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陆彦回说:“星星好美。”说完了我才想起来,他是看不到的。
他过了好几秒钟才开口:“怎么美?你给我说说看。”
“像钻石,灯光下的钻石,好看极了。”我说完皱起眉头:“你都没有送过钻石戒指给我,连我们当时结婚的时候,你都没有送过戒指给我。”
他似乎是认真的想了想:“还真的是,何桑,真是对不起,我连一个正式的婚礼都没有给过你,你大概是嫁的最委屈的新娘子了,要什么没有什么。”
我往他的肩膀上靠着说:“你说婚姻这种东西还真是玄乎的很,很多人结婚的时候爱的死去活来的,满世界宣布自己是世上最最幸福的人,可是往往也是这些人,很快经不起以后的矛盾和纷争,就分开了。我们不一样,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多恨对方啊,我每次看到你你知道我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就想,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吸血鬼,喝你的血,吃你的肉,让你也尝尝被人折磨的痛苦才好。”
“你就这么恨我啊?”他像是听了什么玩笑话,不动声色地笑了起来:“其实你做到了,你也折磨到我了。你想想,你那个时候那么喜欢许至,我看在眼里,却毫无作为,我怎么会开心?那种感觉,就像是看着明明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贴上了别人的标签,我才是备受折磨,挠心挠肺。”
我把手放在他的左边胸口,对他说:“挠心挠肺?是这里吗?痒不痒?”
他一边捉住我的手一边笑着亲我:“痒。好痒。”
我们接吻的时候,我的掌心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这一刻,我仍旧对这个给予我们无限苦难的世界,充满感激。
药物检测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陈立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陆彦回:“这个药真的是黄耀开给你,让你用的,什么剂量?”
“是他开的,说是一天两次,早晚,各三颗。”
“胡闹!”陈立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药?里面还有超标的美西律。美西律是治疗心律失常的药物,跟肿瘤没有一点儿关系。最重要的是,这种药的副作用非常大,一般不是心率有严重问题的病人,医生都是不主张服用的,而且一旦用药也要慎重,因为这个药对眼睛的伤害是非常大的,如果超过寻常计量的百分之十,都有可能出现幻觉和眼角膜的损坏,你竟然,一天吃两顿?还各三颗?”
陆彦回往椅子上一坐,突然说了一句:“不止,我后来觉得自己病情严重了,私自加大了剂量,我差不多一天三四顿的吃,越吃越觉得头疼和眼睛看不清楚。”
“这是肯定的啊,这个药很厉害。是药三分毒,这个药有六分毒。你竟然还加大剂量,这不是往自己胸口插刀吗?”
“这不是重点。”陆彦回看不见,却还是辨别着朝着陈立的脸望过去,从我的角度,看到他的眼睛暗淡无光,只有浓重的悲伤。他说:“陈哥,重点是,这个药是黄耀开给我的。不止这一个,还有好几种,我只带了这个平时吃的最多的给你看看而已,也就是说,是黄耀把我拉到黑暗里的。”
陈立一时无话。最后愤愤地说:“我找他算账去,这个龟孙子,狗娘养的东西,良心被狗给吃了,坑害自己兄弟,还是不是人了?”
“你不要去。”陆彦回站了起来,我扶着他,他对陈立说:“这件事情你就当做不知道的,不要你插手,我要亲自问他,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们从陈立这里出来,陆彦回对我说:“何桑,带我去黄耀的医院里,我得问清楚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报警吧陆彦回,他这么害你,分明就是和你大哥勾结了,你大哥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表面上跟谁都是客客气气的,背地里最喜欢给人家戳刀子。想必从那个时候你把他从总经理的位置拉下来之后,他就已经恨你入骨了,一直想着找机会让你让位,把公司给夺回去的。他肯定是花了很多钱来收买了黄耀,让他为了这些黑心钱来出卖你这个发小。”
“不,不会是这样。黄耀不缺钱,他不会被陆劲的钱收买的,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事到如今了,你还要替他说话?分明是已经摆在眼前的事实了,我恨死他了,这个人渣,败类,如果不是他,你好端端的怎么会瞎了?我要杀了他!”
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我不是为了他说话。你带我去找他,我得问清楚。”
而窗外乌云密布,桑拿天的雨说下就下,流电翻滚着在云层里低低的划过,轰隆轰隆,明明是早上还是晴空密布,到了这个时候就暴雨骤降。
突然而来的暴风雨。
我陪着陆彦回来到这家如今已经在A市颇负盛名的肿瘤医院里,一进去就看到很多人在排队,生意十分的好。可是拥有一家那么好的技术和设备的医院的院长,却告诉我的丈夫说,他得了肿瘤,却又同时开了完全不对劲的心脏类的药物给他,居心何在?
