。难不成——你与她之间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陆清容睁圆了眼,不断否认,“我与她并无任何关系。我……我不过是最近觉得无趣了,所以才将她留在身边作个伴。”话虽如此,可她的话怎么听都有一种心虚的意味。
“你若是觉得无趣想找人作伴,沙海里人这么多,找谁都可以。现在——”陆远征语气强硬,再次命令道,“杀了她。我无法容忍沈婉蓉身边的人与我的女儿纠缠不清,还给人落了话柄。”
陆清容握着刀,仅是望了一眼虚弱的沈霜照,她就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你说你与她毫无关系,证明给我看。”陆远征倨傲地昂首,容不得陆清容有一丝退缩。
幻红紧张地凝视着陆清容,虽然她对沈霜照早有杀心,可她也清楚现在这沈霜照在她家小姐心里的地位有多重要。而城主如今这样做,真是要逼死小姐啊。
此刻陆清容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只能为难地拿着刀在原地挣扎。
陆远征将她所有的神态都尽收眼底,说:“你若是下不了手,我来。”说着便要夺过她手上的刀。
陆清容眼中都是血丝,她摇头拒绝,手里紧握着刀不放:“不,此等小事无需爹动手,我来即可。”她喉头滑动,咽了咽口水,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
“小姐……”幻红小声喊道,城主在她也不好明着说些什么,可她仍是希望陆清容想清楚。毕竟,手刃心上人这样的事,无论谁做都是要遭天谴的。
可惜陆清容此时已然听不进外界的声音,她陷于内心的煎熬之中,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僵硬地向沈霜照走去。
陆远征不动声色,全神贯注地盯着陆清容的一举一动。
牢里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幻红坐在冰凉的地上全然不觉,但她的视线一直随着陆清容移动。
不过几步路,陆清容却走得格外艰难,她很想再看一看沈霜照,可对方垂着头仍处于昏迷状态。闭着眼睛停顿了一会儿,她扬起了手里的刀。
陆远征紧抿着唇,利眸越发地犀利。
陆清容扬起的刀就要往沈霜照的胸口扎去,电光火石之间却见沈霜照抬头,那双熟悉的黑眸里覆了一层憔悴与迷蒙。陆清容仅是与她对视了一眼,就受不了她掺杂着情绪的眼神,自己泛红的眼里瞬间便热泪盈眶。
“你还在犹豫什么?”陆远征质问。
陆清容咬紧下唇,对准沈霜照的胸口意欲再次动手。只是刀尖还未来得及触到沈霜照的外衣她就失了全部的力气,握着刀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刀尖再也无法向前刺去。
“唔……”陆清容疾呼出声,表情由为难纠结变为痛苦狰狞,她抵不住心口的折磨,手中的刀应声落地。
“小姐!”幻红抛下琴,连滚带爬地向陆清容跑去。
因为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坠,陆清容的一只手顺势揪住了沈霜照血迹斑斑的衣服:“啊……”
沈霜照勉强睁着眼睛,喉咙因为缺水与高烧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清容在自己面前饱受折磨。
陆清容痛到后来连手指都握不拢,失去了唯一的攀附物,她彻底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幻红过来试图压制住她,可陆清容因为疼痛早已意识涣散,用尽一切方式试图发泄心口的痛苦。
一切如他所料——陆远征一口气要叹叹不出,闷在胸口他也无比痛苦。只是顾念着陆清容的身体,他无暇消化自己的情绪。他抱起陆清容,大步向牢外走去。
幻红不知所措,看了看沈霜照,说:“你被城主囚禁于此并非是我家小姐的意思,你莫要责怪她。”
沈霜照满脸都是泪水,咸涩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渗进伤口里,那种疼痛一直蔓延到她心里。
幻红见她这样,纵使有再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了,只是叹气:“本以为你也是个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冷情家伙,看来并非如此。”这算是给了小姐一点安慰,“你若是能坚持下去,我定能让你离开这里。”
沈霜照不知是忧心陆清容的绞痛还是想起离开水澜城后这段日子受的委屈与折磨,泪水如决堤了一般不断落下。
幻红收拾好了地上的琴和木盒,原来打算走了,可看到沈霜照这样,她也动了恻隐之心。她又将琴放下,抽出手帕替沈霜照拭去了泪:“你也别哭了。方才因为你,小姐差点要将我掐死。我跟着小姐这么多年,竟还比不上你这样一个外人,说实话我当时真是心寒。”她又让狱卒倒了碗水,喂沈霜照喝下,“可是想想也没什么……”我若将来有了心爱之人,指不定哪日脑子发昏也会背叛小姐——这句话她是在心里说的。
“唉……世事无常。这些天暂时委屈你了。”幻红倒是想把沈霜照弄出去,可这事是城主挑起的,她是万万不能擅自做主的。就算真要放走沈霜照,那也必须要她家小姐有背后撑腰才行。
说到陆清容,幻红这才想起正事。她嘱咐狱卒好好看着沈霜照,可千万别让她死了,之后便带着琴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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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征将陆清容抱回了寝殿,陆清容一路上仍是没少受折磨,疼得出了一身冷汗,直到此刻心口还在作祟。
幻红气喘吁吁地赶回了寝殿,本以为有城主在陆清容的心绞痛就能控制住,不想这个时候陆清容还在疼。
“城主,小姐难受成这幅样子,你倒是想想办法啊……”幻红对陆清容的事向来紧张。
陆远征站在陆清容的床边,脸色并不好看:“你若是能让她少想那人半分,她也不至于如此痛苦。”
☆、第45章 直白【倒v】
“城主,”幻红听陆远征那么说,顿时心里一沉,连声音都小了下去,“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远征斜眼瞧她:“城里的流言恐怕你听到的要比我多。”
幻红的心彻底落到了水里,怎么捞都捞不回来,只是表面上还硬要装出一副无辜不知情的模样:“流言?幻红对城里的是非向来不参与。”
“呵——”陆远征讽刺她,“你对清容一向忠心耿耿,城里有关她与沈霜照的流言蜚语都传到我耳朵里来了,我就不信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眼见瞒不下去,幻红立刻跪了下去,改口道,“城主明鉴,莫要被那些闲言碎语遮了眼。小姐素来心如止水,莫说是女子了,就连三城中再出色的男子也未曾入过她的眼。沈霜照这样的黄毛丫头哪里来的魅力迷惑她的心神?”
