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瞧见茴香背着小书包颠颠的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个孩子。
“顾茴香你又带着她来干嘛!上回还嫌被骂的不够惨啊!这次要是再被骂我就不能进来提前接你回家了,你知不知道!”甘草拽住妹妹的衣服领子没好气的一顿数落。
茴香仰着小脸委屈的想哭,“她非要跟着我,她还给我糖吃……”
“就知道吃!”甘草瞪着眼看那孩子,拉着茴香的手,“你别跟着我们,我们要回家了!”
孩子低着头,不肯走也不说话,脖子上挂着一个小本子。吉喆看着想笑,到底还是护着妹妹的,弯腰蹲在孩子面前,扶住她的小肩膀,“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快来接你了,快回教室找老师去吧。”
“小姑……卡卡是哑巴……不会说话的。”茴香歪着头弱弱的说了一句。
孩子慢慢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快滴下水来。这双眼睛……她心脏猛的一跳,差点向后倒去,赶紧单膝跪在地上。“卡卡……原来你叫卡卡。”
卡卡又不见了,站在小班的教室里他真恨不得把这家幼儿园拆了。他很忙,一般都是叫保姆接卡卡回家。上一次保姆来接说找不到卡卡他吓得要命,最后原来是跟着另一个小朋友跑到后门去了。他有些生气说希望这种事下次不要再发生还吩咐园长找老师单独照顾。孩子爱乱跑是天性,可吩咐过的事再一次发生是他绝地不能容忍的。卡卡对他来说就是他的命,甚至比他的命还重要。
什么过重话都还没说,园长光看贺子燊的表情就吓得够呛。这家幼儿园从建设到今天没少依仗这个大老板,要是给得罪了那还不就等于要大祸临头了嘛。头上直冒虚汗,一面吩咐人赶紧找一面狠狠的骂当班的老师。新来的小老师还是刚毕业的学生,帮人代班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吓得直掉眼泪。她哪里清楚卡卡是班里最聪明也是最麻烦的学生谁带都觉头疼又不敢推辞。
贺子燊绝对不是仗着身份就耀武扬威的那种人,本身的家世教养也不允许他那样,心里再着急也有些看不下去,“行了,你骂她也没有用,卡卡本身就调皮。我自己去找找。”说完拿着电话的手竟不自觉的抖。他如今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卡卡了。
刚起身走出门口,就与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几个跟在后面的老师立马停住脚步看着谁也不敢先出声,这位先生不发脾气都能吓掉人半条命。
是她先开的口,抱着卡卡放到他怀里,“你女儿是跟着我侄女走的,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第十七章 (2)
那一瞬间,她与他离得那样近,近到他看清她睫毛忽闪了一下。他愣住,半天没反应,只看着她都忘了要接住女儿,卡卡拉了拉他的衬衫领子才回过神,低头看了一眼卡卡,才表示谢谢的冲她点点头。
园长有些生气的拎着甘草的衣服,“怎么又是你,你怎么那么不听话,还带着其他人随意进出,以后不许……”
“放开他。”冰冷的声音一出园长立刻松开手,他没有看她,也许是不敢,说:“一起走,我送你们回家。”
对,她没有拒绝,为什么要拒绝凭什么要拒绝?当初阴狠决绝伤透人心的又不是她,再见面,不是仇人更不是朋友,就当他是路人甲乙丙好了。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全都是狗屁!惆怅个毛啊。就算心里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曾经发生过什么样不堪回首的往事又能怎样?躲着,藏着,怀恨在心之类之类,有用吗?没有任何作用。老天爷就是要安排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碰面。该面对的你一点不能含糊都要去面对。所以,有什么好介意别扭看不开的?那种矫情事她一样都做不来。对他最好的回应就是无所谓,老娘我无所谓。
她坐在后驾驶双手环胸看窗外,甘草也有些反常老老实实坐着一动不动,茴香和卡卡一前一后互相打闹个不停。他第一次觉得孩子有些烦,“卡卡你坐好。”
卡卡不理他继续闹,他低声呵斥,“你能不能听话不要闹了!不安全。”
不知道怎么卡卡扁嘴不高兴的样子让她有些心软,顺手将孩子抱到后面放在自己怀里,“孩子本来就不会说话,你对她怎么也是那种脾气。”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好像在提醒什么似的,她暗自咬自己的舌头。
没想到他没有接话,对着甘草说:“以后卡卡再缠着你妹妹你就把她送回教师交给老师。”
甘草点点头,半天才说:“顾叔叔,这不是我们回家的路,你不记得了?”
