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点,孟旸拿着刀就下来车,估计觉得不对,随手将刀扔在路旁。高壮男人也不敢去捡,更不敢开口要车钱,一踩油门,麻利地跑了。
京华大学的正门确实气派,中式牌楼风格显得既典雅又奢华。孟旸可不会欣赏,直接抬脚欲要进入,却被保安拦住,问她要学生证。在如今的安全形势之下,校园的防卫还是非常严密。
孟旸对学校有种刻骨铭心的发怵感,嘴唇蠕动了几下,懦弱地说,“我我我,我找人。”
“找谁?”保安可不管她的长相如何看起来无害,铁面无私地问。
“找找找,孟,”孟旸更加紧张,口齿都有点不清楚。这更让她看起来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翁?翁老师,”保安突然猛地朝大门的另一边招手,“这人是不是找您的?”
孟旸一楞,还没来得及反应,有个中年胖女人就已经来到她身边,稍许疑惑地说,“昨天招工的是你吗?”估计是孟旸那一副怔怔不安地模样被胖女人当成了才进城务工人员忐忑不安的害怕,她不待孟旸说话,自我作答说,“有个瘦瘦小小的,好像是你,对,应该是你。”肯定了孟旸的身份,她又责怪地说,“说好十点到这里集合,现在都几点了?你们这些进城打工的,一点都不守时。记住,以后在城里工作准时是最重要的。到那边集合去。”
孟旸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领到了几个务工妇女的中间,浑噩地站着,也不敢吱声,主要是她对老师这两个字深切地感到恐惧。
这胖女人看了看手机,焦急地望了望远处,生气地自言自语,“这马上都十一点半快吃午饭了,还没来齐,算了,不等了。”说着,招呼孟旸这帮人,“跟着我走吧。”
孟旸夹在众人中间,莫名其妙地进入了学校,表情呆痴地听着胖女人和另一个刚走过来的瘦女人闲聊。
瘦女人问,“你们后勤处好好的招什么人啊?”
胖女人说,“严处贪污被抓后,我们那儿又调来个姓黄的做处长,他想让自己的老家人来承包学校的清洁。但是原来承包的老谢是严处老家的。一个想法子赶人,一个想法子赖着不走,双方互使小鞋,最后闹得不可开交。校领导各打五十大板。姓黄的屁股还没做热就被调走了。老谢也被辞退了。老谢不服气,干脆带着他家乡十来人一起走了。现在新来的这个王处吸取了教训,直接让我去劳务市场招人。昨天我去招了十一个,讲好十点钟在大门口集合,你看看,都十一点半了,才来了九个。”
瘦女人又问,“人手不够怎么办?”
胖女人说,“再说吧,不行,再去劳务市场招呗。工资那么低,能找到人才怪。现在就是个普通的保姆最起码也得两三千。王处说只能出这个数。我是费劲了口舌才招到这几个人的。”
两人的闲谈到了一栋比较旧大楼前停止了。胖女人带着孟旸几人继续上楼,到了一处办公室,对着秃顶男人笑着说,“王处长,人带来了。还有几个估计是不来了。”
秃顶男人头都没抬,“不来就不来了。马上有教育局的领导来视察,这几人让她们赶紧上岗,缺的人以后再慢慢招吧。你领她们去登记一下。”
胖女人连连点头称是,笑着出来,将这几人领到楼下的一处工作间,发给她们一套工作衣,又让她们拿出身份证来。其余人还好,只有孟旸抱着工作衣,不愿意拿出身份证。胖女人好笑地看着这个没见过大场面的乡下女人,说,“我们是正规重点大学,不是骗子。只看一下你的身份证,留个备案,做个工作牌。你放心,工资虽然只有1200,是低了一点,但包吃包住,有劳保医保,干好了肯定是能加工资的。你第一次进城打工就碰到我们真是你的幸运。”
“只看一下吗?”孟旸又问了一句,“住在学校吗?”在她的心中“看一下”和“使用”是不同的概念,而且如果能住到学校,那就像电视上潜伏在坏人身边的好人,能更方便的抓住坏人。这种认知让她很高兴,完全忘了要去找她爷爷和二爷。
胖女人顺应了她的所想,点点头,接过她的身份证一看,海陵市和平区沿河村,又看她一副土包子的呆傻样,心想果然是从农村来的。其实胖女人哪里知道,地名有个“村”字但不代表那里就是农村。登记后将身份证还给孟旸,然后带着这几人来到女生宿舍楼旁的一处破旧三层小楼。住得地方是二楼的八人间,走廊尽头厕所和洗漱的地方混合在一起,就是那种老式的集体宿舍楼。