我们来的比较突然,黄耀并不在,他的助手让我们稍等。他认得陆彦回,请我们在办公室里小坐,又去给黄耀打了电话。
黄耀回来的倒还算快。一进门就对陆彦回说:“二哥怎么突然来了?都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你让二嫂打个电话给我也好啊,反倒让你们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按捺不住怒气,对他说:“确实是等了很久。”
“何桑。”陆彦回开口制止我。然后地黄耀说:“我们来也没有别的事情,主要是我的病情似乎是加重了,想问问你,之前你给的那些药,是不是还得继续吃,我都吃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再开点?”
“这么快就吃完了?”黄耀似乎有些犹豫,但是随即又说:“那行吧,我再去给你拿些药让你带回去。你别再私下里加剂量了,我让你吃的那个剂量就是合适的,你多吃了,反而会不好。”
他出门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把药瓶递给我说:“二嫂,你看着二哥一些,不要让他吃太多了,效果反而会不好的。”
陆彦回笑了一下,摸索着从我的手里拿过瓶子,打开说:“还是美西律?”
美西律这三个字一出,黄耀的脸色剧变。陆彦回看不见他的神情变化,我却是看的一清二楚的,一把拿起瓶子往他身上砸去:“黄耀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二哥对你那么好,你竟然勾结一个坏人来害他?你个混蛋你!”
“何桑,你先出去。把门关上。”陆彦回这个时候却不让我留下来,而是让我出去,我本来不肯,可是他坚持,我就照做了。
黄耀的办公室里有一面玻璃墙,从外面能够看到里面,本来是有帘子的,可是帘子没有拉好,我就能从缝隙里看到里面的样子,我看到黄耀忽然泪流满面地拉着陆彦回的衣袖说话,也听不到在说什么,可是一副很后悔的样子。
而陆彦回一如之前,始终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
到后来,我盯着看,黄耀一下子跪了下来,拉着陆彦回的衬衫下摆,看来是在求他原谅。可是我恨啊,现在知道错了有什么用?他把陆彦回害成什么样子了?怎么可以有这么道貌岸然的人,一副把陆彦回当做亲哥的样子,整天表现的很是关系他的病情,可是谁能想得到,最后把陆彦回整瞎了的人,就是这个所谓的兄弟?
过了好久,陆彦回才出来,我是看到他要出来了,赶紧把门打开去扶着他。
他摸到我的手,说了一句:“谢谢,我们走吧。”
☆、124.心灰意冷我担忧
他没有再对黄耀说一句话。
回去的路上,我问陆彦回:“他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可是我觉得无论是什么原因,他害人在先,我们都应该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尤其是,你都已经被他害成什么样子了?”
“他求我放过他。”陆彦回看着前面,我知道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每次有心事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往前看。
“那也不行。”
“他说自己是被逼的。他被陆劲下了套了。他有一次在外面应酬的时候,陆劲也在,他喝多了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把一个女人给睡了,这个女人的身上还有很多处伤痕,似乎是性*虐待之后才有的。这女人说他强jian了自己。黄耀想拿钱来堵住她的嘴巴,这女人死活不肯,说是一点要报警,这个时候陆劲来找他了,帮他把这个问题处理了,只是让他帮自己做事不然就告发他。之前那家附属医院的医生,他并不知情,那个是陆劲一手安排的,他只是照做。”
“所以呢?为了不想坐牢?他就害你?帮陆劲害了自己兄弟?这算是什么狗屁理由,他难道不知道这样骗你也是要坐牢的吗?而且情节严重的话,比强奸罪更加不可饶恕的。”
“他说他知道,可是没得选择。他说他也想不到我的眼睛会严重到这个地步,他只是想让我产生一种自己病重的感觉,没想到会弄瞎我。”
“什么叫没得选择?什么叫没想到会弄瞎你,这药是他配给你的,他不知道会伤害你吗?”
“黄耀对我说,那个时候陆劲让他做这件事情,他的想法就是,如果不帮陆劲,他一定不可能让陆劲放过自己,可是如果害了我,等我知道一切的时候,却是有可能会放过他的。”
我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会放过他?”
