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红楼同人)重生红楼种种田

(红楼同人)重生红楼种种田_分节阅读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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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只恨家门不幸,识人不清,她再想不到第一个把自己出卖掉的就是母亲的同胞兄弟,自个儿赖以亲信的舅舅王仁。

    五指狠剜着掌心,巧姐犹在感叹时运无常,却听得房门处哧喇一声响,一个****自行从那大红洒金的门帘开处走了进来,穿着半旧不新的红绫袄子,密合色纱挑线缕金拖泥裙,外罩着银红比甲,两只手儿进了门后就笼在了出着风毛的羊角手套里,妖妖乔乔地望着巧姐哧笑了一声道:“哟,怎么还这样站着?我说姑娘你还惦记着那个疯疯傻傻的老货接你出去哪?听妈妈一句话,趁早死了那份心吧,你也出去瞅一瞅,外头的雪可都快要下到人的脑门子上去了,这道阻泥泞的,没个十天八天可赶不到咱们京都里来。别怪妈妈我心狠,妈妈姑且念着你原是侯门小姐,已经另眼相看宽待你好些日子了。你那不知几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刘姥姥也一早许下了话,三日之后定当凑足了一百两银子赎你出去,这眼瞅着都过了两日,去了今晚明儿再不来,姑娘你也只好听天由命罢。合该你要吃这行饭,要不然怎生投了个金胎,又落得个被狠心舅舅卖入我这里来?还不是照样执起红牙板,唱一曲《朝天子》,任你是一篓儿千金价,入了我的门,该几斤几两,还得凭妈妈我秤一秤呢。”

    说着,就把那眼角抬得高高的,似笑非笑盯着巧姐看去。巧姐也不理她那些浑语,只管站直身子扭头看着外面,虔心盼望刘姥姥能早日过来,把自己从这鬼魔神窟一般的窑子里解救出去才是正经。

    那****见她到这步田地还敢拿乔,独剩自己一人言语,不觉微感身惭形愧,啐了一声,狠了心骂道:“老娘尊你一声姑娘,你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也不看看你们家如今落魄到何等地步,也配得起老娘这句称呼不配?实话告诉你罢,我今儿还打听得来,你那沾亲带故的叔伯婶婶,都褪了锦帽貂裘卸了钗钏环袄,往那大牢里住着去了。你当老娘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不外乎是指望着刘姥姥那老不死的替你往家里捎个口信罢了。只是你算千算万,也算不过老天爷去,你们贾府一门哪怕前生都是金子打造的,如今人人也只落个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心思来赎你去?过了明儿辰时,你且等着,等那老货不来,你就给老娘打扮得整整齐齐的趁早跟着师傅们学唱才好,如若不然,好不好的,仔细你的皮!老娘虽是怜香惜玉,也犯不着跟这满楼的营生过不去。”一面说,一面就回身叫人,谁知她来的不凑巧,一连几声也没叫出半个人影儿来。

    原来照看巧姐的乃是两个尚未及笄的女孩儿,一个名为朱红,一个名为银杏,皆是家贫无以养活,被老子娘送到这天香楼来做一些粗活,也好周济家里。论模样两人不过是中人之姿,论手脚伶俐,也还算是马马虎虎。巧姐未来时,这两个人便在后面做些劈柴烧水,针黹洗衣的活计,如今巧姐来了,把她们两个拨上来伺候,一时倒也清闲不少。眼下又见巧姐虽在豆蔻之龄便落入污淖泥沼之地,却难得有云淡风轻之态,不慌不乱自是在里头站着,且见外面乱琼碎玉雪厚丈尺,晾巧姐也脱不开身,她们二人多少宽了心,早已掩了帘子宿在隔壁一个粉头的屋子里,跟着大家伙顽笑吃酒去了。

    这会子在那边遥遥听见****叫唤,慌得二人也不敢收拾衣裳,急忙忙的就跑进来,跪在地上听着那****骂道:“贼囚攮的下作东西,跑哪里挺尸去了,如何老娘叫了半日也不来?”

