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扎进了门内大厅里,戛然而止了。
此时,车体仍在燃烧,而且,坦克后部的发动机,经过这猛烈的运转与突然的撞击后,更冒起了大火。
车内,卫国必须迅速带着两人从坦克底部的舱门逃出来。打开舱门后,卫国便叫年纪最小的杭生首先向外爬,然后,命令红英,最后,才是自己。
可没想到,他们三人虽都爬出了坦克,却困在坦克肚子下,出不来了。
原来,坦克两侧是密实的负重轮,人钻不出去,可车后,现已被漏下的一大片冒着火焰的柴油封住了,而车前,却是一大堆车头推倒的残墙断垣挡在那里,本来还可以想法疏通,然而,对方人员见坦克破门而入,慌乱之余,又拼命往车头上扔了几个燃烧瓶,于是,更形成了一片火海。
就这样,卫国、红英、杭生被彻底堵在这个四面火焰冲天、中间浓烟弥漫的坦克车身下了。
随着时间推移,在这低矮狭小、极度危险的地方,三个人的生存希望已越来越小,死亡的威胁已愈来愈大。
他们脚后,燃烧的火舌已烤裂他们的鞋底,开始舔食他们的皮肌;他们头前,砖砾间冒出的火舌亦燎焦了他们的头发,面颊早就被灼得生疼;而且,四处还在不断涌进燃烧产生的令人窒息的有毒烟雾,两侧负重轮的缝隙中,只有极少的空气能透进来……他们年轻的生命,即将燃烧,最后,化为三堆洁白的灰烬!
这时,卫国感觉红英的小手,渐渐地伸了过来,最后,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背上。他不禁扭脸去看她,只见她也正牢牢地注视着他,见他看她,却不是露出他常见的那种静静的微笑,而是粲然地微笑了,然后,又慢慢转回头。
卫国不由翻过手背,一下,攒紧了她黑黑的、粘满沙土油污的小手。
烈焰浓烟中,她又轻轻扭过脸,仍带着微笑,深深地望着他。
可此刻,他的耳边却传来轻弱的啜泣声。他一转头,原来是另一边的杭生。他咬着牙,正在强忍着眼泪。
卫国的心一抽搐,急道:杭生,你被烧痛了吗?你可要坚持住呀,战友们马上就会来救我们的!说完,卫国便把杭生尽力往自己身边拉,但实在没有空间了,他就将杭生抱在怀里,然后吃力地一滚,把杭生放在了中间,自己用背去挡住车轮外的火焰……
在他怀里,杭生忽然断断续续地道:卫国哥哥,其实……我不怕疼,也不怕死,可我现在……突然有点想我……妈妈了!
卫国就点点头。
杭生又倏地道:可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是啥子吗?
卫国道:是啥子?
杭生道:我最后悔的是……在天安门广场上,我还没有看清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样子啊,可我就被挤昏过去了……卫国哥哥……我是不是身体特别弱呀,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他吃力地说到这里,便昏迷过去了。
卫国和红英的眼里,一下闪出了泪花,不禁焦急地呼喊起他来。
卫国他们不知道,其实最后向冲进楼门的坦克车头投掷汽油燃烧瓶的人,正是杭生的哥哥高南下。但南下没看清他的弟弟杭生也在车上,他只清楚,一定是卫国开的坦克,而且,里面可能仍有红英。
南下身边还有妹妹战美。她当然也知道,卫国甚至红英在坦克里;她也同样不知道,弟弟杭生也在里面。在南下扔燃烧瓶时,她没阻止。然而,当大火不仅在坦克上、还在坦克四周熊熊燃烧、把坦克完全包围起来后,她却骤然怔在原地了。
南下拉她,她也不走。可“红总司”的人已快冲过来,他只好转身,仓促逃开,最后随众撤出了大楼。
而高战美,一直等“红总司”的人就要到跟前时,才呆呆地反应过来,但退路已被切断,她只能和少数“工总司”的残余人员朝楼上退去。
他们这些剩下的人虽不多,却几乎都是骁勇善战的战士。战美和两个女生被男战友们不断掩护着,也挥舞着长矛,和他们一起,边战边撤。
