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紧我。”林小寒带着大家躲避着爆炸的冲击，拐了几个弯后站定，将孩子突然交给了季颜，然后指着前方对她说：“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一会就能出药厂大门。孟旸的姐姐一定派人来了，告诉她，厂区出来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你要记住，我怀里抱着的一定就是‘主脑’，见到‘主脑’后，让孟旸过来拿，为防万一，‘主脑’三米内不能出现其他人。在此之前，孟旸必须一直抱着那个脑袋。之后，将‘主脑’沉入深海。一定要记住，这一切只有孟旸能去做。”说完，她转身就要跑，却被忽然伸出的一只手给死命地拽住，杨帆红着眼睛，干涩地问：“你干什么去？”
反应过来的季颜心惊地问：“什么叫你怀里抱着‘主脑’？你还要进去？不要命了吗？你别担心厉夏，她绝对有能力可以活着的。”
凄凄一笑，火光映在林小寒那清秀的面庞，显出了绝然，“她不会让自己活着的。她那么爱美，怎么可能接受那么丑陋的身躯。早在仓库的那次变身，她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我的厉夏就是这么善良。”
“你说过你能有办法的。”杨帆几乎是哭喊着。
看向郭辉、熊飞两人，林小寒悲然笑笑，“对不起，我不想让厉夏屈服，所以骗了大家。那些资料就是些皮毛。”
“那我也不能让你去送命。”杨帆咬牙嘶喊着，紧紧地握住林小寒的手腕。
“老女人对她的主人死心塌地，不会说的。那个‘主脑’又那么小，容易藏匿被忽略。而且，”林小寒淡淡的笑容如同烟花般绚烂，“我想陪着她，不想让她孤独一人，我爱她，从小到大至始至终。”
杨帆忽然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常常出现在他梦中的美丽女孩渐渐被火光淹没，心里堵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季颜竭力地尖叫，“小寒，我发誓我一定照顾好你们的孩子。”
远处的林小寒脚步一顿，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火场。
厉夏累了，成群的异能者对付她一人，她的身体支撑到了极限。她闭着眼睛瘫靠在废墟旁，近在咫尺的大火和爆炸似乎成了梦境，一点也不可怕。怀里轻轻传来柔软的触感，让她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猛地又立刻瞪圆了眼睛。怀里的小女人浑身伤痕累累，脸上被烟火熏得漆黑，只有因为笑容而露出的牙齿是雪白的。她嘶吼了一声，想要起身，却被小女人轻轻按住了。不是力气，是小女人的眼神和笑容让她定住了。
“爆炸最剧烈的地方一定就是他们的秘密所在，你看，我就是这么聪明，总能找到你。”林小寒眼神亮地如同璀璨的钻石，笑得如此幸福，好像拥有了全世界。“不用走了，我们不用走了，我骗你的，我治不好你也治不好自己的。我就是不让那个残忍的家伙得逞，我就是不想让你因为我而听他的话。你放心，孩子，她们都会尽心照顾的。”
耳边传来“赫赫”低嘶声，林小寒抬头看着厉夏的脸庞，虽然完全不同，但是那眼神依旧如故，她心里剧痛，却硬生生忍住泪水，更加开心地笑着，“你看我找到什么？”她扬起手指的黑匣子，“这就是‘主脑’，你没想到吧，居然是这么不起眼的东西。肯定是老女人觉得无望了，随手一扔，指望你能忽略掉，反正这东西不可能被毁掉。”见厉夏眼神焦急，她感觉又补充说：“没事的，不管那些特殊电子有没有离开那个脑袋，孟旸的辐射一定会影响到它们的。就算这一切都不管用，它们也不会入侵我的大脑，即使我成了他，也已经没有力气走出这儿了。”厉夏眼神露出的悲伤让林小寒心里阵阵撕痛，她努力轻快地说：“你猜我在哪儿找到的？离老女人不远处的皮包里，她一定是不肯说。”