    说的朱红银杏也不敢言语,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口里只有叫妈妈饶命。

    把个****儿恨得抬脚踹了她二人几下,这才平息了怒火道:“从今儿起,谁也不许离开这间屋子半步,把那个落魄的凤凰给老娘看好了,出了丁点儿的乱子,老娘就扒了你们的皮做氅子,给门里的哈巴儿狗穿。”

    朱红银杏忙点头答应,巧姐任由她泼天耍地的混闹去,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把身子扭过去,直冲着栏杆站住。****拿着旁人煞完火,扭头看她这幅模样,到底不甘愿的呸了一声,才拖着身子走开。

    朱红银杏这才起身站起来,不敢埋怨****,只把话拿来挤兑巧姐道:“姑娘也快安生些吧,没见过你这么样难伺候的,这些天我们好话也说尽了,该吃的该喝的哪一个不是挑拣着给姑娘端进门来的?但凡是个有心的,哪个不晓得我们两姐妹的好意,姑娘如今又何苦连带着我们受罪。”

    巧姐依旧不语,朱红见劝她不过,皱着脸哼了一声,只得作罢。与银杏并肩坐在屋里临窗大炕上,盘膝凑在一起吱吱喳喳的说着悄悄话。

    因入夜太久,巧姐站在栏杆处直觉半边身子都凉透了,身后朱红银杏早已支撑不住,两个人背靠着背,相会偎依坐在炭火盆旁边,屡屡昏沉入睡。

    巧姐无声仰起头,凝望着天边的那弯新月,看她宛如银钩,余辉皎然,唇边不觉添了一抹笑。自那日入了这房子以来,除却头两日见了刘姥姥哭过几场,这些天以来她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吃喝如故,安寝照旧,只是今日却有些无端辗转起来。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月色,也是这样的大雪,她在屋子里一个人寂寞,闻说大家都去宝姑姑那里吃酒赏雪,一时按耐不住,哭闹着让奶子们和丫鬟带了自己过去。跟着二姑姑三姑姑四姑姑和林姑姑史姑姑他们,围坐在亭子里,听母亲逗着曾祖母说些笑话。奶子们怕她冻着,左一层右一层的拿着大毛衣服给她披上,她只管托着腮坐在那里,笑着看宝叔叔和林姑姑她们联诗作对,看鸳鸯琥珀击鼓传花。如今不过离那时刚过了三年五载,满府上下便落得个万红同枯,千金散尽。妙师父没了,林姑姑死了,史姑姑嫁了人,三姑姑去了海疆,四姑姑入了空门,就连最爱热闹的宝叔叔,都撇下了宝姑姑不知所踪。自己虽名为贾府小姐,眼下陷到这娼门之地,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死去的亲人,倒不如一了百了保全清白之身来的痛快!

    淡然低头打探了一眼自己住的这个房子,门面四间,到底三层,临街是楼,悬挂着各色花灯;门内两边厢房,三间客坐,一间梢间;过道穿进去,后头女墙一带又出了不大不小精致玲珑的小花园,聊以解乏。

    光看这些,倒是好个齐整的所在,虽比不得当日自己家中的荣华富贵,落在寻常人家眼里也算是金绣辉煌之所,只可惜住着的皆是****朱红这样的人物,竟白糟蹋了好风景。果见天地之间不平之风,由来已久。

    如此一想,巧姐心中的那抹郁郁寡欢之气竟一点一滴沉静下去。素手稍稍梳理耳边风吹散的发鬓,抬眼看着那银钩似是偏移了许多,巧姐兀自一笑,张开手,像是沐浴在蟾光里的仙子,飘然欲去。

    且说朱红正睡到香甜处,恍惚里闪过一道白光,只疑心是在梦中,咂摸了几下嘴巴子,嘟囔着不知说了什么。银杏背对着她,睡得也正酣然,闻声口齿不清的回道:“什么东西掉了?”

    朱红呢喃自语:“什么……什么东西?”说着,便觉眼皮子跳得厉害,朦胧中抬起头,从微张的眼帘子里看出去,迷迷蒙蒙的,一地落月银辉,哪里有什么东西?

    正想着,偏过头又要睡去,冷不丁一股儿邪风裹挟着残冰吹进门里,直扑到她二人的脸上来,惊得银杏一个哆嗦,猛然睁开眼,半晌才啊的叫了一声道:“那个姑娘呢?”

    朱红亦是一惊,这才爬起来,四处翻找一遍,唬的脸如菜色:“才刚不是站这儿好好地吗?难不成屋里头睡去了?”一面说,一面就扭头冲进里间,但见帘幕高挂,烛火微摇,哪里有半点人影子?