可到二楼,战美却又停下了。因她倏地看到了几只红色的灭火器放在楼梯角上,便一下扑过去,抓了起来,转身向楼下投去。奇怪的是,她好像不是砸向“红总司”的人,而是从这些敌人头上,扔到了坦克附近。然后,她这才跟着战友们退上了三楼……
就这样,在坦克周围已匆忙灭火救人的“红总司”人员,忙用这些骤然从天而降的灭火器,扑灭了大火,及时救出了卫国三人。
抗生经过刚才的昏厥,已醒过来。
这时候,远志与杨芝要他们撒出战场,卫国三人心里却想起解放军的光荣传统,轻伤不下火线,于是,不顾身上的烫伤,只大喘了几口气,便又坚决地加入了战斗。不过,杭生后来还是被强制送下了战场。
卫国与红英随着队伍追击残敌。他们,每部楼梯,每个楼层,每条走廊,每个房间,都要搜索、拼杀。
因真枪太少,尤其卫国的54式冲锋枪更是宝贝,所以,卫国战前,把枪交给战友使用了,只带着一把匕首去驾驶坦克。现在,他和红英是捡起地上的长矛参加的战斗。
二楼已没有“工总司”的人。卫国便带着红英他们,从二楼侧面的边楼梯向三楼冲击,包围“工总司”的残部。
可是,卫国正要率先跃上楼梯时,骤然,他的胳膊被红英一把扯住了。
他稍停步,便从楼上,哗地一声,倒下一桶硫酸,正泼在了他刚要蹬上的楼梯踏步上。他和大家都飞快地向后跳开,然而,卫国的裤管上还是溅上了酸液。
真是太险了!卫国和战友们虽然戴着藤条安全帽,可看着这些几乎当头洒下的、在水磨石台阶上还泛着白沫、咝咝冒烟的可恶液体,又低头看见裤子上已出现了被腐蚀的、密密麻麻的小洞,刹那之间,不由得气从心起。
他一抬头,便就发现,楼梯上那个泼硫酸的“工总司”人员,带着冷笑,已乘机溜走了,更是怒火中烧,挺着长矛,狂吼着跨上了台阶。
红英和战友们也呐喊着,紧随其后,奋力向楼上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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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五节 战美被卫国和红英的“红总司”俘虏了,可她绝不反戈一击。“红总司”优待俘虏,释放了她……
三楼上。卫国他们挨个房间搜寻“工总司”的人。然而,却没发现他们的任何踪迹。
可到四楼,他和战友们正好堵住了被“红总司”主力追击而向他们这边楼梯退来的“工总司”人员。马上,便和他们在走道里叮叮当当地对打起来。
当“红总司”前后夹击,将残敌不断往楼道中部挤压时,卫国蓦地发觉一扇门里,有个人影晃了一下,那身形与服装,有点像是刚才扔硫酸的那个家伙,卫国便转身踢开了那扇半开的房门,冲了进去。
这是一个临街的房间,窗户全被用砖封闭,灯也熄灭,室内很暗,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卫国握着长矛,搜到两个黑漆漆的文件柜前时,骤然,那个人影跳了出来,也手持一杆长矛,向他当胸刺到。
卫国早有警惕,急闪一步,便与他开始拼杀。
卫国虽比他个小,可小时候玩耍时,就跟父亲的警卫员学过擒敌拳,还跟着操场上的战士练过刺杀动作,现在使用长矛,与拼刺刀大同小异,因此,他的动作要领,还很正规,而且有力,几个回会,便把对方逼到墙角。
随后,卫国喊道: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那人闻言,似在犹豫,俄顷,开始弯腰,欲放下长矛,卫国便把抵到胸口的矛尖向后挪开了。
但刹那间,那家伙却一下蹦起身,又举枪骤然刺来,真是又阴又狠。
卫国怒发冲冠,在这千均一发之际,毫不退避,用枪头闪电般地往他的矛尖上猛地磕去,便将其拨到一边,然后,大喝一声,一个突刺,卫国的长矛就刺进了那人的腹部,随即,按着刺杀的动作要领,偏腕一拧,才回手拔了出来。
