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鳞片是什么?”初九走上前来,好奇地问道。
“龙鳞。”常见离凝重的说道,将鳞片放到了初九的掌中。
初九只觉得一道金光直击脑海深处,眼前浮现了一条血粼粼的金龙在痛苦的长吟。它身上的鳞片剥落,掉在了芦苇丛中,爪子捧着一只龙蛋,将它牢牢地护住。
☆、034
“九儿?九儿?你没事吧?”
又是那种水中沉浮颠簸的感觉,整个人就像被一片混沌包裹着。初九扶着头,直到那片龙鳞被常见离接过,她眼前的那些景象才慢慢地消失,她的嘴角牵起了一抹牵强的笑容,面对着一脸担忧的常见离,淡笑道:“我没事。”常见离则是把初九的这份异样给记在了心中,再联系她向日的嗜睡,总觉得有几分怪异之处。
这巫师家中,还没有派遣人,那些村民们便自发的赶了过来。这龙神祭祀被破坏,对于这村子中人来说,可算是天大的事情,他们不是那姑娘的对手,只能够到巫师这儿寻求帮助。无所不能的巫师一定知道如何赶走那外来人,如何来平息龙神的愤怒。
可他们没有想到,那向来威风凛凛的巫师如今像一条老狗一般跪在地上摇尾乞怜。常见离扫了村民们一眼,手中的刀散着寒光。她在这儿,巫师哪敢抗拒什么,只可能将事实的真相公诸于众。这村子里的贫苦人家大多深受巫师的爪牙欺凌,可他们必须依靠巫师,隐忍不能发作,如今听了他这番话,火气蹭蹭蹭的上涨,也有少数人认为巫师是被人逼迫才这么说的,只是这些人的声音终究被愤怒的村民的喊声给盖过。巫师原以为常见离不动手,他就能够保住一条小命,哪里想到那些义愤填庸的村民要将他烧死才能够泄愤。
这龙神祭祀的后续常见离一点都不关心,她只是瞧着手中的那片龙鳞若有所思。根据巫师的描述是在二十多年前的芦苇荡中发现,可能是在人龙之战中,龙鳞剥落在了这个地方,或者真如巫玄黄所说的那样,这世间还存在着另外一条真龙。幼龙的龙魂还没有觉醒,便不能够化形,这龙鳞是不可能从它的身上落下的。常见离在潜龙村逗留了几天,那芦苇荡中,并没有找到第二片龙鳞,或许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一切早就淹没在了淤泥底下了。
小渔村的屋子大多低矮破败,常见离所住的院子还是村长命人打扫出来的。夜风呼啸,那纸糊的窗纸破了好几个洞,发出了呼呼的响声。火焰一跃一跃,常见离坐在了桌旁,目光落在了那锃亮的刀背上。
“阿离!”初九在那矮小的床榻上睡不安稳,一个翻身险些坠落在地。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额上满是虚汗。她的眸子中流露出迷茫还有些许的惊惧,撩开了那盖着双腿的被子,她蹬蹬蹬几下就奔到了常见离身边。那把刀,她伸出手抚在了刀背上,眼前瞬间便弥漫开一片血雾。
“怎么了?我在。”常见离抬起头,眸光柔和。
“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初九摇摇头,应道。“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我梦到你拿着履霜刀,砍下了我的头颅!”
“想什么呢。”常见离将履霜刀推开,一把将初九捉进了怀中,她揉了揉她的脸,轻笑道,“履霜刀是为了屠龙的,我怎么会用它砍下你的脑袋呢?那只是个噩梦,不是真的。”
“嗯。”初九趴在了常见离的怀中,闷哼了一声。顿了一会儿,她又颤声问道,“你一定要去屠、屠——”那个龙字,初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睡意被驱逐,满心的惶恐,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境?
