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两世的季如祯,还是头一次如此正式的踏进庄严肃穆的考场,每个考生按照考号,分别被分到不同的考舍里。
季如祯的考号是七十九,小高衙内的考号是八十二,两人距离相隔不远,只要从考舍内伸出头,便可以直接看到对方。
让季如祯没想到的是,那个一直很喜欢跟她作对的孙家宝,考号居然是七十八,与她只有一墙之隔。
经过季如祯考舍的时候,孙家宝还不忘投给她一记挑衅的冷笑,季如祯觉得这孙家宝还真是有趣,为了一个压根就没看上他的白瑾瑜,居然三番五次的来挑战她对他容忍的底线。
如果孙家宝是个头脑聪明,攻于心计的也就罢了,偏偏这厮蠢笨如猪,在她这里讨不到好也就算了,每次还要承受她回赠给他的报复,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典型代表啊。
面对孙家宝向自己投来的恶意挑衅,季如祯只是冷然一笑,并没太把对方的挑衅放在心上。
不过,有句话小高衙内还真是提醒对了,像孙家宝这种刚愎自负的男人,在接二连三受了她的窝囊气之后,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她这个头号仇人给踩到脚底下。
所以季如祯便多留了一个心眼,为了避免孙家宝搞出什么新花样来整她,她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时刻警醒,免得着了小人的道,赔了自己的一世英明。
随着会试时间正式开始,试题也被监考官逐一发到了考生的手中。
因为第一场考的是八股文,这种冗长而又死记硬背的东西,让考生们很是抓狂。
此时的季如祯非常庆幸,她前世的娘为了让她成材,每天逼着她背诵四书五经,因为她娘过于严厉,背错一个字就要挨一下藤条,以至于从小就很聪明的她,几乎将书本上的那些东西倒背如流。即使重生了一世,前世的种种记忆,仍旧深深刻印在她的脑海之中,挥之不走,驱之不散,让她在这第一场会试之中,占尽了便宜。
正在考舍内奋笔疾书的季如祯,并没有将监考官从自己面前经过的画面放在眼里。
只听“啪嗒”一声响,附近的考生及几个刚好经过这里的监考官,顺着声音纷纷向季如祯这边投来疑惑的视线。
让众人颇感意外的是,造成这个声响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一只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毛笔。
其中一个稍微上些年纪的监考官将那支笔捡了起来,递到季如祯面前,“你的笔掉了。”
季如祯看着对方向自己递来的那支不太起眼的毛笔,刚要开口说那支笔并不是她的,就见被递来的毛笔尾端竟然在这时裂开了一个口子。
那监考官吃了一惊,脱口道:“这支笔居然是空心的?”
他这话一说出口,顿时将在场众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
只见那捏着笔的监考官,顺着脱口的笔尾,竟然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
那东西看着十分纤细,被人从笔杆中空的位置抽出来的那一刻顿时散了开来,众人这才发现,竟是一块二尺见方的淡蓝色蚕丝,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黑色的字迹。
仔细一瞧,那些细密的小字,居然全部都是四书五经上的内容。
这个发现,让亲眼看到这一幕的监考官们全部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明晃晃作弊的一幕,竟然会被他们给发现了个正着,那监考官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一把将那写满字迹的纤薄蚕丝拍在季如祯的面前,厉声道:“大胆考生,竟然敢公然作弊,来人啊,还不将这坏了规矩的考生从考场内驱赶出去!”
监考官的厉声喝斥引起左右两旁考生的注意,众人纷纷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当抻着脖子的小高衙内发现几个监考官停留的位置,正是季如祯的考舍门口,心底猛地狂跳一下,暗叫了一声不好。
季如祯隔壁的孙家宝唯恐天下不乱道:“季三公子,你口口声声说今年的状元郎非你莫属,打的该不会就是这种作弊的主意吧?”
未等季如祯出口为自己辩解,监考官中便传来一道冷哼:“外人都说永平将军府新认回来的季三公子堪称世间不可多得的绝妙人物,如今一看,分明就是一个虚有其表、没有内涵的伪君子。”
季如祯循声向那人望了过去,只见开口讲话的男子年纪大概在四、五十岁之间,此人身材略显臃肿,身上穿了一件紫红色的官袍。
虽然她没跟这个人正面打过交道,但当日她在大殿上接受帝王封赏时,却在金銮殿上与这个人见过一面。
如果她没猜错,这个用不屑语气来讽刺自己的,就是孙家宝那个在翰林院任职大学士的爹,孙道成。
第369章 所谓无谓的挣扎
见对方一双饱含恨意的双眼不停在自己身上打转,季如祯已经猜想得到,这个孙道成对自己究竟是有多么的愤恨。
宝贝儿子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虽说孙道成没直接找到她面前与她理论,但心里肯定将她这个害得他儿子丢了面子又丢人的罪魁祸首给恨得牙痒痒。
面对众人频频向自己投来的或怜悯、或冷笑、或诧异的目光,季如祯神色淡然的回了一句,“虽然我不知道这位大人之前到底是用什么眼光来评价我季维祯的为人,但有一件事我想我有必要在这里向你们解释一下,就是这支暗藏乾坤的笔,并不是我的,至于它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抱歉,我也不清楚。”
她的解释让一心想要对她落井下石的孙家宝讽刺一笑,“都已经被人当场抓到作弊的把柄,居然还敢狡辩那支笔不是你的,你说这话,谁会信啊?”
