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在将军府安置好的赵德胜一家,被刺耳的锣鼓声从睡梦中吵醒,就连远在小佛堂里的老太太都被那巨大的铜锣声震得差点从床上摔落下地。
待赵德胜一家急慌慌提着灯笼从屋子里赶到院子时,就见房顶蹲了二十几号人,每人手中拎着一只铜锣,叮叮咣咣的卖力敲打着。
赵德胜气得大声直骂娘,王氏也尖着嗓子在那哭喊你们这群杀千刀的。
赵天赐和赵芙蓉的怒吼直接被淹没在巨大的锣鼓声中,整个院子,就像开了锅似的片刻不得安宁。
那些敲锣打鼓的人无视赵德胜一家子的怒骂,心安理得的蹲在房顶,敲了个乐呵。
如果仔细瞧的话,可以看到这些敲锣打鼓的人,耳朵里塞着棉花团,任凭外界呼天喊地,他们自有一种泰山压顶我自岿然不动的姿态。
闻讯赶来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直嚷嚷着让那些人住手,可惜,那些人压根就没把老太太的怒气放在眼里,你骂你的,我敲我的,互不相干。
赵德胜一家子被气得没招,找出棉花团塞在耳朵里决定继续睡,可小小一只棉花团,哪里抵得住锣声的骚乱。
那二十几个人换着班敲,这个敲累了就换下一个,一个人敲半个时辰直接收工回家睡觉,第二个人接着上,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敲锣的可以换班,听声的却不能换班。
在震耳锣声的折磨下被折腾了整整三天的赵德胜,终于向恶势力举手投降。
他知道自己再不带着老婆孩子离开将军府,不出数日,他就会被生生折磨死在这个鬼地方。
得知赵德胜一家灰头土脸的连夜离开将军府,老太太气得一张老脸都绿了。
前去探望她的季如祯皮笑肉不笑的对气了个半死的老太太道:“我也很想将表叔一家子留下好好招待,可是老夫人您知道吗,表叔这家人太不讲究了,离开之前,居然连话都不留一句。他们不仅没把我这个当家作主的放在眼里,就连老夫人您,也没被他们当回事啊。”
老太太被她气得直发抖,“都是你,是你使奸计,将他们给逼走的!”
季如祯笑道:“哟,老夫人,您这话说得可真是太折煞于我了。表叔可是您的娘家亲戚,就算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将他们给逼走啊,明明就是他们自己住不下去,主动走的嘛。”
老太太咬牙切齿道:“你整日让人在他们院子里敲锣打鼓,死人也会被你敲活,你这不是逼他们走是什么?”
季如祯佯装无辜道:“我之所以会让人在夜里敲锣,那是因为有一个算命先生说咱们府里最近不太平,一到夜里,就有小鬼出没,锣声可以将小鬼吓走。老夫人,我可是一心为将军府着想的,您可不能冤枉我。”
老太太已经被她气得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她活了一把年纪,被她算计的人无以数计,本以为这辈子没有人可以成为她阴谋路上的绊脚石,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会败在一个无齿小儿手里。
当真是……造孽啊!
眼看着老太太就要被自己给气晕过去,季如祯这才大发善心决定放对方一马。
这老太太心思这样恶毒,一下子将她给气死了,以后没得玩,可就没意思了。
于是,又旗开得胜一筹的季大小姐在成功气得老太太上不来气儿之后,哼着小曲儿,溜溜达达出了小佛堂。
至于赵德胜一家,虽然搬出了将军府,却并没有离开京城,而是在将军府不远处租了一幢三进三出的院子,至于那一家子留在京城的目的是啥,就有待日后思量了。
季如祯没想到她与秦素衣之间的缘分居然会深厚到这种地步,她只不过去凌云小筑看了眼儿子,回程的途中竟然路遇劫匪……
当然,被劫的不是她,而是途经环山路的秦素衣。
秦素衣身边只带了两个婢女外加四个抬轿的轿夫,那些穷凶恶极的劫匪原想劫财,在不小心掀开轿帘看到里面坐着的女子生得竟是那般美貌时,立时对其起了色心。
将门出身的秦素衣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是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加之嫁人之后她久未练功,除了那几个完全没有战斗力的轿夫和两个柔弱无骨的小婢女外,她堂堂康亲王妃竟成了我方的战斗主力。
而敌方劫匪十数人,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中年汉子,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秦素衣毫无意外的落了下风。
偏巧季如祯带着云旗和琼华两兄妹骑着马从此处经过,于是,“英雄救美”的戏码,就这么如期上演了。
那十几个劫匪一开始并没把季如祯这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放在眼里,穿着打扮那样光鲜亮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金贵人物,他们这些彪悍的男人只要稍微动动手指,就能将那贵公子给捏扁了。
自信十足的后果就是,眨眼之间,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季大小姐的无影脚下被踹得口吐鲜血,当场晕死过去。
眼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被踹飞倒下,嚣张跋扈惯了的这些劫匪们终于害怕了。
季如祯并没有给他们逃脱的机会,吩咐云旗找来绳子,将被踹倒在地的十几个手下败将用绳子绑成一串,直接送到官府,依法查办。
云旗带着十几个哭爹喊娘的劫匪领命走了。
被救下一命的秦素衣这才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忙带着两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婢女前来道谢。
第413章 亲手所画
季如祯虚扶一把,客气道:“康亲王妃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身为朝廷官员的我该做的事情,王妃若因为这点小事向我道谢,就真是折杀于我了。”
说话间,她看到秦素衣的袖口处渗出一抹殷红的血渍,微微一惊,道:“王妃受伤了?”