没想到这孩子记性这么好,难怪一直不吭声。他这么一说,两个大人都愣住了。贺子燊停下车才说:“记得,只是想请你们吃点东西,卡卡难得有喜欢的朋友,她喜欢你妹妹,我知道。”
多谢您家公主抬爱。吉喆坐在哈根达斯里看着一桌子的冰淇淋心里竟然闪出这么一句话。也惊讶他竟然和她有一样的想法,不过孩子喜欢吃的东西也就那么几样。点了这么多明显吃不完,再奢侈她也不敢这么烧钱啊。其实她不怎么爱吃甜食,哪怕是这么奢侈的甜食她都不敢多吃,绝对不是怕胖,是怕自己牙疼,她那两颗智齿一疼起来能要人命。
卡卡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都推给茴香,那傻孩子就全揽到自己跟前围成一个圈。甘草觉得很丢脸似的推了一把妹妹的脑袋。她拿眼睛横着甘草,又不要咱们花钱不吃白不吃。伸手赶紧给侄女揉揉,可茴香这傻孩子除了吃什么不管疼不疼都不在乎了。
卡卡看着他们开心的直拍桌子,仿佛是看见了无比搞笑的事情,又拉着她爸爸的领子咧着嘴笑个不停。
“她很少笑的这么开心。”他扯着嘴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在笑。
她不敢问,哪怕是知道他或许是离婚或许怎样怎样或者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做到完全不在乎,还是,什么都不敢问,那些,和自己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笑了笑,说“可能,我们家人都很有喜感吧。”
一直到结束,他们彼此都没有再说多说什么话。她一直微微低着头,而他的视线始终都没有离开她。能与她这样近距离坐在一起的机会也许以后很难再有了,他只想多看几眼。他对她的残忍自己都不敢回忆。以为再见面,她会恨自己不理自己躲着自已,越远越好,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她不是,画展上的波澜不惊,现在的大方得体。她从来都和别人不一样,没有凭着什么,就是和别人那么那么的不一样。他也想放下,心里比谁都清楚因为卡卡不能再接近她,绝对不能。可是这颗心就是不肯听自己的话,这颗心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下车时卡卡还死死的搂着她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放手,被贺子燊拽着塞进车里时大概是哭了。彼此都没说什么,无声道别,转身各自离开。
不知怎么看着那孩子就觉得亲切,喜欢的要命,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太像他,似乎也不像江书玥。可那明明就是他和人家生的孩子,她却觉得难受,像自己亲生骨肉被人硬生生分离似的难受。她拍拍自己的脑袋,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快进家门时,甘草忽然说:“姑,他又换车了,比以前那辆还酷。”
“你这死小子记性怎么那么好!”