“他拿过去的情义一直求我,说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可是他真的不想坐牢。他求我念在自己叫了我这么多年二哥的份上,不要报警。”
“你难道要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我不同意:“陆彦回这不行,正好趁此把陆劲给抖出来,把一切事情都大白于天下,让这些恶人不能嚣张下去。”
“陆方下个月在香港第二轮融资,外面很看好陆方的股票交易价,如果这个时候传出来这样的丑闻,陆方的融资一定会失败。每次的股票发行都像是一场战争,成败决定了一个公司的生死,如果我把陆劲告了,就意味着陆方很有可能会毁在我的手里。”
“所以呢?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放过他?”
“我不是想放过谁的意思,而是我如今已经眼睛受到了伤害,这是既定的事实了,而黄耀一直求我原谅,跟我说他不是故意的,还拿小时候的事情出来说,我就想,不然我放过去,就当还了他小时候替我因为一砖头打人受过的处分,还有那么多年所谓的兄弟情义,从此以后,都一笔抹去了。”
“那陆劲呢?千方百计的害你,难道你不恨他?”
“我不会放过他的,可是现在不是时候,我还没有康复,陆方这时候不能没有人管着。陆劲欠我的东西,我会慢慢拿回来,让他付出代价的。”
“可是……”
“眼下最重要的,是我得看见东西。我眼角膜受损了,就一定要重新找到眼角膜。”
“是不是死人才能捐赠?而且我怎么觉得很少有人愿意捐出来。”
“先从正规渠道着手吧,其实,黑市上也有一种器官的交易,总有些走投无路的人即使没有死,也会卖出来,实在没有办法,我就走这条路。”他说的我心里一惊,陆彦回继而说:“何桑,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也请你体谅我,毕竟我不希望自己一直都是瞎子。我是个生意人,知道这件事情即使再违法,也无非就是,有人愿意卖,有人愿意买,促成了生意的完成。我明白正规渠道要等待很久很久,我可能真的等不了了。”
我皱眉头,没有说话,可是我心里舍不得他,这个时候善念跟爱人之间,我其实肯定是选择陆彦回的,他说得对,有人愿意卖,有人愿意买。如果不是我们买了,也会有其他的人。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如此棘手。
陆彦回并没有找到可以用的眼角膜。
正规渠道很困难不用提,即使有重症患者命不久矣了,家属也死活不同意把器官捐出去。本来还联系了一个邻市的医院,我们出了很高的价格,那家人都已经同意了,谁知道签捐赠单的时候,临时又变卦了。陆彦回已经放弃了通过医院来找到眼角膜,他私下里托了交际面广的朋友去黑市找。
谁知道对方说,没有。
这其实是很不符合常理的,这位朋友是深谙其道的人,也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我托了好几个熟悉的人打听,其他的器官都是有的,可是一提到眼角膜,对方就一直摇头说没有,还有一个说什么,别问了,肯定不会有的。可是再多问什么,已经问不出来了。”
这件事情,对于陆彦回的刺激无疑是极大的。他没有起诉黄耀,是因为他重情义,他这个人有时候看着特别冷漠,其实外人不知道,他特别重感情,所以便宜了黄耀了。可是陆彦回自己怎么办?为什么其他的都能找到,唯独眼角膜没有?老天难道就喜欢开这样残忍的玩笑,来让我们夫妻陷入绝境?
他开始变得焦躁了起来。
我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陆彦回的变化。那个时候之前,他也一直用一根导盲棒,也可以一个人走路,甚至下楼了。可是那个时候是基于自己还有机会治疗的情况下,心态很好,并不让人太担心。
现在不一样了,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一天天都等不到好消息,他开始厌恶自己的现状了。
他下楼梯的时候,因为导盲棒没有用好,不小心踩空了一级台阶,人摔了下去。再站起来的时候,一气之下把这个盲杖给一下子折成了两半,这种金属制造的东西,他一下子弄成两半了,可见用了大力气。
我在边上看着,都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我不敢劝他。其实也劝过的,他不定期地给熟悉的人打电话来问是不是有货源了,但是总是失望。时间久了,每次挂了电话都情绪萎靡,我就说:“没事的,总会找得到的,我们那么有钱,难道还怕没有办法吗?”
“没有人愿意提供,有钱有什么用?”他变得失落:“何桑,我会不会就这样一辈子都看不见了,都要这样在黑暗里度过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想抱他,却被他给推开了:“你不用安慰我了,这样毫无作用的安慰只会更加让我觉得是在自欺欺人,何桑,我累了,想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