厉夏点点头，眼神失去了光彩。林小寒紧紧握住拳，忍住泪水，宽慰地说：“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旁边的几十具尸体都是异能者，他们也都是受害者。但我也知道我的厉夏是最善良可爱的人。一定是老女人拿他们的生命威胁他们来对付你，你才被逼杀他们的。你是对的，我告诉你，我让季颜转告孟旸的姐姐，让她别放过厂区出来的任何人。人类的进化该由我们自身的力量来决定，超出宇宙的基因不应该落入任何人任何组织的手中。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的事，不该妄想那些超出我们极限的力量，是不是？别再伤心了，抱紧我好吗？真的好冷啊，你的身体真暖和。小时候我害冻疮，你给我捂手，你还记得吗……”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弱。厉夏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抱着心爱的女孩，仰望苍天一声长啸，缓缓低下了头。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响起，厉夏猛地惊醒，摸摸自己的脸，看看自己的手，是她自己。她赶紧翻身坐起，愕然地看向四周，熟悉无比的环境。怎么回事？这是她的家，她的房间。手边传来的温热是谁？飞速地扭头，林小寒搂着孩子躺在她身边正温柔地笑着。门外大嗓门在不满地说：“这一家三口怎么还不起来啊，大年三十，赶紧收拾收拾，都过年了，怎么还在睡懒觉啊。”是她妈妈的声音。瞬时，泪水沾满了衣服。
林小寒轻柔地给她拭去了泪水，“这是女儿送给我们的礼物，喜欢吗？”
“宝贝不在我们身边，她怎么能做到？”厉夏哽咽抽泣地像个孩子。
林小寒亲亲孩子的小脸，“告诉妈妈，你能吗？”
小森林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甜甜地说：“我就要妈妈和妈妈和宝贝，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一起放烟花。”
“我们对孩子的能力了解的极少。你放心，只是这一次，不会影响到她的。现在呢？别管任何事，我们好好过年，好吗？”林小寒拉起厉夏，亲手给她穿上衣服，“别再哭了，再哭孩子也会伤心的。让我们一家快快乐乐做个美梦。让我们最后再给孩子留下一个最美好的礼物。”
厉夏突然对女儿做了个鬼脸，哈哈大笑着一手抱起女儿，一手牵着林小寒，走出了房门。见到她妈和林母正在摘菜，她眼眶一热，用力咬牙忍住，扬起笑脸，大声地说：“妈，林姨，早。”
“早什么早，这都日上三竿了。也不起来帮忙，让我们四个老的忙啊。”厉母白了女儿一眼，“怎么又喊林姨了？女儿都两岁多了，你怎么还喊错？”
厉夏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做梦还没醒，被小寒硬是拽起来，脑袋糊里糊涂的，我错了我错了。”她谄媚地对林母一笑，响亮地喊了一声，“妈。”
“好了，”林母很开心，“你们一家三口赶紧去洗漱，这马上都要吃午饭了。”
“对了，我两个爸呢？”厉夏不见父亲和林父，忙问。
“去超市买烟花了，你们看着吧，肯定买一大堆回来。”厉母无奈笑着，林母也笑着附和，“我看他们两个老头子就是借口孙女喜欢，实际上就是自己手痒。老小孩啊。”“就是就是”……
卫生间里，厉夏听着两位母亲在客厅里絮叨着家常，长长舒了一口起，与小寒一笑。