秦素衣下意识的将受伤的手臂藏在身后,摇头道:“无碍的,只是轻伤而已。”
季如祯见她那一脸隐忍的模样有些不忍心,便对秦素衣身边那两个还在发抖的小婢女道:“你们俩抖完了没有?抖完的话,赶紧扶着你们王妃回去疗伤。”
被她一骂,小婢女才意识到刚刚的危险已经被解除了,两人泫然欲泣的告诉季如祯,轿子已经被那些劫匪给砍烂了,四个轿夫为了保护王妃,也不幸遇难。
季如祯向不远处看了一眼,见一顶破烂的软轿前,躺了四个浑身是血的轿夫,身上刀伤无数,鲜血淌了满地。
几人现在所身处的地方正是荒郊野岭,方面几十里内恐怕都找不到一家医馆。
如果步行回城,少则也要两、三个时辰,更何况秦素衣和她那两个婢女,一个受了剑伤,另外两个又是不成事的。
而此处唯一的代步工具,只有她跟琼华用做代步的两匹白马。
季如祯有些无奈道:“王妃,这里距皇城有数十里之遥,你一个女子,怎么……”
她没好意思将话说完,心中却想,贵为康亲王妃,却带着婢女来这种荒郊野岭,这不是没事找事闲得慌吗。
秦素衣没吭声,倒是她身边的一个婢女忍不住开了口,“王爷三天两头往府里领女人,王妃实在是受不了王府的气氛,这才……”
“嫣儿,闭嘴!”
秦素衣面色一沉,瞪了那开口讲话的婢女一眼,示意她不准胡说八道。
那婢女平日在王妃面前估计也是个得宠的,被王妃斥骂了一句也没害怕,只是撅了撅嘴,便不再多言。
虽然那婢女透露出来的消息并不多,一向聪明的季如祯却很快从那婢女的只言片语中领悟了这其中的真相。
康亲王皇甫琪在京城绝对称得上是权贵型的人物,不但拥有至高无上的身份,同时也生就了一张让女人为之疯狂的俊俏面容。
她一直以为,秦素衣嫁给康亲王,家族利益只占据其一,两人有感情才是事实。
没想到皇甫琪对他这个王妃似乎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怜惜疼爱,甚至用时不时往府里领女人这一招,来讨王妃的不痛快。
这样一想,季如祯的心里又开始难受了。
两世为人,她对秦素衣始终怀有一种说不清的愧疚感,她总觉得,秦素衣能落得今天的命运,与她当年的无意欺骗有着很直接的关系。
那时的秦素衣活泼、率直、纯真而又乐观,记得她曾亲口对她说,茫茫人海中,若寻不到她真正想要托负终身的男子,宁可不嫁,也绝对不会委曲求全。
所以她坚信,秦素衣是那种为了寻找真爱,不惜放弃世俗礼数的奇女子。
可现如今,她却守着一个可以将不同女人领进王府的男人,过着看似奢华,实则苦楚的日子。这让已经寻到真爱的季如祯,打心底同情秦素衣的人生遭遇,甚至在潜意识里,将这个苦命的女子,视为了自己重生后要好好照拂的责任。
见她脸上流露出对自己的怜惜和同情,向来坚强的秦素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季三公子不必忧心,再往东走大概五里,我有一个庄子闲置在那处。这次带着婢女出门,原也是去那庄子上小住时日。不想途中遇到劫匪,麻烦到季三公子出手相救,真是不好意思。”
季如祯道:“快别这么说,既然这附近有你的庄子,如果王妃不嫌弃,我可以和我的人,骑马将你们带去那里,至于那顶轿子和几个已经死掉的轿夫,稍后我会找人过来处理。”
有人帮忙解决眼下的难题,秦素衣等人当然求之不得。而且她对这位总能勾起自己回忆的季三公子又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好感,于是想也不想的便点头答应下来。
因为只有两匹马,却有五个人,在季如祯一番分配下,由自己带着秦素衣,琼华带着她身边那两个婢女,一路赶往五里外的那处庄子。
秦素衣的这个庄子并没有多大,平日只有一对儿老夫妻负责打扫收拾,老两口都是勤快人,主人不在的时候,倒是将这处小小的院落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为了避免伤口发炎,季如祯赶紧让人准备药膏和开水,幸好秦素衣的手臂伤得并不严重,只是被划了一刀,血流了不少,伤口却并不太深。
负责给她上药的是琼华,那两个婢女则被打发出去烧水做饭,季如祯则在房间里来回逛了逛,意外的发现,墙上居然挂着一幅画,画像上的人,居然会是前世的自己,白珂玉。
她怔怔地看着画像中那风流俊雅的年轻男子,那时的自己如今世一般,素爱一身白衣白袍,承袭了父亲和母亲身上诸多优点的白珂玉,之所以会成为天下人人尽知的风云人物,与她那举世无双的俊美容貌自然有着极大的关系。
画中的白珂玉,被画者画得唯妙唯俏,扮成男装的她,站在一棵红梅树下,里面穿着素白的长袍,外罩一件黑色镶貂毛大氅,漂亮的唇瓣处,勾出一道略带邪气的笑容,画的落款处坠着素衣二字……
“季三公子!”
秦素衣的声音将她从冥想中拉到现实,回头一看,偌大的房间,不知何时,竟只剩下了她和秦素衣二人。
季如祯挑了挑眉,“琼华呢?”
秦素衣道:“琼华姑娘出去帮嫣儿她们做饭去了,今天承蒙季三公子出手搭救,自然要好好答谢季三公子,只是一些粗茶淡饭,还望季三公子莫要嫌弃。”
季如祯摇头笑道:“不必客气。对了王妃,这幅画,是你亲手所画么?”
秦素衣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画像,眸色变得有些幽暗,“是我亲手所画,可惜画功太差,没能将白小侯骨子里的神韵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