    银杏跟着她后头进来,一眼看去整颗心都要凉透了,与朱红一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思及方才听到的异响,再怎么害怕也终是挪到了栏杆边沿,探身瞅下去。衬着微弱的月光,只见临街的雪地里端正的横斜了一抹丽影,底下半片殷红,看那身段不是巧姐又将是谁?

    朱红胆子甚小,何曾遇到过这事?一见此景当即两眼直翻白,撒手晕了过去,只剩下银杏哭喊着叫人来救命。

    第二章误终身太虚逢故亲(2)

    只是请神容易,小鬼难驱,巧姐自落地的那刻起,便将诸事撇尽,一缕芳魂脱离了躯壳,飘飘荡荡,随着绰绰人影直往黄泉路上走。

    却不知前头领路的一个白衣若雪一个黑衣似夜,正是常言里惯说的黑白两位都判。如同人间提审犯人,黑白无常摊开手,拿着似有若无的花名册,遥遥站在队伍的尽头,挨个念着生前的名讳。巧姐原是在排在后头,随着他们念的越来越急,走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最后,倒只有自己一人伶仃而立。

    那黑白二人也是极有见识的,看这情况本以为是哪个当差的灌多了黄汤又算错了糊涂账,便欲问清她籍贯姓名,好遮掩着送她回去。遂支使了一个鬼判来问她家住哪里,姓甚名谁。

    却说巧姐犹在迷蒙不解,未知身在何处,见有人问,忙福了一福身子答道:“我本是金陵贾府荣国公的曾孙女贾巧姐,因蒙人拐骗,落到烟花之地,为保清白才刚自坠欲亡。只是不知为何,睁眼就到了这里,暗暗沉沉不辨天日,倒是敢问一句,不知此处是何方,离我家又有多远?”

    那鬼判因是忧忡用了原形将来会被巡查出来,于己无益,故而隐了身去问的。此刻听说了是金陵贾府的人,不由倒吸口凉气,一溜烟的就窜了回去,直说大事不妙,大事不妙。惊得黑白连问是何事,只听他神思不定的慌道:“是个时运极望的仙姑,原为金陵十二钗之一,乃是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所辖,非我辈能及。不知为何误落到我们这里,若是叫上界查出来,保不齐我们要吃不了兜着走。”

    黑白无常闻言俱是一慌,齐道:“你当真问得清楚,是贾府的女儿无疑?”

    “无疑,定然无疑!”那鬼判越发惶恐,喘了口气道,“除了她,还有谁敢在这里提及荣国公的名讳,谁不知道人间里正是荣国公后裔罹难的时刻?可见,只有嫡系亲族,才不忌讳这些,直言自个儿的身世。况且方才我欲要近她身的时候,好大的一股力气将我推搡着往外挤,我只当她是时候未到,尚有阳气,如今想来,必是神鬼殊途罢了。”

    白无常此刻方信,一拍手掌也直说糊涂,咬了牙道:“不知哪一路听值的做下这等蠢事来,眼下可如何是好?罢罢罢,只好硬着头皮请阎君吧,现今别说是送她回去,吾等小鬼连近身都不能,哪里敢动她分毫?”

    说着,也不去征求别的都判的意思,径自召唤出小鬼来,命收了执牌提索,好生在此处照管巧姐,自个儿却与黑无常一个闪身离开,直往阎王殿去。

    二人见了阎君,一五一十将来龙去脉说个干净。岂料那阎君新任不久,刚接的班子尚还担心坐不牢靠,闻说出了这档子乌龙事,直把桌案拍得震天响,里里外外悉数将鬼判都判们骂了个遍。黑无常遥知此刻不是辩解的时候,忙战战兢兢的说道:“阎君莫急,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小的听说近日王母大宴众仙,警幻仙姑也将赴宴,阎君往昔与太白老仙儿也曾有过往来,更是同斗战胜佛打过交道,他二人都是极为仗义的,不妨托付几句,让他们带个话给仙姑,烦他下界来接一接贾巧姐。只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再有不济,聊添几笔阳寿也是有的。”

    阎君眼见无法,唯有死马当活马医,听取黑无常的一席话,念及仙界通信艰难,忙备了书信让送往花果山水帘洞去。

    斗战胜佛接了书信,少不得一通讥讽嘲笑,却是不改古道热肠,想着当年毁了人家整整一个生辰簿子,也该是回报的时候。便揣了信,在王母宴请的当日,偷偷递给警幻仙姑,只道是受人所托。

