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艾维斯的工作间。
坐于负层,自然难见外头天色,然则此时实则已是华灯高照夜色正深之时。
工作间中的庞大繁复的法阵尤正缓慢运行,相比从前,已是“清减”了许多,盖因这几天来当中的一系列小型法阵陆续地从大阵上解离脱落,化作一个个深奥玄秘的奥术符文,如飞火,如流星,划着绚烂的轨迹,附着到大阵中央的长剑之上,渗入其中最终隐没不见。
弗兰克和提亚戈亲眼见证着这一神奇瑰丽的过程,明白这大概是一种极其高深的附魔方法,但看不懂,不理解,唯余膜拜。
现在,他们俩正四仰八叉地靠坐在工作室内的一侧墙角,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到一墙之隔的这里就在法阵的咫尺之外就近观摩,虽然这时候他们实在是疲惫不堪,连抬抬手、翻翻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动都不想动。
都是给当人肉电池闹的,想想最后这一天半的疯狂,两人端的心有余悸。
那可真是一种极致的压榨啊就像被送进榨糖工坊的甘蔗,进去时何等饱满多汁,出来时就变成了一堆干瘪瘪皱巴巴与枯草差不离的蔗渣。不,他们俩甚至比甘蔗还要凄惨甘蔗毕竟只要被压榨一轮,变成蔗渣之后便能逃脱厄运,而他们却要反复添油反复压榨,他们都不记得有多少次消耗殆尽之后喝过回复药剂稍作补充便又再度走进那个该死的聚能法阵之中,乃至是,他们都想不起来那些个回复药剂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难喝味道,因为喝得太多了,味觉都麻木了
“都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撑过来的,”提亚戈突然感叹道,“身体被反复掏空,精神被不断煎熬,传说中苦行僧的苦修也不外如是了吧”
“得了吧少矫情了”弗兰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连眼珠都没转,太累了,懒得转,“和那位尊敬的夫人相比,我们这点辛劳算得了什么”
“也是”
“就当减肥吧反正你都胖得不像样了”
“呃,还真可以,我觉得这几天我大概已经减掉了20的体重”
“但还是那么胖,像头猪,笨猪”
“喂要打架是吧算了,我们俩现在是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是的,身体很累,但心头却是如此兴奋”
“嗯”
弗兰克看着工作室中间的庞大法阵,看着其中悬浮着的已经成型的长剑,看着底下那道显然已十分疲惫却还在奋力坚持的美丽身影,眼中华光绽放:“就在眼前了我们,终于也成了这个即将实现的伟大的神迹的一部分”
“呃,呵”听到这话,提亚戈不由也为之兴奋起来,“没错就是这样我们是见证者,更是参与者,我们就是神迹的一部分呵呵哈哈荣幸之至激昂之至”
“你的反应还真慢”
“谁像你这样时时刻刻惦记着这些”
“哧”顿了顿,弗兰克又说道:“前所未有的锻造方法五天的超短时间我甚至觉得这能算是两个神迹了”
“这都能掰开了算拜托要点脸吧哪有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为什么不能掰开两方面都极具难度的好吧算了,不与你争,哧”
“你”
“好啦~两个小家伙都起来吧”这时候,德罗坦和艾维斯一同走进了工作间,人未达,声先至,是德罗坦的大嗓门,“你们的回复药剂喝了它,补充点体力,然后再去吃点食物吧”
“呕~~又是回复药剂又是这种哎,至少也给换个品种吧”提亚戈苦着脸嚷嚷道,“我实在是受够了这款侬第波强效回复药液啦我已经感觉到身体发出的强烈抗议看到它我td就开始反胃”
德罗坦白眼一翻:“爱要不要”