陆远征说:“也不见得沈霜照真有什么魅力,我只知爱一个人并非是只爱她的优点,或者说爱上她或许并非只是因为她有什么出彩之处。”他顿了顿,像是深有体会,“爱了就是爱了。”哪管她门当户对,又哪管她心里藏着谁?
“……”幻红转了转眼珠,弱弱地说,“城主不该如此臆测小姐的心思,她与沈霜照究竟如何……那也要由小姐自己说了才是真的。”
“你少为她开脱。”陆远征表现得很冷静,也鲜少见他发怒,“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她动情越深,所受的绞心之苦就越大。你问我为何不想法子减轻她的痛苦,又可知这办法就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幻红糊涂了:“这……这是什么意思?小姐的绞心之痛与动情有何关联?”
陆远征摇头:“话我就说到这里,等她醒了,让人前来禀报我。”他看了一眼陆清容便走了,没有再嘱咐什么。
侍女都在外边守着,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幻红与陆清容两人。幻红走到床边,俯视着陆清容。陆清容满头尽是冷汗,脸色仍是发白的,虚弱地昏睡着。
幻红揭下她的面纱拿出手绢替她拭了拭汗,望着陆清容绝色的容颜,幻红七分无奈三分感叹:“原以为小姐你可以潇洒自如一生,不为谁所牵绊,未曾想到你终究也逃不过寻常女子的命运,竟为感情连累至此。”
幻红叹气,想那爱情究竟是什么滋味,能将人折磨至此。自从将沈霜照带回沙海后,小姐整个人都变了——向来冷淡自持的她在不知不觉中也变得有血有肉、会痛会笑。只是她不知道这对陆清容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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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容醒的时候幻红已经在她床边睡了一夜,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快速地捋一捋思绪。又看了看趴在床边的人,陆清容心头涌上阵阵疚意。她果真是昏了头,这些日子做出了不知多少的荒唐事。
幻红陪在她身边多年,她竟会想杀她……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沈霜照。
沈霜照……怎么想起她自己就心疼呢?罢了,这么痛,多想也无益。
陆清容穿了鞋,顺道盖了件衣服在幻红身上。这一动,浅睡的幻红就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好半天才发现陆清容早已下床,坐在前方背对着她。
“你累吗?如果觉得乏了,就回去歇着。”陆清容没有回头,三千青丝没有做任何修饰,柔顺地垂在背后。
幻红扶着床沿站起来,走到陆清容面前坐着。陆清容未戴面纱,披散着长发的时候显得特别温柔与纯良。平日里的凌厉与不可接近的气势随过分的妖艳一同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睡醒后的慵懒与恬静。
“小姐,昨日城主对我说,你若是不想遭受绞心之痛,那就别总是想着沈霜照。”幻红轻声说。
陆清容波澜不惊,语气了了:“我做不到。”
幻红没想到现今陆清容会将话说得如此直白,着实也是被惊讶到了。难道小姐对沈霜照的感情,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吗?
“小姐!沈霜照于你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连自个儿的身子都不顾了?”幻红万分不解,“沈霜照若是男子那还好说,可她偏偏是个女的。两个女人相恋……”暂且不说别人的眼色,光是城主那关就难过。
陆清容认真地望着她:“我的速疾发作了这么多次,我并非对此一无所知。是何原因引起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之前是她自欺欺人不敢面对,而今,那种炽热的情愫再也压抑不住。
“那你为何……”
陆清容打断她,目光明澈:“说到底,此事无关沈霜照。纵使对方是男子,恐怕我也避免不了这种折磨。”只要动情,她就饱受痛苦。
“这究竟是为何?”
“要说起来……”陆清容无焦距地望向它处,欲言又止,“罢了,太遥远了。”多少年前就种下的因,如今真要结果了。那时候她年纪小,懂得不多,现在……她终于懂了。
正说着,就听见叩门声。
“谁?”幻红提高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