    却说警幻拆了书信,一见开头的金陵二字,便已经唬了一跳,及至看到后面贾巧姐之名,避开上界众神,扯着斗战胜佛好一阵追问道:“佛爷哪里得来的这封信笺,竟好生离奇古怪。”

    斗战胜佛挠了挠两腮,嘿嘿笑道:“俺老孙只道仙姑是明白的,却原来也是一头雾水。这信乃是地府的阎君托人辗转交给俺老孙捎带来的,并不曾说及过多,只说照实递给仙姑,仙姑就自然明白了,如今看来,你们两个倒是搬菩萨洗澡——空劳神,两下都说岔去了。仙姑要问,好歹走一遭去问那阎君吧。”

    说罢,转了身自行找着二郎神他们喝酒去了。警幻见问不出个头绪来,无奈只好藏了书信,先行一步离开筵席,往下界而去。

    阎君早她一刻得了消息,已在黄泉路口等候了多时,瞧见西方一抹云彩飘浮过来,便知是警幻到了,慌忙带了众小鬼参拜过去。警幻忙叫声起来,上前几步道:“阎君捎带给小仙的信,小仙已经看了。不知贾巧姐如今人在何处?”

    阎君作揖道:“仙姑莫急,那位姑娘小的已经着人好生照顾了,一时受不到委屈的。小的听说今儿是王母娘娘宴请的好日子,这般叨扰仙姑实在惭愧,只不过这事委实急了一些,又不能不做打算。如今仙姑亲自来了,还请听小的说道一二。小的才刚查探了值班簿子,昨儿并没有都判去招那位姑娘过来,又看过通灵宝镜,才知那位姑娘原是自坠身亡,魂魄无依,误跟了旁人进到小的这里来。眼下小的法力平平,不能近的姑娘金身,也不便送她回去,闻道她是仙姑所辖金钗之一,唯有请来仙姑定夺方为上策。”

    警幻听到此处,心里隐约猜出了大概,又因近日十二金钗陆续归位,自是知道留下的那几个日子必定好过不到哪里去。兼之这个贾巧姐原为十二钗之第三钗王熙凤之女,自幼生的一身傲骨,忍辱偷生之事必做不得,才会行了这下策之法。只是依照那十二钗的判词,她这会子决计不该是归位的时候,倘或此刻自己去了,早早将她归位,保不齐就更改了十二钗的命格,触犯天条。

    如此一想,警幻忽生一计,便对阎君说道:“无论如何,贾巧姐终究是送了性命,虽说你这里并无她的灵魂籍册,然而她凡人之生辰必定经由你们保管着。你且先别消去生辰名录,待我派了人来接她回去,自然会跟你有所交代。”

    话毕,收了袍袖便驾云远去,唬的阎君站在路口也不敢动身,专一在那里等着警幻派人来。

    巧姐一句话问完,良久等不到回音自是有些奇怪,又见左右空荡昏暗,不利行走,少不得伸手四处摸索,吓得周边一干照应的小鬼都躲闪不停,深怕触犯仙人金身,毁了自身道行。

    由是煎熬了一寸光阴,好不容易才听得后头有人叫唤:“姑娘,姑娘,我来接你家去了。”

    巧姐听见急忙回头,心里只道这个声音好生熟悉,却总想不起是谁,只好顺着她传话的方向走过去道:“我在这里呢,你等一等我。”

    那声音笑了几声,直说快些。

    巧姐见催忙疾走了一射地,及至出了迷障,才恍惚瞧着前头站了一个长挑身材蜂腰削肩的女子,正招手与她说话,看模样竟是当日老太太屋里的鸳鸯姑娘。

    巧姐直觉有异,这鸳鸯早在老太太百年之后就悬梁自缢的了,这会子怎的又到这里来了?一壁想,一壁就停了下来不敢往前。那人见她不动,又招了招手笑道:“姑娘快过来罢,她们都该等的急了。”

    巧姐道:“她们是谁?”