而弗兰克已伸手接过一瓶,拧开盖子便闷了一口,这玩意黄橙橙的,看起来像是热带果汁,喝起来却索然无味,喝多了嘴里还会带着一股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苦味,所以几乎是一入口弗兰克便皱起了眉头,好生勉强才咽了下去,不过其药效倒是快速卓著,马上弗兰克便感到自己至少又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啧这玩意总是那么有效侬第波的药剂师们是怎么做到剔除其耐药性的”不由地,弗兰克又再半是惊疑半是赞叹的吐槽了一句。
“就是太难喝了”提亚戈也站了起来,“爱要不要”的现实下,他也只能乖乖妥协。
弗兰克懒得理他,舒口气,转过头,向德罗坦两人问道:“那个谜夫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阻滞我看过你们留下的实施记录,按照既定进度,这时候应该已接近完成,可是,你们看,谜夫人仍然在不懈努力着,看不到将大功告成的样子出问题了吗”
谜夫人是两个小年轻对改头换面掩藏身份的凯瑟琳的称呼,身份成谜,是为谜夫人,本是私底下的一个称呼,却在当面交流之时不慎脱口而出,然而凯瑟琳也没有表示反对,于是他们便叫开了。
“呵,你也看出来啦”德罗坦捋着胡子笑道,“凯,咳咳,你的谜夫人啊,九成九是在为这把剑添加一些计划外的附魔”
“啊会不会出问题”弗兰克立即又问。
“出问题怎么会”德罗坦摆摆手,给了弗兰克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最后的阶段,她根本是脱离了我们为她设定的实施计划,由着心意,喜欢怎么来就怎么来,想要添加什么就添加什么,怎样高端就摆弄什么,要出问题早就出啦”
“哈”弗兰克简直以为听错了。
“你也别当心她会把剑搞坏,她对奥术的理解以及掌控能力远超你我不止一个层次,她对剑上作出的任何改动都只会让这把剑变得更加强大而且”德罗坦撇了撇嘴,“她也只会让这把剑变得更加强大”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弗兰克挠了挠脑袋。
“你管她呢反正,这把剑大体算是完成啦就差最后的一点无足轻重的收尾哪怕现在突发意外而被迫中断,也不影响这把剑的性能和使用顶多日后再多费点功夫将那点小瑕疵好生修补完善罢你小子就少为这事担心啦”
“可是,我不只是担心那把剑我更为谜夫人担心你们瞧,她现在已不止是十分疲惫她快要燃尽了,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倒下”
“担心又有什么用管不了”德罗坦以弗兰克意料之外的暴躁发作起来,“那娘们就是个疯子疯子你知道吗你带来的来自于蒂莫梵的那些高等级回复之物,除了少量进了她的肚子之外,其他的全被她当作附魔材料用在那把剑上就是这么疯狂就是这么偏执劝都劝不住你小子还为她担心省省吧白费劲”
弗兰克和提亚戈面面相觑,怔住了。
艾维斯飘然走开:“至少我们应该为她倒下做好准备”
德罗坦翻了翻白眼:“让她更舒服地倒下么”
讪讪一笑,玩笑般,提亚戈对另外两人说道:“这个嘿,谜夫人还真是一位高尚至极的令人拜服的人物啊对待每一件委托都这般奋不顾身戮力以赴,这种极致的敬业精神,啧啧,每一个她的委托方,都该笑掉大牙吧德罗坦,有这样一个伟大的朋友,你丫的没少占便宜吧”
德罗坦再翻白眼:你懂个毛高尚敬业伟大呸那是任性是痴狂她这般卖力,全td为了她的男人
凯瑟琳在干什么那把剑的状况怎样她的状况又怎样
都好,除了实在有够疲累。
事实上,若按既定的设计,这把剑实则已全部完成,包括德罗坦口中的“最后的一点无足轻重的收尾”。凯瑟琳用她的独到的方法将既定的一切完成的又快又好,所以,现在她当然是在任性地干着一些计划外的“小动作”。
她在雕刻。
在剑上雕刻一些在别人眼里可有可无但对她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东西。那是一个暗纹,是一个形状优美细节精致的图案。核心是两个字母,哥特体,华美瑰丽,闪耀着一股异色的浪漫,精巧的排列着,交缠相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似若缠绵的恋人,最重要的是,这两个字母,一个是萨菲厄斯的首字,一个是凯瑟琳的首字。此外,另有一支茎叶自下往上隐字母之后,又从顶上绕出,绕出一片清秀的细叶,垂于字母左侧。而茎叶的纹理之中又隐藏着一柄古朴的长剑,长剑之上,剑格是一个小巧的象征着奥法的六芒星。