“九儿,我要当上大祭司,我要救出我娘亲。”常见离明白她的意思,叹息了一声,说道。
“可是,可是她是无辜的。”初九忽然间喊道。
她的反常将常见离吓了一跳,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应道:“我们别无选择。龙,不该在这世上存在的。巫玄黄说,巫门的人也在寻找龙珠。当年人龙之战,将龙族赶尽杀绝,这大杀戮带来了天谴,如果让这条龙活了下来,那么我屠龙谷,还有巫门,恐怕会躲不过这一劫。”
“如果是天谴,那不是应该承受的么?如何躲得过?你以前说你师父是为了天下苍生,如今又说是为了屠龙谷和巫门,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其实无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都无法掩盖为了成全自己的私欲这一事实吧?”初九轻笑一声,道。她不明白自己心中的仓皇和绝望从哪儿来的,没有因为常见离的话而有缓解,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阿离,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心中很慌很乱。”
“明日就是九月初九,你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了吧。”常见离抚了抚她的后背,安慰道。
“不是这样的,是——我也说不明白。”初九揪紧了常见离的衣襟,目光又落在了履霜刀上的那颗避尘珠上,她总觉得过了今夜,常见离就要离她而去了。这么一想,心中便都是酸涩,她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常见离了。
“乖,睡吧。”常见离轻声哄道。
初九的眸光又落在了常见离那微微开阖的嘴唇上,她的手将常见离的腰紧紧环住,胸前的挤压感传来,这样她才觉得自己与常见离无比地接近。初九的眸子黑黝黝的,里头似乎又渗着淡淡的金光。常见离初时不解,等到初九的唇印了上来,眉眼中也沁出了些许的笑意。她们之间常有亲昵,可没有哪次,初九会像此时一般的急不可耐。常见离从她的眼眸中,读到了那深埋的惶恐与不安。
初九坐在了她的腿上,那一双手已经顺着衣裳的下摆滑了进去,常见离被她那么一阵胡乱的抚摸,欲/火一下子的盛了起来,那双眸子里头也燃着一簇簇的光焰。她抱着初九,猛地起身将她压在了那桌案上,原本还是初九占据了上风,很快地她就被常见离的唇舌带的意识模糊。一条淫靡的银丝从两人唇舌交接处拉了出来。初九的面色红彤彤的,眸子像是被水润过一般,瞧上去楚楚动人。她整个人几乎软成一滩水,那原本还晓得作乱的手,此时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阿离,常见离……”初九胡乱的喊着,口中时不时泄出了一缕娇吟。
“这是你自找的。”常见离勾唇,手一动便抽开了初九的腰带,衣裙从她的身上被层层剥落,露出了那姣白的身躯来。常见离的吻下落,从唇上到脖颈上,最后在那精致的锁骨处轻轻啃噬,留下了一个个印记。她的手也没有闲着,在初九的身上四处点火。
隔着一层衣裳,让初九有几分不满,她也拉扯着常见离的衣物,却怎么也不能够剥下来。常见离闷笑一声,揽着初九回到了那床榻上,她半跪在初九的身侧,很快地就将衣衫扔在了一旁。光裸的身躯交缠的熨帖感,让初九忍不住喟叹出声。她的脑子如同一片浆糊,只有零星自我意识,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她就像是水中的浮木,随着常见离的动作,在欲海中沉沉浮浮。她不像那些惯受礼教拘束的小姐,只管呻/吟出声,她含着常见离的名字,嗓子几乎都嘶哑了,常见离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烙印,而她的手在常见离的后背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抓痕,她想自己大概要死在了极乐世界中了。
常见离醒来的时候,初九还蜷缩在了她的怀中,安安静静的,许是昨夜中被折腾得狠了。小九儿那魅惑的样子,自己实在是控制不住。她轻手轻脚的起身,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后,常见离走了出来,她掌心中有躺着一颗珠子,在日光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九月初九,龙魂现,看来这话不会错。冰凉的井水扑面,她打了一盆水,又回到了屋子中。
初九蜷缩在被子中,如同一个蚕蛹般。常见离坐在了床沿,轻轻地唤了几声,依旧是没有任何动静。拧干了毛巾,她将被子拉开一些,那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初九的身躯上到处是成片的青痕,她可以肯定那不是她昨夜留下的吻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的眉头拧了起来。初九的面上也是通红一片,常见离用手一贴,仿佛是触碰到了火炉一般,烫人得很。
难道是昨夜里头受凉了?是自己太过分了?但是那伤痕是怎么回事?无论如何,常见离的内心都被一股浓浓的愧疚给填满,没有犹豫与思考的时间了。她的手搭上了初九的脉,那银针也被整齐的摆在了床头,一枚又一枚的落在了初九的穴位上。常见离的额上沁出了汗珠,这扎针可容不得一点儿差池。
她的目光扫到了初九的面庞上,正对上一双金色的瞳仁。
含光珠上头的光芒大盛,常见离猛然跌坐在了地上,一瞬间,她的面上便血色褪尽。
龙魂觉醒……龙!