面对孙家宝不遗余力打击自己的行为,季如祯也不恼怒,而是优雅地将自己之前使的那支笔拿到众人面前,“虽说每个考生进考场,都可以多带一根备用的毛笔,但我进考场的时候,只带了这么一根。而且我这个人对笔的要求非常高,像我手中用的这支,笔腕和挂头用的是昂贵的白色牛角,毛尖用的是罕见的硬狼毛,虽说看着不怎么起眼,但这支笔的造价,绝对比刚刚那支真空的要昂贵十倍甚至百倍。所以各位大人在判断一个人有罪之前,最好仔细想清楚这其中的利与弊,不能仅仅因为一支突然掉落到我面前的毛笔,就随随便便将作弊的帽子扣到我的头上。”
季如祯一番话,虽然没成能功说服在场所有的人,但仔细一瞧,她正在使用的狼毫笔,与那只内藏乾坤的普通毛笔,确实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她的辩解,却并不能说服所有人,身穿紫色官袍的孙道成,也就是孙家宝他爹,便对季如祯的话嗤之以鼻,“你该不会是天真的以为,你这种拙劣且毫无根据的解释,就能让在场的人都相信你吧。但凡参加会试的举子,对第一场考试都会心生忌惮,毕竟八股文涉及的方面广之又广,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将四书五经中的内容掌握得面面俱到。如果你真有心作弊,完全可以拿两支造价不同的笔来混淆别人的视线。而眼下的铁证就是,这支内藏小抄的毛笔,确实是从你的考舍前捡到的。如果你没办法说清楚这支笔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这里,在场的各位监考官只能将你当成是作弊的考生,将你从考场中驱逐出去。按照我天圣王朝的律法,但凡在考场被当众抓到作弊的考生,将会被取消终生入仕的资格,也就是说,离开这个考场,今后的你,将不会再有机会踏进这里一步。”
一番狠话说完,孙道成向身边几个同僚望去,“不知各位大人对此有什么意见?”
其余几个监考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对考生作弊被当场抓包一事并不觉得稀奇。
正如孙道成所说,八股文里面涉及的东西实在太广,很多考生都会想尽办法,在这第一场考试中为自己牟取最大的利益。所以作弊便成了考生应付考试的途径之一。
被抓到算他们倒霉,万一过了这一关,等待他们的有可能就会是一个光明的未来。
不得不说,孙道成的话,在众监考官面前起到了起入为主的观念,潜意识里,他们非常直白的认为,这支藏着小抄的毛笔,既然是在季如祯考舍前发现的,那么这支笔的拥有者,便非季如祯莫属。
面对孙道成咄咄逼人的质问,以及孙家宝越来越得意的面孔,被众人冠上作弊标签的季如祯非但不恼,反而在这个时候流露出一副无关痛痒的浅笑。
“从各位大人的年纪来看,你们在朝为官的时间应该不短,而且能被皇上委任为考场的监考官,想来在朝中定是有着不凡的名望和成就。虽然学生不敢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来形容各位大人,但既然你们能有今日的成就,想来无论是智慧还是能耐,与寻常人相比都会只高不低。所以学生希望,各位大人不要被一些表相所迷惑,就算这支藏了东西的笔的确是在学生的考舍前被人发现的,但难保这里面,没有他人对学生陷害的成分在里面。”
闻言,孙家宝冷笑着接口,“陷害?你的意思是说,刚刚从你面前捡起笔的李大人与你有私仇,所以故意陷害你了?”
孙家宝口中所说的李大人,便是第一个将笔从地上捡起来的那个人。
而孙家宝这一句话,无形中给季如祯拉来了几分仇恨值。那李大人当时只不过就是好心将掉在地上的笔帮考生捡起来,如今被孙家宝一说,倒成了他想要故意陷害在场的考生。
孙道成道:“这件事发展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作弊就要被赶出考场,这可是咱们天圣王朝从古至今的规矩。季维祯,本官刚刚说了,如果你没办法证明这支笔不是你的,那么请你速速离开这里,稍后,本官会如实将你今天在考场作弊的情况,汇报到皇上的案前,到时候你应该受到怎样的责罚和惩治,自有皇上亲自定夺。”
说完,便扯着嗓子对外喊了一句:“来人哪……”
他刚要唤看守考场的官兵进来拿人,季如祯便不紧不慢地插口道:“孙大人,是不是只要我证明了这支笔不是我的,这件事便可以与我无关?”