“那当然,我过目不忘的,要不然能上课睡觉还考年级前五名吗?我就指望这点本事打天下了。”
玩笑归玩笑,她还是提醒侄子,“回家什么都别说啊。就说打的回来的。”
甘草点点头,她抱起茴香,像是在喃喃自语:“他和咱不是一路人。”
第十七章 (3)
夜里做了一个噩梦,被吓醒时出了一身细密的冷汗,棉质的睡衣紧紧贴在后背上,她翻身拉了拉,怎么都无法再入睡。
那个时候她有多么狼狈?被人甩了才发现自己怀孕了,不敢回家不敢让人知道。不想生又舍不得,一直拖到第四个月不能堕胎才带着自己仅有的积蓄躲地下室哪儿都不敢去。为什么是地下室?因为知道生孩子要花很多钱,潜意识里她还是想要这个孩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份孤勇,就是想要。这是她的孩子,她一个人的孩子。
怀孕七个月后她开始害怕,万一自己会早产怎么办?到时候一个人死在地下室都没人知道。斟酌了很久很久还是告诉了季苒,希望季苒到时候接自己去医院。季苒答应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就以为是真的。
他找来的时候她根本就不知道,一个人在公用的厨房里吃力踮脚够东西,被一个巨大的阴影罩住,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从后面抱住。她永远记得他在耳边说的第一句话,“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也许季苒是真的想要为她好,可是这样的好她宁愿不要。她有多后悔自己没能一个人坚持到最后。她最恨的其实是自己。
最初被他接回去时是很开心的,什么都没有多想。他没有提结婚,她也不想问。季舒情不愿意搭理她,她亦是厌烦应付他的家人。可是原来看似平静下掩藏的危机更重。
因为怀孕最初时养胎养的很不好,她身体水肿的越来越厉害。身体不好心情不好,加上他母亲总会背着他在她面前说很多很多难听的话,她几乎是呆不下去,想要收拾东西回家。哪怕是被妈妈打死她也想要回家。
他说什么都不许,许是真的着急了,他说:“我们结婚,我娶你,你不要走。”
我娶你这句话她仿佛等了一个世纪,却说出来的一点儿都不是时候。来不及了,这样的情况说出来她不想要,哪怕是再没脸她都不会要。眼泪不停的不停的往外涌,那个样子有多难看多狼狈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只是无意中听见了他母亲说的话,“那样的女人没素质没家教,该有的一样都没有!背着你怀孕把孩子弄那么大想打都打不掉,心里不知道还憋着什么坏呢!我怎么都不会同意你娶那样的人!孩子生下来我们贺家还养的起,想娶她,除非我死,不然你们绝不会有好日子过!”季舒情的话就像一把利剑,扎伤她的五腑六脏,扎的她体无完肤。
她终究不是那种玩玩就算的人,骨子里还是传统的。感情的事再假装不在乎内心还是渴望着有个结果。心中如明镜,那么多前车之鉴在那摆着。她不会是特例。他那样的家世和什么人在一起,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真理。任社会再发达,都是自古以来颠扑不破的真理。她与他,不同路,硬凑在一起只会徒增苦楚。何况,人家不见得是真的。那样的人又哪里会认真。他的可怜与怜悯她通通都不要。什么都不是也想要堂堂正正的自己离开而不是以后被人践踏着踢出去。
她说:“我不想嫁给你。”
他说:“我是认真的,不单为了这个孩子。”可是眼神里的迷惘那样深。
心是沉到了最深的海底,也许是哭着也许没有,她说了很多话,“就算是认真的又怎样?我们的问题,不仅仅是地位的问题,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在一条线上。虽然我并没有觉得比你低一等,可是不代表别人不那样认为。我很累,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跟不上你的脚步,你家人的脚步,你这个圈子里所有人的脚步。我是很渺小,面对你的家庭我几乎像尘埃一样不可见。我承认在有这个孩子以后我是想过要是可以嫁给你该有多好。可是现在我不想了。我从不会去奢望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是矫情不是逞能,是不能这样卑微的和你组建家庭。我是爱上了你,但是我要我的自尊我不要你。”
他不让她走,说什么都不允许,被困在家里快要被逼疯,精神上身体上她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几乎想给他跪下,说:“没有你。我觉得我还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可是没有自尊,我不知道我这辈子要怎么熬过去……”
无论怎么求都不理,他就是那么狠的心,对自己他的心可以比任何东西都坚硬。她打电话给季舒情,说:“我会离开你儿子,但是你帮我离开。”
没有走成,因为被他知道了,她的一举一动他全部都知道。三个人都剑拔弩张。
他说:“妈,我请你出去,不要管我和她的事情。”
季舒情失掉所有的仪态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的咆哮:“你要是我儿子就让她滚!愿意给你生孩子的女人满大街都是!我就是不要她!”
她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冲过门口不小心绊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大腿往下流,一直流,染红了裙子染洪红了地板。从昏睡中醒过来她还没有问他就那么不遮不掩硬生生的告诉她,“孩子死了,是个死胎。”
简简单单几个字,她仿佛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每分每秒都在被炼狱折磨,心疼的失去知觉,视线模糊起来她狠狠抠自己掌心的肉让自己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