    女子道:“姑娘见了自然就会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过来,我带了你家去。”说着就伸了手过来,巧姐低头瞧着她五指莹白,纤长有度,不觉就将手递了出去。才刚触碰到她掌心,身子便禁不住一个晃荡,眼前豁然一亮,登时到了一个地方。

    举目可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又见园子里索回曲槛,纷纷尽点苍苔;窈窕绮窗,处处都笼绣箔。日烘桃杏,浑如仙子晒霞裳;月映芭蕉,却似太真摇羽扇。粉墙四面,万株杨柳啭黄鹂;山馆周围,满院海棠飞粉蝶。便是生长在繁华之地温柔故乡的巧姐,此时见了也不由暗叹端的是个好去处。

    回首欲去寻带自己来的那个人,扭身却见窈窕的一道丽影早已步入了身后屋舍的帘幕之内,只闻听嘤嘤私语错杂传来,片刻才有几道声音齐说:“来了来了,在那院子里呢。”

    正听到这里,门上悬着的锦帐罗帏突然呼啦一声打起,里头鲜花簇锦一般,六七位仙子簇拥了一位仙姑出来,遥望着她笑道:“不知姑娘到来,有失远迎了。”

    巧姐含笑福了一福身子,站起来尚未开口先自傻眼一番。原来面前站着的几个皆是她所熟知的,当中穿着湘妃裙梳着娥皇髻的正是旧年在贾府寄住过的巡盐御史林老爷之女,她的姑姑林黛玉。四围环绕的,一个是宝叔叔惯常使唤的丫鬟晴雯,一个是才见过的老太太身边的侍女鸳鸯,站在鸳鸯左右的则是投井的金钏和撞墙的司棋。又有两个人站在晴雯左右,竟是宁国府那边伯伯贾珍之妻尤氏家中的尤二姐与尤三姐俩姊妹。

    饶是巧姐聪慧灵敏,见了这么些个人也早已没了主见,唯有面对黛玉时还能说出几句话来,惶惑问道:“姑姑,这里是哪里,你们为何会在一起?”

    第三章惊噩梦巧姐幸还魂(1)

    黛玉闻言一笑,却是摆手道:“姑娘误会,我并不是你的姑姑,你所见的也亦非属实。只是你我之间姻缘天定,合该有此一会罢了。既然来了,姑娘还请屋里坐吧。”说着,晴雯鸳鸯等人便不顾巧姐意愿,上前搀扶了她进到屋子里去。巧姐留神看了,道是层层掩映,朱帘上钩挂虾须,处处清幽,白匾中字书鸟篆,竟与当日黛玉房中的摆设如出一辙。

    那肖像黛玉之人见她打量也不理会,只让人端了茶上来,递与巧姐喝了,这厢才道:“吾等听闻姑娘这次受了很大的委屈,心里正自疑惑,不知姑娘能否说明一二?”

    巧姐喝了茶,润清嗓子道:“这事说来真真让人恼恨,只是姑姑原为长辈,料说了也无妨。”遂放了杯盏,从头至尾说了一通,又道:“我只奇怪从那楼上跳下之后,怎么一下子就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众人听着尽皆感慨,都道她年纪虽小,志气却高,不免由衷赞服。这会子听她问着黄泉路之事,因是警幻吩咐过的,叫务必隐瞒了去,大家便合力打起哈哈,将此事忽悠过去。又想起接了巧姐来原是要将她从这里送回人间的,瞅着时日不便再留巧姐久坐,鸳鸯便起身笑道:“光顾着陪姑娘说话,倒差点忘了一件大事。才刚来的时候,那边的人说不知姑娘仙驾,未曾招待周全,就将生辰簿子取出来,聊添了几日阳寿。现如今恰已到了还乡的时刻,姑娘请去吧。”

    说的众人都恍悟过来,也起身纷纷相送。巧姐不解其意,只拉住了黛玉的手问道:“姑姑要让我往哪里去呢?”黛玉道:“自然是往你来的那里去。”巧姐一听,当即慌道:“万万不可,我正是因为忍受不了他人折辱才坠楼自亡的,姑姑为何还要将我送回去?往常母亲总说姑姑心思敏慧,不知比咱们家的其他女孩子强了多少倍。此刻姑姑不在府中,也不见咱们家成了什么样子,自姑姑们走后,老太太也去了,母亲强撑了数日业已撒手人寰,父亲遥送棺柩回乡,家中徒留我一人面对着狠舅奸兄,定然逃不出他们手掌心的。还望姑姑救我一救,好歹等我父亲回来,再送我回家吧。”

    黛玉让她拉扯不开,忙软语笑安慰道:“姑娘休说孩子话,这里哪能让你说等得就等得的?仔细误了吉时。”

    巧姐见她意气坚定,不觉悲从中来掩袖啼哭道:“姑姑怎的如此狠心,明知我回去又要受一番苦,何必执意将我送到见不得人的去处?难道我们平日里的姑侄情分,竟枉作笑谈了吗?”