孙道成冷笑着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错!”
季如祯姿态优雅的将那块写满小抄的蚕丝绢拎到面前,状似认真打量了一眼,随着她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旁边正等着她出丑的孙家宝按捺不住狠狠打压她的心情道:“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吧。”
季如祯神色慵懒地向孙家宝睇了一眼,“是谁在做无谓的挣扎,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第370章 真正写小抄的人
说着,她用手指在蚕丝绢上轻轻地摸了摸,赞道:“云罗国每三年才能织出十五尺大小见方的上等天蚕丝,的确可以被称之为是世间罕见的至宝。因为产量实在太低,所以被织成成品之后,颜色方面也从来没有重复过。而据我所知,云罗国的天蚕丝现如今传进我天圣王朝的,统共就只有三批,第一批是白色,得者是四年前便香消玉殒的白珂玉白小侯。第二批是明黄者,得者乃我朝当今万岁爷。至于这第三批,便是我手中的这块天蓝色。如果我没记错,这块天蓝色的蚕丝,大概在一个月前,曾在鹤仙楼的拍卖大会上出现,卖家喊出来的底价是一千五两白银,最终这块丝料,被孙大人您的儿子孙公子,以三千四百两白银拿到手。在场的诸位都是咱们京城中响当当的人物,对于不久前孙公子邀我去孙府参加赏花宴,后来因为我跟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导致他在人前尿了裤子出了大丑的事情,想来众人都会略有耳闻。以我跟孙公子之间交恶的情形来看,孙公子肯定不会将他用三千多两银子买来的这块金贵蚕丝赠送于我。那么……”
说到这里,季如祯犀利的目光在众人面前一一扫过,“我也很想让孙大人,或是孙公子本人解释一下,这块从云罗国运来我天圣王朝的极品天蚕丝的余料,为何会写满小抄,装进特殊制成的中空毛笔内,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季如祯这条理清晰的一番话,无疑给在场正处于迷惑中的众人,解了大惑。
就像季如祯所说的那般,季三少与孙公子之间交恶的事情,早在很久以前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如果那块写满小抄的蚕丝真的是孙公子当日在鹤仙楼花三千多两银子买到手的,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块小抄的真正主人,是孙家宝。
孙家宝与季维祯的考舍仅有一墙之隔,想要借用一支笔来陷害对方,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监考官们都不是蠢包,经季如祯这么一提点,瞬间便理清了这其中的原由,与此同时,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向孙家宝,试图从对方的脸上,寻找到几分珠丝马迹。
孙家宝万没想到,一块小小的蚕丝,竟然将他给出卖得这么彻底。
他不否认那支笔确实是他趁着监考官过来,而故意丢到季如祯面前的。因为笔内的小抄原是他准备留给自己用的,结果一大早便在考场外被季维祯给挤兑得无言以对,心下愤恨之时,他灵机一动,决定利用那块写满四书五经的小草,给季维祯狠狠下一个绊子。
没想到势在必得之际,对方居然一眼认出写小抄的蚕丝,竟然是当初自己在鹤仙楼花三千多两银子买到手的云罗国至宝。这一刻,孙家宝无比懊恼。当初之所以用那块蚕丝余料做了这个小抄,就是因为云罗国每三年才织出来十几尺的蚕丝,又薄又轻,非常适合在上面写小抄。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突破口,竟然被季维祯这只狐狸给逮了个正着,这让之前还志得意满的孙家宝,眨眼之间就变成了落秧的茄子,脸色可谓是难看透顶。
不但孙家宝面色难看,一直对季如祯咄咄逼人的孙道成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出现这样的转机。
季如祯可不管孙道成和他儿子此时的脸色有多难看,她神色倨傲地看着众人,字句铿锵道:“不知孙公子,能否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言下之意,如果你解释不出来,那么今日的作弊之人便是你而不是我。可是,你又能给我一个什么解释呢?云罗国的这块极品蚕丝,世间确实是非常少见,而且以你孙家宝和我季维祯交恶的关系来看,自然不可能会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当礼物。
那么真相便只有一个,就是这个写满小抄的蚕丝,真正的主人不是我季如祯,而是你孙家宝。
见孙家宝迟迟不肯开口,季如祯转而又对孙道成道:“孙大人,您说,咱们用不用进宫去皇上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别人这样说,孙道成或许不会放在心里,季维祯胆敢在这个时候提到皇上,孙道成听得可是十分的肝颤。
因为这位季三公子,当日曾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皇上一命,所以如果他想进宫去找皇上理论,皇上还真不会将他给拒之门外。
可是,一旦进了宫,引起的后果可就是非常严重了。
身为监考官的他,却纵容自己的儿子利用小抄来污蔑皇上的救命恩人,仅是这一项罪名,就够孙道成喝一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