孟旸对物质从来都不在乎,坦然地很。随后胖女人又给了他们一张卡,叮嘱说,“这是饭卡,每月有四百块钱,只能在食堂用。赶紧去吃饭,吃完换上工作服,给你们分配工作。”
下午一点半,孟旸被交到一个黝黑阿姨手中。那阿姨唠叨得很,“大学生可和中学生不一样,可不会打扫卫生擦黑板拖地。咱们负责的这个楼都是上课的教室,等会给你张表,哪个教室什么时候有课什么时候没课一目了然。没课的时候赶紧去打扫一下,要是捡到学生丢的东西交给保卫处,别贪啊,这是大学,要有素质。”说完见孟旸仍像个棍子一样愣愣地杵在那儿,便知道这是个老实的姑娘,也不再多说,指派了任务。
孟旸拿着拖把、抹布和水桶,一口气上了三楼。下午上课的教室不多,她要将空着的教室都打扫一遍。这难不倒她,平常都是她做家务活,清洁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来到最尽头的一间教室外,她正要跨步进去开始她的这份工作时,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哭泣声和对话声。
“你光哭有什么用?你男朋友也不会回心转意了。”
“我不甘心,他凭什么甩我?当初要不是他求着我交往,我才不理他呢。”
“他凭什么甩你?他把上了校花,当然要甩你。不过谁都知道厉夏比他还贱,贱男碰上更贱女,我们就等着看你男友,不,是你前男友的笑话。”……
这是孟旸第一次听到厉夏这个名字。
☆、朦胧
一般来说,绝大部分人听到个陌生的名字,很快就会忘之脑后。但如果一个小时内连续听到三次呢?
在孟旸第一次听到厉夏这个名字后的半个小时,她在卫生间洗抹布时又听到了女学生的议论。“听说厉夏又换男友了?” “这也不是新闻了,人家厉夏换男友比你换衣服都勤。”……
再过半个小时,她提着桶准备下楼时,在楼梯间听到几个学生肆无忌惮的说笑。“厉夏又抢了别人的男友了。” “前几天我还看到我们系的系草脖子上有咬痕呢,这才几天,又分了?” “谁不知道厉夏是京华大学最著名的‘公共汽车’,稍微有点姿色的男人都能上。大家各顾各的,看好自己的男友吧。”……
铺天盖地的信息量,饶是如孟旸这般单纯的人,也不禁好奇起来。她牢牢记住了“厉夏”这个名字,却没曾想,傍晚时她就见到了厉夏本人。由于是被稀里糊涂地招进来做工的,孟旸一点没有准备。下了班,她要去小超市买点生活用品。校园太大,她初来乍到,有点绕迷糊了。好不容易买齐了东西,回去时又迷了路。
此时天空上的弯月初升,路灯下,幽静的校园小路上,三三两两的情侣相互依偎着,情景十分甜蜜。孟旸想起季颜,一阵心酸,更加发誓要打到坏人。在沉痛的思绪之下,走路难免就恍惚。再抬头时已不知到哪儿。眼前是片稀疏的小树林,看样子处的位置比较偏僻,所以也没什么人。她四处张望了一下,见远处有高楼的灯光,于是决定穿过树林。才走几步,她就发现了一颗较粗的树木后面紧紧贴着两个人。即便此处只有头顶上的月光,她也看得清楚这两人的行为。她和季颜在饭后散步时也会常常躲在暗处抱着亲啃。只是她和季颜的身高相仿,亲热时部位正好相对。而这对情侣中的男生明显身高非常突出,顺着女生面颊向脖颈亲吻时青筋暴起的脖子正暴露在女生的口中。女生的表情很奇怪,偏着头无动于衷地盯着男方的颈子看了两三秒,突然面部闪过一丝扭曲,张口咬下去。男生凄厉地惨叫一声,猛地将女生推远。就连不远处的孟旸都闻到了一丝淡淡血腥味,可见这一口咬得多凶狠。
“你他妈神经病啊。”男生捂着颈部面现痛苦,疼得一直吸气。
“老娘让你乱摸了吗?”女生冷冷地说。
“不让摸你他妈谈什么恋爱。”男生气愤的口不择言,“你他妈少装清高,全校都知道你厉夏是个婊/子。”
那名叫厉夏的女生冷笑一声,“哼,婊/子?你还不是甩了你女友来追我这个婊/子。不过从现在起,你连碰婊/子的资格都没有。我们玩完了。”说完一甩手潇洒地转身而走。男生还想恶狠狠去抓她纠缠,但见到有外人在,只得停在当场。
厉夏也瞧见几步远的地方傻愣地站着个瘦小女生,没好气地说,“没见过美女啊?”