☆、035
初九的眼睛只睁开一会儿便又闭上了。她的额上冷汗涔涔,面容也有几分扭曲,像是在经受极大的痛苦。原本扎在了穴道上的银针一枚又一枚的被弹出。常见离怔怔地坐在地上,看着她在床上痛苦的翻滚,说不出一句话来。若不是那含光珠还在盛放着光芒,她还以为方才所见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一声龙吟将她惊醒,在初九的身上,一条金龙已经露出了形状来,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挣脱束缚飞升而去。常见离忽然起身退后了几步,手轻轻地抚摸着履霜刀上的那一颗避尘珠。脑海中浮现了师父的面容,他严肃地对自己说:“离儿,只要你杀了那条龙,拿了龙珠回到屠龙谷,那么大祭司的位置便是你的了,你就可以将你娘亲救出来了。”
“离儿,你记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世上不该有真龙的存在的。人龙之战后,几乎所有的龙都被屠戮尽,这漏网之鱼只会携带着仇怨而来。它会毁了这人世间,我们屠龙,是正道。”
脑中正思忖着,身体已经朝着床边靠近,她的脑中一片混乱,眼泪无声的流淌,滴落在了那握着刀的手上,一片冰凉。真龙,那是她的小九儿啊,或是依偎在她的撒娇,或是开怀大笑,她怎么会是龙族呢?手开始发颤,微微出鞘的履霜刀泄出了一抹寒光。
龙魂的觉醒,要经受莫大的痛苦,撕裂一般的疼痛,仿佛灵魂被人撕成了好几片。初九已经无暇多想自己此时的境况,她人在江城渔村的一间小院落中,可是意识能感觉到这整个天下。
当看到洪水淹没一片片村落,黎民哀嚎的时候,她自己也仿佛在水中沉浮,被一个个大浪头席卷,或是冲撞在巨石上,或是被尖利的树枝划破肌肤。
当漫天大火的将宫殿屋宇烧成了灰烬,她仿佛也承受着那烈焰烧身的痛苦,她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烧成了灰,又重新凝聚起来,继续承受着这等折磨。
烽火狼烟,成列的兵阵开始厮杀,她被搅入了那血腥的战场。战马奔腾长嘶,鼓声隆隆,刀光剑影中,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流逝。刀戟仿佛都刺在了她的身上,没有鲜血流出,却是撕心裂肺的痛意。
……
龙魂觉醒,要经受着这世上的千般痛苦,整片大地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在这大地上生存的人,则是她孕育下的子民。可是这些子民却生了逆反之心,将龙族屠戮尽。
龙魂觉醒,龙神即将归来。
初九猛地睁开了眼睛,刀光刺眼,逼得她眸中淌出了眼泪来:“阿离,你要杀我。”
那条金龙已经挣脱了束缚,初九的身形已经淡去。只见一条金龙冲破了那屋顶,朝着天际而去。砖瓦茅草扑簌簌的落在了地上,常见离手中的刀早已经掉落在了地上,她跪在了床前,掩面而泣。
九月初九,金龙现于潜龙村,时人谓之大吉。
这异状天问瞧见了,就连巫玄黄也看见了,赶到了潜龙村,却只见到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常见离,和那颗散发着光芒的含光珠。破陋的屋顶上,呼呼的风声响起,村民们围在了这儿,指指点点却也不敢轻易地走进这院子。
“师妹,你见到真龙了?”天问的声音显得急不可耐,他一把揪出了常见离,眸中满是兴奋。
常见离反手一掌打在他的胸前,呆呆地站在了那儿望着那屋顶上的大洞,神情木然。
天问揉了揉胸膛,强压下那翻涌的气血。他环视了一遭,这儿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那个破洞只是真龙冲出来的,自己的师妹向来以屠龙为己任,怎么会出现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那条龙是她的心头肉,谁也剜不得。自己的师妹发起狠来,六亲不认,更何况是自己这个她一直讨厌的人?他不再靠近常见离,反而站在一个她触碰不到的角落,小心地问道:“初九姑娘呢?”
“滚!都给我滚!”常见离忽然发起疯了,猛地一脚踹在了那桌案上,飞起来的木块插到了门上窗棂上,还在嗡嗡地震动。履霜刀出鞘,指着天问,常见离的眸子中如同寒冰一般。
她想杀了自己,天问一惊,可脸上还是得维持着那灿然的笑意。他不是自己这师妹的对手,更何况,想要问的事情,如今已经有了答案。一屡刀光闪过,他靠着的柱子四分五裂,就连他的衣角也被削去了一些,轻轻地飘落在地上。天问强忍着心中的怒气,赔笑道:“我走,我马上就走!”
