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程旻小声地应了一句，“你……你弄你自己的吧。”
“那你等我？”俞方旭终于把程旻松开了，幽幽地看着他，“我去拿盘子。”
程旻眼神飘忽，眉头蹙了蹙，点点头：“嗯。”
俞方旭快手快脚地夹好了自己的饭菜，走回程旻身边：“回去吧。”
程旻余光瞥了一眼，没说话，向远处的一排自助餐炉走去，快速地夹了些菜，然后又顿了一下，方才回头走了过来。
目不斜视地路过俞方旭身边：“走了。”
俞方旭看着程旻碟子里那两扇粉丝元贝，嘴角勾了勾。
那是自己最喜欢吃的啊，他果然还记得……
☆、蜿河酒店（15）
刚刚俞方旭就看到了，只是那菜放的太远，他不忍心程旻再饿肚子了，便随便夹了几种自己还算喜欢的菜就赶了回来，没想到……
程旻坐在秦瑶旁边，“随手”把碟子里的两扇元贝塞到俞方旭盘子里，而后嗅了嗅手指，皱起鼻子：“好腥……”
俞方旭美滋滋地夹了一筷子粉丝，吸进嘴里，眼神却凝聚在程旻的耳朵上，心里坏坏地想：
没想到到现在还这么容易害羞，真不知四年前那个晚上他是怎么忍着不用被子蒙着头的……
程旻自然不知道俞方旭在想什么，他问秦瑶：“你刚刚在大堂里看到了什么，脸色那么差？”
秦瑶听见程旻问起大堂里的事儿，连最爱吃的鸡翅都放下了，他擦了擦手，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表情让张子邙又担心又心疼，问道：“怎么了，饭都不吃了？”
“没有。”秦瑶调整了一下情绪，抓着叉子戳了块炸鸡送进嘴里，道，“主要是我不确定有没有记错，因为我第一次看那些画的时候，是很久之前了。”
“你先说说么，大家一起判断一下。”俞方旭道，“别有心理压力。”
秦瑶点点头，但是表情还是没怎么放松，在三人的注视下，他开口道：“那些画大部分都是比较有名的西画，在我的记忆里，画里面的内容都是和西方神话中的神和勇士，还有英雄之类的。”
程旻点点头，他虽然对这方面涉猎不深，但大体还是知道一些的，而且这蜿河酒店虽然说是酒店吧，但是以这个建筑风格和建筑成本，说是艺术品也不为过。
“但是。”秦瑶话锋一转，沉重地说道，“那些画都被添加上了共同的元素。”
“什么意思？”程旻问道，他刚刚都没注意看那些画里的具体内容，只是觉得那些雕刻装饰都特别精致，工匠的技法实在是高超，而且就算仔细去看了，他也看不出有什么东西是多了还是少了的。
“蛇。”秦瑶的手不安分地捏着桌布的一角，“那些画里，都被添加上了原本不存在的蛇。”
几人静静地听着，等待秦瑶说出那些蛇有什么不对劲。
“希腊神话里，蛇的形象大部分都是那种非常强大的敌人，比如美杜莎。”秦瑶继续说道，“以我所知的资料看来，这样的妖怪对诸神而言是上不了台面的。”
程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其实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的神话体系里，那些受到万民敬仰，香火不断的神仙都喜欢在天上飘啊飘的，而像土地公这样的小神就是在地面，至于恶鬼冤魂什么的，全都打入地底下的什么阴曹地府，修罗地狱之类。
“但是在我刚刚所看到的墙壁上，还有穹顶上的画里，那些蛇全都成了整幅画的中心，甚至还有巨蛇杀死主神这样的反常画面。”
秦瑶的话，让三人都皱起了眉头，似乎又些领悟到他的意思，但又不是很清楚。
“是不是这儿的设计师想表达什么反抗精神？”程旻提出了自己的猜测，“很多搞艺术的都比较偏好拥有个人的独立审美，喜欢走不同寻常的路子。”
“可是以这个酒店的装潢，要反抗也是别人反抗酒店的主人吧。”俞方旭打量了一圈周围，餐厅里墙壁上也画了各种各样的油画，随便一眼扫过去，看上去都很像那种知名的画；但若真的仔细打量，便会发现真如秦瑶所说，出现了毒蛇妖物战胜了代表着正义的诸神的现象。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有一个猜想，想要证明一下。”秦瑶示意几人先别说话，抬手挥了挥，一个风度翩翩的服务生立刻从餐厅的角落里走了过来，手里托着个银盘，躬身道：“先生，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我想问一下，你们一楼那几间是宴会厅吗？”秦瑶问道。
服务生点了点头：“是的，请问先生是要举办宴会吗？”
秦瑶点了点头，道：“我有一个朋友，说过几天打算给孩子摆满月酒，我觉得你们酒店不错，打算推荐给他，但是我不太清楚你们的宴厅名字是怎么起的。因为我那朋友比较相信一些神佛之事，我看那些名字怪怪的，是有什么含义吗？”
“是的，我们宴厅的名字都是按照酒店的象征意义来取的。”服务生道，“那些都是美好意义的代表，先生您尽管放心。”
“原来如此……”秦瑶假模假样地摸了摸下巴，似是放下心来，“那多谢你了。”