孟旸确实没见过比她姐姐还高、还漂亮的美女。可惜的是,她对所谓的美,不像成人那样有极致的追求,对她来说,一个人长得好看那就是好看,仅此而已,不会有任何感慨和心动。
所以正在气头上的厉夏见到孟旸这种波澜不惊的表情,顿时火冒三丈,想她厉夏从小到大都是人见人爱,谁见到她不是一副惊艳的表情,面前这个丑女人竟然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模样,真让人火大,她冲口说,“看什么看。没人追看的眼馋啊?人丑就不要出来丢脸。”说完昂首挺胸,正好抬头看见天空中的月亮,顿时又暴躁起来,“老娘最讨厌月亮了。”感觉出了口气,她妩媚万千地向宿舍走去。走了一半,总觉得这讨厌的月亮更加惹她烦闷,扭头转身,又向研究生宿舍区走去。宿舍区的保安估计是认识她,笑着打了个招呼说,“来看林博士?她今天肯定又发烧了,脸红红的,直流虚汗。”
厉夏一皱眉,返身去旁边的餐馆和药店麻利地买了些吃用必需品,疾步径直向最后一栋宿舍楼走去。说是研究生宿舍,但其中混杂着在读的博士,最后的几栋楼更是分给单身青年老师作为教师宿舍。厉夏敲门的房间在五楼,没有电梯,她拎着东西一路腹议地爬上来。学校的面子工程倒是光鲜亮丽,可都不舍得给宿舍装个电梯,领导的脑子从来都是秀逗的。
她还没吐槽完,门就开了。开门的这位实习女老师见是厉夏,大喜,“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小寒又病了,她男友去外地实习。我男友今天刚到京华,我正要去陪他,今晚不回来了。”
厉夏没好气地说,“你生病的时候小寒可没有见色忘义。”
女教师尴尬地反驳说,“我生过几回病啊?哪像林小寒这样,隔三差五地就发烧头痛。我又不是她家人。”
厉夏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直接进了林小寒的屋子。见床上的人还在昏睡,直接忙活开了。这是个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套间,热菜洗涮都很方便。她先到了杯水,去厨房把买来的粥给小火热上,又去卫生间用冷水浸湿了毛巾,折叠好放在林小寒的额头上。等水温了,拿出退烧药,毫不温柔地拽起病人,喂下药囊。
病人给她这么一折腾早就醒了,含笑地望着她,虚弱撑起身子坐起,问,“你怎么来了?”
厉夏没有回话,转身先把窗帘拉上,暴躁地说,“我最讨厌月亮了。我和你说过多少回,被月亮晒一次胜过被太阳晒十次,皮肤要是被月亮晒黑,最难变白了。”
“这是没有科学道理的。月亮只不过是反射太阳的光芒,好像一面镜子,”林小寒每回听她这么说都觉得好笑,但是每回话没说完都要被她反驳。
果然,厉夏“哼”了一声,打断了林小寒的话,不以为然地说,“你别一天到晚科学科学的,我才不听什么科学呢,我只听我妈的,我妈从小就反复告诫我不能晒月亮,所以我现在皮肤才能这么水嫩白皙。”她得意了一下,转身出去。片刻进来后,手上已经多了一碗瘦肉粥,小心地塞给林小寒,硬邦邦地说,“吃完,吃不下也得给我硬塞进去。”
这种一点也不温柔的口气,林小寒从小听到大,根本不介意,微笑地接过了粥,小口的吃着,又问,“发生什么事了?”
厉夏撇撇嘴,“你又知道?”