诸般涵义,不言自明。
情意绵绵,最是醉人。
然后,除了浓厚的象征意义外,这个印记还另有实质的功能,凯瑟琳不准备将这些功能告诉给任何人,包括剑的主人,她要用它们制造一些出其不意的小惊喜、小浪漫。
印记的位置在于剑锷之上,阴刻,浅浅的一层,若隐若现,几不可察,雕刻如此一个印记不会比任何一个附魔法阵艰难,但凯瑟琳在其身上却比任何一个附魔都要用心,尽管此刻身体已是如此疲累,但精神却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旺盛。
终于,随着最后一笔的雕成,整个印记宣告完成,随即,外头的庞大法阵之上又再有小型法阵解离脱落,瞬即转换成一个明亮的符文,划着一道弧线,往长剑曳去,精准地落在印记之上。这回,符文没有渗入剑体,而是融作能量,浸于其上,如墨水般填满整个印记,幽光盈盈,倏而光芒大作,立刻又一隐而没,连同隐没的,是整个印记。
大功告成
嘴唇勾起,微笑浮现,却比任何一个热烈盛放的笑容都更灿烂更醉人。
啪~一声响指。
稳稳悬浮的长剑应声而落,缓缓地,落到凯瑟琳的手中。而整个大阵也一片片的碎散解离,有些散作零散的星光,有些如缕的光帘,有些则化作如有实质的轻烟,如水流般涌入她的体内,场景绚丽而梦幻。
入手有些沉,并非战职者的凯瑟琳对这把以星界陨铁为主材的长剑的份量有些不适应。她也未再仔细端详长剑的外形这几天看得够多了而是翻转剑柄,找到剑格的一侧,用劲按了下去。
暗光一闪,长剑变形了,几乎就在瞬间完成。再出现时,已变成了一个十字架,造型优美,风格独特,却不是艾维斯修改过后的“东方风格”的十字架,而是凯瑟琳自行设计的另一款式,渗透着浓烈的个人审美,通体墨黑,暗光浮动,边沿处勾勒着一圈华丽的暗金色镶边就和凯瑟琳自己的那袭专属法袍同一风格。
看了又看,反复摩挲着十字架正中的那个只有在特定角度才能隐约看到的印记,嘴角的那抹笑意愈加灿烂。
蓦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也开始模糊
好吧,我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同一时间,叶孤云的书房。
叶孤云正在书桌前忙活着,他在撰写一份计划书,马上就好。
搁下笔,吹干墨迹,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收件人写的是罗迪克。这是对他的又一次忽悠为什么说又因为白天时已用一张画饼将他忽悠得找不到北。再加上这份计划书,大概能让他连南都找不到了。
不过,若是这份计划书中的诸般事项都能得到充分落实,那么忽悠便不再是忽悠了,而是一桩大生意,财源滚滚的大生意。
忙完这事,就得为自己忙活了,再怎么说都得为明天做些最后的准备。
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整理装备而已。叶孤云的装备不多,或者说,简直少的出奇。一枚空间戒指,罗契给新配的,按照要求,内里已贮有数十上百柄长剑,是的,他准备用数量来弥补质量,用这笨办法来应对费雷拉的神器,或许成功的几率不大,但他还是想要试试。此外,便是一条战术带,带有七枚梭标,三枚土制手雷,以及简易的点火之物。
看到这三枚土制手雷,叶孤云便不由摇头苦笑:或许,明天的胜负手就在于它们之上身为一个剑客,却不得不依靠器物之利,实在是
所有装备,仅此而已。
最后,便是服装。挂在叶孤云眼前的是两套装扮,一则是诸女新近做出的一套新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惯常的那副行头,黑大衣、黑裤子、暗色上衣,自有风格,名声在外;另一套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是穿着的那套锦袍,破损,陈旧,布满沧桑。
一则代表现在,一则代表过去
选哪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