服务生说了句“很荣幸为您服务”后，又走回了房间的角落。
见服务生的背影渐渐远去，程旻才小声问道：“打听出什么了？”
“和我猜想的差不多。”秦瑶一边吃着鸡块，一边将餐桌中央放着的碟子全部挪到了边缘，伸手一指桌布，“你们看这个。”
“八？什么意思？”程旻看了一眼，陷入了一头雾水当中，只因那花纹繁复的桌布中央，绣了一个巨大的数字8。
“你看清楚些。”秦瑶道。
程旻从座位上站起来，撑着桌沿凑近瞧了瞧，心说不是8难不成是无穷的数学符号？
可真正看清楚后，他才发现确实如秦瑶所说，那不是八，而是一条盘成数字8的形状，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有点意思……”俞方旭抿着嘴点了点头。
张子邙摸了摸秦瑶已经吃的有点鼓鼓的肚子，道：“说说。”
“这个东西名字叫乌洛波洛斯。”秦瑶说了这么久，嘴巴都干了，端起可乐喝了一口。
“什么？”程旻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皱起眉头，“萝卜丝？”
秦瑶差点呛死。
“是乌洛波罗斯！”伸手接过张子邙递来的手帕，秦瑶擦了擦嘴角，指着桌面上的图案道，“乌洛波罗斯是远古神话中‘包裹着世界’的巨蛇，它不属于任何一个神话体系，但是在每一个神话体系中，几乎都能找到与它类似的存在。”
三人静静地听秦瑶掉书袋，眼睛盯着那咬着自己尾巴的蛇看，越看越觉得那图案似乎有股神秘的吸引力，简简单单的两个圆圈，包含了无数的未知。
“乌洛波罗斯又叫衔尾蛇，它被古代的学者形容为始祖生物，代表了无限，不死，或是重生。”秦瑶用手指沿着衔尾蛇的轮廓描了一遍，“类似于凤凰涅槃重生，乌洛波罗斯在吃掉自己尾巴的同时，也在不断生长。”
“那你刚刚问的什么宴会厅呢，那又是什么？”俞方旭问道。
秦瑶倚着张子邙，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把姿势调整了一下，让张子邙靠在了自己的肩头。
俞方旭觉得张子邙回去要好好振一下雄风才行。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酒店的一层有三间宴会厅。”秦瑶那双手停不下来，捏着张子邙的一缕长发把玩，“那宴会厅的命名，我估计全都是传说中的蛇怪蛇妖之类的。有两个我不知道是哪个神话体系里的，但是有一个烛九阴，我相信你们都知道。”
几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别的他们可以不知道，烛九阴还是很出名的。
“这个酒店里，从壁画，穹顶画，到宴会厅的名字，还有这些普通的桌布，上面都有各种各样的蛇的元素，所以我猜测，这个酒店是以蛇为崇拜对象的。”
秦瑶长舒了一口气，总结道。
张子邙见他说完了，也补充了一句：“酒店名字里的‘蜿’，指的就是蛇爬行的样子。”
“噫……”程旻吐吐舌头，“有点诡异哦。”
俞方旭想到蛇，第一印象也是冰凉又黏糊糊的触感以及软趴趴的身子，还有就是葫芦娃里的蛇精了，总而言之没什么正面的形象。
“不过女娲大神也是人首蛇身哦。”许是把心里憋着的疑虑都说了出来，秦瑶的表情放松多了，悠悠哉哉地喝着饮料。
“所以你没在这儿看到么，这里的装饰尽是些邪恶的代言人了。”俞方旭叹了口气，道，“不过我们也不同太担心吧，说不定真的只是对蛇有种偏爱而已，别自己吓自己。”
“诶你们说。”秦瑶突然坐直了身子，手肘撑着桌面，和大伙儿凑近了些，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道，“我琢磨着吧，会不会是那个小屁孩儿喜欢，所以才把酒店弄成这样啊，我看他的口味不是挺特立独行的么。”
程旻心说你也就嘚吧嘚吧嘴了，连小孩子的醋都吃。
身边，俞方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程旻瞪圆一双眼睛看他——你也记仇？
俞方旭撇嘴，一撩头发——不行啊？老娘可艳了，臭奶娃不懂审美，没品位。
“怎么就特立独行了？”张子邙偏头问了一句。
秦瑶嘿嘿两声，不说话了。
别人的事情，他可以不管，可秦瑶不行。张子邙凑近了点，一双眼睛微微眯着，透露出点危险，穷追不舍地追问道：“怎么特立独行，嗯？”
“是啊，我怎么就特立独行了？”
一句脆生生的疑问让众人都吃了一惊，低头一看，那位大明星颢颢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张子邙身边，两只短胳膊插着腰，怒视着刚刚说自己坏话的秦瑶。
“怪大叔你说啊，我哪里就特立独行了？”颢颢一双乌黑的小眼睛瞪得溜圆，腮帮子都气得鼓起来，这时候，众人才在那成熟的颢颢的身上，看到了属于小孩子的影子。
☆、蜿河酒店（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