“你一生气就到我这儿来,哪回不是像今天这样气冲冲的?”林小寒笑眯眯地说,“你的脾气就和我的发烧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说起林小寒这身体,也确实很奇怪,发烧的频率基本上是十来天一回,还不定时无法预测,说烧就烧起来,但是烧得快退得也快,只要晚上睡一觉,第二天准好。到医院无数次也查不出个毛病,医生只能以心理因素来解释。而厉夏这脾气比林小寒这发烧更加不可捉摸,三五天就要爆发一次,也不知为什么,有时候根本没有缘由,整个人莫名其妙地就看什么都不爽,控制不住地要发火吵架,甚至常常恨不得冲上去打一架才好。她就纳闷了,小时候她也是人人夸奖的温柔大方啊,自从上了初中后,她的脾气就渐长,到了高中更是越来越坏,现在她自己都明显感觉有股无名火盘踞在身体里发泄不得。可偏偏她见到林小寒就火气全无。所以这里她来得十分勤快,导致宿舍的保安和全楼上下都认识她。
其实她怕林小寒也是有原因的。这种苦逼的事还得从小学一年级说起,没错,她和林小寒算是“青梅竹马”,可这个“青梅”让她充满了自卑。从极小的年龄开始,她厉夏的美貌就已经俘获了周围所有的人,上至八十岁的老人、下至没牙的幼儿,谁见她都会不住地夸赞她的好看。赞美之声堆砌起来的童年,让她养成了高傲的性子。刚上小学她就成为班级的明星,可是到了下半学期,她的“克星”随着父母调动工作而转学来到了她面前。
厉夏清楚记得当时的场景,课间玩耍时有个叔叔问她一年级三班在哪儿,她指指自己的教室,忽然被叔叔身后的小女孩给吸引了。小女孩那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真得像是会说话一样,而那长长的麻花辫更让她羡慕,她妈手笨,一天到晚只会给她扎个马尾辫。只一瞬间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女孩,拍着胸脯放言会照顾好新同学,然后领着后来无比打击她的林小寒进了教室。可惜啊,她们成为好同学的友谊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原因很简单,她上一年级时,人家林小寒也上一年级。她上二年级时,人家已经上了三年级。她上三年级时,人家去了五年级。她爬到五年级时,人家都上初二了。等她来到青春期开始的初二,人家都准备参加高考了。她拼死拼活好不容易闯过高考来到京华大学,人家已然是林博士了。
如今二十岁的她和二十岁的林小寒在年龄上是没有差别的,甚至她还比人家大半年呢,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她是“立夏”出生,人家是“小寒”出生。不过在智商层面,她和林小寒可就是天差地别。美貌和智商谁能更夺人眼球?很显然是智商!漂亮的姑娘毕竟很多,但聪明到逆天的姑娘太少见。于是乎,本该属于她的赞扬全都归了林小寒。当然,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外人的赞扬对她来说也只能起到了小小助长她虚荣心的作用,更何况,她和林小寒只做了几个月的同学,人家就“高升”,在班级同学中,她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但是最悲惨的却是出在她父母身上。
按照道理,人家林小寒去追求高级学问后,她就应该和人家没有交集了。偏偏她父母非要让自己成为智慧和美貌的共同化身,所以一眼就看中了林小寒,利用职权将林小寒死死拴在她身边。这经过说起来就心酸了。她爸是她们开源市某国企的副总,她妈是她们市卫生局的副局。而林小寒的父母,一个是她父亲手下某工程的工程师,一个是某医院的医生。但凡能当官的人都是八面玲珑。但凡真正有些本事的知识分子,都是有些死脑筋不好相处的。林小寒的父母恰恰就是这样,认死理,工作上的事决不放水,可想而知,和单位上的同事处的关系相当紧张。也就是因为她父母看中了林小寒,所以处处庇护着这对夫妻。她爸的国企最后一次福利分房时,她家得到了最好的楼层和朝向——三楼最东边的一套四室两厅两卫的房子。而林家本来是没有资格分到房子,结果她爸妈一合计,为了她能得到林小寒这个最优异的“教育资源”,硬是将她家对门那一套两室两厅分给了林家。直接导致了她房间的阳台和林小寒的阳台是相连的,中间只隔了一堵薄墙。这也让林家父母感激不已,结局就是,她每天放学得去林家接受“林老师”的二次辅导,不到晚上九点不准回家。
是个人都能想象出,在这样的成长中,她的自尊是何其地受到打击啊。她还在苦苦地计算加减乘除时,一个比她还小半岁的女孩子就已经看着对她来说完全是天书的物理化学。上完初二,林小寒考上大学走了,她应该解放了吧?根本不是的。每年寒暑假,简直成了她的地狱。除了不睡在一起,她要时刻聆听“林老师”的教学。尤其是高考前的那半年,林小寒一直陪着她。她就奇怪了,难道林小寒要成为博士了,就可以随心所欲支配在校的时间?不过说到底,这“苦难”的人生也怪她自己,谁叫她在学习上的天赋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急剧下降呢。高考分数出来后,她父母满意极了,大排筵席请客吃饭。她却没有一点喜悦,她父母硬逼着她在志愿上填写了京华大学,只因为那里有林小寒,能帮助照顾她。她还是小孩子吗?这辈子难道就要生活在林小寒的阴影下?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干脆活出自我来,反正天高皇帝远,她父母也管不着。于是,她和林小寒一样,在京华大学成了名人,只不过成名原因不同而已。人家是凭着超级学霸的光环,而她则是凭着美貌和混乱?