常见离从屋子中走出来的时候,那些村民畏惧着她身上慑人的气势,就算好奇立马也作鸟兽散了,原本挤满了人的地方,一下子只留下了两道身影。巫玄黄在外头看着天问气汹汹的闯了出来时候,心中便微微有些了然了。她的手背在了身后,在院落外慢悠悠的踱步。相识多年,只消对视一眼,便能够明白她内心的痛苦与煎熬。
常见离向着巫玄黄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软,便跌坐在地上。巫玄黄赶紧跑了过去,扶着她,口中只溢出了一声轻叹。
“九月初九,龙魂现,大劫啊!”握住了巫玄黄的手臂,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常见离向来隐忍,此时面上流露出来的痛苦与煎熬,心中更不知强烈多少倍。“为什么会是她?”
这一日,不光是潜龙村,就连江城,以及它附近大大小小的城池中,人们都在讨论真龙现身的这一消息,那些说书先生仿佛亲眼所见一般,说的惟妙惟肖,跌宕起伏。
江城郊外的一个山洞里头,一只极为年老的乌龟缓慢的爬了出来,它抖落了身上积留了数百年的尘土与青苔,龟壳上现出了几道神秘的符文在发着淡淡的金光。它伸长了脖颈向着远处的天际望去,直到那金色的影子渐近,才轻轻地叫了一声。
金光落在了地上,化作了人形。初九的眼神中不复当初的娇俏与天真,反而被沧桑与萧索填满了。她单膝跪在了地上,抱住了玄武,忽然间大哭起来。
两百年前的人龙大战,她们龙族被赶尽杀绝。那时候她还在龙蛋中,是娘亲护着她躲过了追杀,娘亲的龙珠碎裂了,有一半落到了人类的手中。后来她不知道娘亲去了哪里,是玄武护着她,将她从那藏身的芦苇荡中带了出来。从龙蛋中破壳而出的自己,那关于龙族的记忆都被封存,只等着有朝一日龙魂觉醒。
一闭眼,都是那鲜红的血在蔓延。
天雷滚滚,一颗颗龙珠爆裂散作了烟尘。
没有了龙珠,她们龙族的生命便算是走到了尽头了。贪婪的人类啊,妄图获得龙珠夺取真龙的造化而长生,岂能如此遂他们的愿。在那一日,他们龙族几近灭族,若天有眼,天谴何在?太乙门、巫门,还有屠龙谷!
呵,常见离……
一睁眼便看到的那缕刀光,心中的痛远甚龙魂觉醒时候。她能够承受巨大的创伤,可是在阿离的一个冰冷下便丢盔弃甲啊!她的阿离,竟然想要杀她。呵,屠龙啊,屠龙一族,既然注定了要刀剑相对,那么为何当初为何让她们相识呢?天道便是如此作弄人的么?
“玄武,你说娘亲是不是还活着?”
在潜龙村获得的那龙鳞是自己娘亲身上的,如果龙死了,那么龙鳞也会变成一块灰色的石片。那块龙鳞已经还能够维持原先的样子,说明它的主人没有死。娘亲那时候碎了半颗龙珠,还有一半,或许还能够续着她的命。可是娘亲会在哪个地方呢?天大地大,该往何处去寻找她的下落?这么一想,初九的心中又被一股子茫然给填满了。
擦干了脸颊上的泪,初九站起身来。
“玄武,你继续留在这洞穴中,我要去寻找娘亲的下落了。”
这世上值得牵挂的,不单单只有常见离一个,只不过是离开了她罢了,怎么能够失去继续生存的力量呢?她要屠龙,而自己只能够站在她的对面,守护着自己,还有那不知去处的娘亲的生命,龙族不能够断在她的手中。
一场秋雨一场凉,淅淅沥沥的雨连续下了好几天,等到雨停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枯黄之色。踩在了枯枝败叶上头,吱呀作响。一滴水珠从树上落了下来,初九抬起头,长剑出鞘,那水滴瞬间便散成了几片。树上的一个黑衣人掉了下来,血从他的眉心流淌下来,他惊愕的双眸再也合不上。
初九停下了步子。
一阵阴凉的风正从后方吹来。
☆、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