出了卫生间，正好两个父亲回家了。“赶紧的来接住我们。可累死了。”厉父和林父笑呵呵递过四个大塑料袋装的物资。
厉夏接过一看，全是烟花。厉父豪气地拍拍胸脯，“孙女喜欢，咱们今晚全放了。厉夏，春联还没贴呢，我和老林歇歇，拎得太重了。你去吧。”
“好嘞，您二老歇着，我去贴。”厉夏做了个猴样，引来女儿“咯咯”地笑声，非要跟着帮忙。厉夏牵着女儿的小手，拉着小寒，乐呵呵地贴着春联。
午饭时，厉母简单地弄了两个热菜两个冷盘，笑着说：“大菜都在晚饭，咱们中午将就点。”
“可别这么说，早上到现在，咱们都没歇过，能弄这些菜不容易了。”林母笑着说：“我要是像你这样忙，啥也做不了。”
“吃吧吃吧，老林吃点不？”厉父倒了两杯红酒，递给林父，“中午咱们就喝一点，晚上喝个痛快。”
“行，”林父笑眯眯和厉父碰杯。
熟悉的菜味暖的厉夏差点又落泪。小森林吃了几口，便嚷要去玩，这种吵闹缓解了她的情绪。重新让笑容挂上嘴角。
“妈妈，妈妈，骑大马。”小森林将一手拉着一个母亲，将她们带到房间，指着大床期待着说。
“好。”厉夏满口答应，四肢跪在床上。小森林麻利地翻上床，跨上背，口中不住喊着“驾驾驾”，十分地快乐。玩了一会，小森林高兴地朝林小寒挥手，“妈妈，来，骑大马。”
林小寒看着厉夏呲牙咧嘴的怪模样乐得停不下来。厉夏委屈地说：“女儿让你陪她骑马呢，快点上来吧，我好可怜啊。”
搂着女儿，林小寒虚虚地跪坐在厉夏背上，实在忍不住让一滴泪水落入了女儿的脖颈处。小森林回头睁着葡萄般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妈妈怎么啦？”
“灰迷到妈妈的眼睛了。”林小寒抱紧女儿，欢乐地说：“走喽，骑大马。”小森林拍手高兴地叫着。身下的厉夏一顿，又立刻爬了起来，嘴里学着马叫。
不多时，厉母和林母进来，看到这一幕都笑了。
“行了啊，玩一会就哄孩子睡啊。”厉母叮嘱着。
“不睡不要睡，我要玩，我就不要睡。”小森林不满地嘟着嘴，直晃脑袋。
“算了算了，大年三十，就随她们去吧，困了孩子自然会睡的。咱们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等会还要准备菜呢。”林母劝说。
厉母轻叹着摇摇头，和林母出去了。
小森林精神非常好，骑完大马，又要捉迷藏。厉夏和林小寒陪着女儿玩得尽兴。恍惚时间过得很快，厉母又来喊了，“帮忙帮忙，这都四点多了，六点钟就要吃年夜晚了。”
厉夏抱着女儿到了厨房，特意看了一眼林小寒，然后将孩子交给林母，就将自己的妈推出厨房。林小寒会意，“今晚的年夜饭我和厉夏来做，你们四个老人去客厅陪孩子玩。”
厉母惊讶地笑着，“你们行吗？”
“放心吧，不行立马叫两位母上。”厉夏干脆地保证，关上了厨房门。
透明的厨房门能直接看到客厅。四个长辈共同陪着孩子开心地笑着。厨房里，“劈哩啪啦”的油炸声混合着菜香裹着两人满足身心。两人时不时看一眼客厅，又时不时相互会心一笑。在梦中，炒菜又有什么难的。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博得了长辈们的交口称赞。碗筷已放好，酒也已经满上。爆竹也准备好了，厉父和林父分别拿着小挂鞭和响炮下了楼，小森林有点怕这个响声，却忍不住要去凑热闹。鞭炮一响，厉夏紧抱着女儿，小寒捂着女儿的耳朵。有两个妈妈护着，小森林一点都不怕。厉母和林母也楼梯口笑吟吟看着。
到了六点准时开席。大家一起举杯，齐声说着“新年快乐”。吃着喝着说着乐着。
厉父和林父喝着白酒。“老厉，明年该到我家过了，说好的，一家一年。”“行，老林，我想以后不光要一起过年，我们还得一起出去玩。”“这个提议好，我今年要买辆车。”“要不我们今年就去吧，我去借辆车，初一初二拜年，初三你看怎么样，去个几天。”“好啊，明后两天我们研究研究路线。”……