厉夏赶紧甩甩脑袋,吐槽地想,哪有自己骂自己的?老娘的美貌是绝对的,别人口中的混乱只不过是他们嫉妒我。回过神,她发现林小寒边吃边盯着她看,顿时没好气地说,“看什么呀?赶紧吃,粥要凉了。”
林小寒指指脖子,示意她看看自己的脖颈。厉夏赶紧从包中拿出化妆镜一照,气愤地大叫,“妈的,竟敢给老娘留下吻痕。”转而又得意地说,“不过老娘也没吃亏,将那个贱男的脖子咬了个血洞。”
“你又咬人啦?”林小寒歪着头不解地问,“夏夏,你到底为什么要不停地和男生交往呢?你喜欢他们吗?”
“什么喜欢!现在这个年代说喜欢太老土。像我这么美貌的女人,进了大学不交往个男人,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厉夏拿出遮瑕膏往自己脖颈上仔细涂抹着,“趁着年轻就要多享受体验,哪能像你一样,成天就知道学习学习,太没意思了。”
“那你为什么总要用咬人来结束一段关系?”
“他们想占我便宜,我还不能咬他们啊?”厉夏说完,自己都愣住了。既然是交往,亲吻拥抱,甚至更近一步,在现在的社会已经是很平常的现象。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变得很奇怪呢?只要这些男生和自己的距离靠得很近,她心里就会涌起一种很暴躁的情绪。曾经交往过的男生也有她看着顺眼的,她也尝试忍住冲动让他们拥抱亲吻,但结果很差劲,她总是控制不住怒意,将他们咬伤,分手自然不可避免。而今晚那个贱男居然敢摸她,她瞬间竟然产生了撕碎这贱男的感觉,连她自己都感到厚怕。幸运的是男生都好面子,不会将她这么糗的事宣扬出去。虽然她的名声越来越不咋地,但总好过人人都知道她有咬人的怪癖吧。可在她心底,最不解的是,为什么每回她都要用咬人这种让她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方式来“保护”自己呢?她突然胆寒起来,问,“我不会是吸血鬼吧?”
林小寒“扑哧”笑出了声,越发不可抑制。
“笑笑笑,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厉夏有些羞恼,“你那男友杨帆也不晓得打个电话来关心一下你。看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我告诉你啊,”她警告说,“你还小,可得好好保护自己。你要是敢玩个同居,被占了便宜,怀孕什么的,我告诉你,我可不管你,咱们啊,绝交。”
林小寒收住了笑容,认真地看着她,“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没有男友。”
厉夏不信,“少来了。全校都知道他是你男友。”她还要再说,听见门外那个女老师大声地告诉她们自己出去了,然后关门的声音传来。她耸耸肩,说,“看到没,人家陪男友要夜不归宿了。你可不能这样啊,否则我要向你爸妈告状的。”
林小寒笑着转移了话题,问,“你不回宿舍了?”