    慌得晴雯等人忙上来劝解她道:“姑娘多想了,我们岂有看姑娘受苦而袖手旁观之礼?只是姑娘尘缘未了,肉身尚在,还不到归来的时候,人间自有你的造化之处。”

    黛玉也好笑道:“到底还是个孩子,总说些傻话。你瞧我这里好,殊不知是被七情六欲迷了眼,未曾见个真切。只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你既是要留下来,我便欠个人情,替你求取一日的光阴,带你四处走一走。再者,若贸然送了你回去,又怕你年纪小不通世故,倘或再蒙人坑骗,倒真是我们的不是了。”一席话说的巧姐止住了啼哭,哽咽道:“姑姑这是不赶我走了?”

    金钏司棋相视一笑,搀扶她道:“不走不走,潇湘妃子都开了口,姑娘且安心住一日吧。”说着就把她再度安置回房,瞧她云鬓散乱,忙又取了梳篦,替她重新绾起来。

    内里肖像晴雯的女子趁着巧姐不在,方问潇湘妃子道:“咱们当真要留她住一日吗?可知洞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就不怕放她回去之后,改了她该当修行的路数?”

    潇湘妃子轻轻咳嗽道:“无妨,不过是片刻的功夫罢了,我说的原就是人间的一日。只是见着她着实可怜了些,有心要帮一帮她而已。芙蓉仙子,你原是最擅长针黹的,就把这个中技巧交给她传给世人吧。”又对着一旁鸳鸯道:“你是最明事理,通晓为人处世的,也把这个教给她,好让她明白人心的善变之处。”

    晴雯鸳鸯俱都点头答应,潇湘妃子侧身又见尤氏姐妹尚在,便道:“你们两位,一者贤良,一者贞烈,别的无须多添,只把这两样教给她就是了。”

    尤氏姐妹也俱都点头答应。潇湘妃子说完,不提防吸了口冷风,一时寒气上涌,又咳嗽了几声,慌得众人忙端茶递水,伺候她坐下来歇息。巧姐恰梳妆出来,见着潇湘单手捂胸,直有往日西子捧心之态,不觉关切问道:“姑姑来了这里,这病还不曾好吗?”

    潇湘笑道:“也不是病,不过是心结罢了。你来的正好,我正有几件事要吩咐你。”说着就让人拿了文房四宝来,金钏司棋研墨的研墨,燃香的燃香,眨眼就收拾出一个可供挥毫的书案。

    潇湘点头示意巧姐拿起雕漆紫檀木管提笔,铺了珊瑚色开化纸,满蘸了一池春绿墨,吩咐她道:“从这一刻起,我们怎么说你怎么写,但有一条,我们这里写完了的东西都是要即刻拿去烧掉的,你务必要用心记了,日后自然有你得益之处。”巧姐忙点头说是,潇湘这才转身依次叫上晴雯鸳鸯等人,将自己方才嘱咐之事,命她几人一一说了。

    巧姐本就是从诗书士族笔墨大家里头出来的,于学识上虽比不得前头的叔叔婶婶姑姑姨母,倒也可在巾帼之中排个前茅,故而晴雯她们一面说她一面记,一炷香下来,竟也八九不离十。喜得司棋赞不绝口,直夸道:“到底是他们贾家出来的姑娘,小小年纪才智便已非同常人了。”说罢,就将手中巧姐写成的条文目录及内中详情,呈现在众人面前,便是潇湘也忍不住点头,大有赞赏之意。

    巧姐一力写完,见所闻皆是平日里自己不曾领会到的,心里不由纳罕,先不论那别出心裁的针黹之法,通达八方的处世之道,只尤氏姐妹二人说的忠贞烈女事迹,已够她揣摩好些时日了。私下里暗暗称奇,想不到贾府之中竟有如斯之人才,亦是想不到此人才何其多也,只可惜俱都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