厉母和林母喝着红酒。“你们家老林还挺能喝的。”“他哪能喝，就是逞能。一喝多就话多。”“做了这么多年邻居，最后成了一家人，我真是想不到。”“是啊。我也没想过。”“不瞒你说，我啊就心里就有点怕你们这些学识好的人，骨子里就透着书卷味，我小时候就怕读书。我们家厉夏就是遗传我。”“我也没想到你家当官能这么好相处，以前总是感觉隔着一层。”“以后啊，咱们就指着孩子过。”“是啊。”……
厉夏和林小寒也是喝着白酒，她们没有说话，看着对方眼角的晶莹，轻轻笑了，一饮而尽。
晚饭后，收拾碗筷。大家一起下楼去了花园，点燃了烟花。天空染上了绚丽的颜色，虽然短暂，却永远刻在了孩子的心里。
夜已经很深了。一天的忙碌让厉夏和林小寒觉得非常疲惫，可孩子却依旧兴奋，不肯入睡。厉夏耐心地哄着：“宝宝躺在两个妈妈的中间，两个妈妈一起陪宝宝说话，好不好啊？”
小森林歪着头想了一下，睡在两个妈妈的中间，这个最安全的位置让孩子本能地无法拒绝。平躺着，一左一右握着妈妈们的手指头，脆脆地问：“说话。”天真烂漫地语气烫得厉夏和林小寒软成了水。
厉夏轻轻拍着女儿的小腹，温柔地说“宝贝长大后帮妈妈做几件事好不好？”听见女儿大声说“好”，她尽量控制住情绪，大大地笑了，“宝贝长大后帮妈妈去看一下刘明全的家乡。再然后呢，帮妈妈对妈妈朋友说声谢谢，尤其是孟旸，虽然她是个傻子，但是她算是妈妈这辈子的最过命的朋友。还有啊，要听季颜的话，乖乖地长大做个好孩子。”
抬眼看了一眼林小寒明亮的眼神，厉夏浑身的悲伤忽然一下子就散去了，她故意调侃地说：“别吃醋啊，只是小小完成一下刘明全的心愿，毕竟答应了人家。不过我可和他没关系。”
“妈妈，妈妈，什么吃醋啊？”孩子的童言让两人同时抿嘴一笑。
“对了，有一点你要牢牢记住，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你有异能的事。谁也不能说，哪怕日后你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大声地告诉妈妈，记住了吗？”厉夏严肃的神情让小森林用力认真地说了句“记住了。”见两个妈妈有些沉默，孩子停不下地问，“妈妈，妈妈，还要说什么呀？”
“那妈妈给你讲故事吧。”林小寒轻轻抚着女儿的额头，“我们来说过年的故事，为什么过年要放鞭炮呢？传说啊，古代的时候，年是个怪物的名字……”
孩子的呼吸渐渐安静下来。两人看着女儿沉睡的面容，困乏涌了上来，她们将手握住一起，放在女儿的腹部，说着悄悄话。
“她会从我们梦中出来吧？”
“别担心，她能进来就能出去。”
“这就好。我太困想睡了，但是睡之前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句话，我一直没说，欠你一句的话。小寒，我——”
“别说，这辈子已经到了最后。这句话留到下辈子，下辈子我等着你来对我说。”
“下辈子？都经历过外宇宙的事物了，你居然还迷信了？”
“对，我就是要迷信，什么科学，统统滚蛋，我就是相信下辈子。”
“好。下辈子，我们就相信下辈子。那你下辈子等着我来。”
“我一定等着你。好困，我睁不开眼了，我要睡了。明天还要早起拜年呢。”
“对，早起拜年，替孩子拿好多红包。”
零点时震耳欲聋的鞭炮炸响，恍如战争。众人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惨烈场景，连落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将头靠在季颜肩膀上那睡着的孩子眼角涌出的一滴泪水，伴随着爆炸声，直直地落入了尘埃中。
☆、源
二十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