“宿舍有什么好待的。我今晚也夜不归宿了。”厉夏和女生的关系,哪怕是同宿舍的女生,都是有点剑拔弩张。加之她常躲在林小寒这儿过夜,回宿舍又不解释,换男友还特勤快,又有那些不甘心被她又咬又甩的男生为了面子刻意地诋毁,这还不让人遐想连篇。她名声也只能越来越不好。
林小寒心里比任何人都知道厉夏的骄傲,也不多说了,将吃完粥的碗递给了厉夏。
厉夏麻利地去厨房收拾干净,然后熟门熟路地找出了一条睡裙和才买、还未用过的内裤,去卫生间洗漱。她这一米七六的身高足足比林小寒高十二公分,体重又比林小寒重了整整三十斤,这宽大睡裙穿在她身上只能当贴身迷你裙。
林小寒每回看她穿自己的睡裙就觉得滑稽好笑,见她洗漱完毕,靠坐在床上玩着手机,也要起床去洗漱。
厉夏赶紧制止,“你刷个牙就行。别洗澡了,身子这么弱,洗澡万一昏过去怎么办,我可抱不动你。”
“吃饱了觉得精神好多了。”林小寒笑着下床去洗漱,回来后吹干头发,躺在厉夏身边,很快睡着了。
厉夏轻巧认真地给病人盖好被子,又玩了会手机,渐渐地觉得犯困,不一会就睡熟了。
听着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林小寒这才悄悄翻了个身,面对着厉夏睁开眼睛,一遍又一遍在心中用手抚摸着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容。美丽有很多种,有婉约的,有大气的,有端庄的,有妩媚的,而厉夏的美却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那是一种很少见的张扬的美。很奇怪,她也只能用张扬这个词语来形容厉夏这种既不艳丽也不柔情、却能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丽。这样的美丽让当初的自己一眼就被吸引住了。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小时候刚转学到陌生学校的第一天。虽然有爸爸陪着,但她知道等会上课,爸爸肯定就要离开。紧张不安一直在她心中萦绕,直到爸爸向个漂亮的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问路时,她陡然忘记了害怕。这个小女孩主动地带她进了教室,放学后还和自己一起回家。她十分高兴,才来新学校就有一个她特别喜欢、特别漂亮的女孩做了她的同学。那时她家和厉夏家在同一小区,她每天都和爸爸或妈妈在小区门口等着厉夏一起快乐的上学。可惜这样日子只有几个月,以后就是她不断的跳级,身边的同学年纪都比她大很多,根本玩不到一起,更别说做好朋友了。她在学校只能孤单的当着她的第一名,只是学习上的第一名。就连体育课,也没人理会她这个小孩子,哪怕是老师。她也能理解,毕竟自己太小,老师也怕她受伤不好交代。可是这种身边空无一人、只能看到同学们说说笑笑而无一人理她的孤独,在她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多么深刻的伤害啊。她也曾回家和父母说过,但只换来一句——好好帮助同学,大家就会喜欢你。帮助?她在学校能帮助同学的只有学习,但即便她是永远的最优秀,那些同学们也不好意思向她这样一个小女孩请教,少年人最重视是面子。更让她伤心的是,好不容易挨到放学能找同龄的小伙伴玩了,可人家认为她是高年级的,该是大人了,不愿意和她玩。这也不能怪人家,在小朋友的心中,哪怕只大一年级,那就是权威。她只能缩在角落看着小朋友跳绳踢毽子,可怜无助。不过只要有厉夏在,一定会来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这是她童年记忆中唯一的快乐。
每每想到这儿,林小寒心中就涌出一股暖流让她眼眶发热。她感受着厉夏呼出的暖气,心底忍不住泛起柔情。是什么时候对厉夏的感情变质了呢?也许就在她离开家人进入大学的那年吧。十五岁不到的她混杂在一帮刚成年的学生中,所承受的压力很难用语言说出。别人以为的独立生活对她来说不成问题,她害怕的是成人世界所带来的她无法理解和面对、甚至是恐惧的现象。相较于社会,大学校园还算得上单纯,但对于她这个从来只沉溺于学习中的小女孩而言,大学还是比中学复杂太多。她在精神上只能龟缩在自己的世界。而现实中,宿舍、食堂、教室和图书馆就是她踏足的地方,她用这种方法变相地“保护”自己。不能和父母说让他们担心,同学又和自己格格不入,老师更不能指望,内心的寂寞无法排遣让她几乎要抑郁。这个时候唯一能让她放松的就是打电话给厉夏,借口是询问学习情况。她家受了厉夏的恩惠,所以父母让她帮助厉夏学习,这正中她的下怀,她太愿意和这唯一的朋友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了。厉夏的偷懒,厉夏的无赖,厉夏的小心眼,厉夏的暴脾气,甚至厉夏睡觉时流口水的模样都让她十分想念。渐渐地,这种想念刻进了她的心里,融入了她的血液。大学头一年寒假回家,她再见厉夏时竟有一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凭着她的智商,很快就弄明白什么叫同性恋。只有几天的彷徨,她便决定了计划和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