那人惨叫一声,丢掉长矛,一下捂住肚皮,开始痛苦地呻吟。
卫国见他已失去战斗力,又听见外面杀声震天,便返身奔了出去。
然而,这是卫国有生以来,第一次亲手将长矛捅进了一个活生生的同龄人的肚子。上次武斗,双方都没有死人,多是一些皮肉轻伤,不仅红英、就是他,也没有在打斗中使对方真正受伤。可这次,他都没看清对方的长相,甚至不能确认对方是不是那个泼硫酸的家伙,却真真确确地杀伤了他!虽然以后他听说那人没有生命危险,但他还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多少年后,这件事情,还一直留在卫国脑海里,使他嗟叹、促他沉思。
武斗到了最后阶段。在楼道中部的一间大屋里,还有六个走投无路的“工总司”人员,里面就有战美和一个女生。
这间房子原是市委的一个财务室。对着走廊的外门是包着铁皮的防盗门。此刻,房门紧锁,里面还用几个办公桌顶在后面。
不过,这只是一个套间。在屋里还有一道隔墙,墙上有一扇带金属栅栏的防盗门。进门,是存放着财务处现金与档案的房间,它的窗户也装有防盗栏。
门外走廊,层层地围着“红总司”的武斗队员。他们还多是十几岁的中学生。这些仔细看来脸上还带稚气的大孩子们,此刻,勇敢地、甚至神圣地握着刀枪棍捧,气喘吁吁、汗流夹背,面上、手上多有伤痕血渍,衣上、裤上更有破口残洞,但他们都杀红了眼,横眉竖目,齐声吼叫,要里面的敌人投降。
但是,许久,却不见房中有任何回应。
于是,在4号人民勤务员江远志的指挥下,他们取来一个自制炸药包,将它贴门而放。一个武斗队长,朝门内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他高喊道:里面“工总司”的人员听着,我们已在门上放置了炸药包,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你们要马上缴械投降,我们“红总司”优待俘虏!你们要是反戈一击,我们更是欢迎!从现在起,我们给你们三分钟时间考虑。如果你们还要顽抗到底,那么,我们就炸开这道门,冲进去,把你们干净、彻底、全部地消灭掉!
里面终于有了动静。然而,却是响起了歌声。那是在用低沉的、已经嘶哑的嗓音唱起了雄浑壮丽的《国际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我们要做新时代的主人!……
外面,“红总司”的这些同龄人,猛然听到了他们的“敌人”竟然唱起了这首可以说是全世界受苦受难的无产阶级最伟大的“圣歌”,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失措,即而,转为愤怒,连声大叫道:你们这些“老保”们,不配唱《国际歌》!……之后,众人后避,就点燃了导火索。
于是,在室内越来越高亢的《国际歌》声中,白光骤闪,一声巨响,硝烟四散,门已荡然无存。
紧接着,“红总司”的武斗队员们就喊着杀声冲了进去。
然而,门里,他们发现,室内的人都已被震倒在地,失去了反抗能力。可躺在前排的是四个“工总司”的男青年,可以看出,他们依然紧紧地挡护着后面的两个“工总司”的女娃儿。
而且,“红总司”的战士们还不理解,这几个“工总司”的年轻人为啥不躲到那还有一道结实的砖墙遮挡的隔间里去。后来,经审讯,才晓得,原来是因为那里存放着大量现金的缘故。
这两件事,不由得让他们对自己的这些同代的“敌人”,也心存敬意。
在夺取了市委大楼的第二天,卫国和红英、杭生,与战友们闲聊时,听到了这些事,也有同感。当时,他们在另一个房间扫除残敌,没参加这场最后的战斗。
他们又听说,楼里还关着不少抓住的俘虏。于是,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杭生,脚上包着绷带,就要一瘸一拐地跑去看他们的洋相。
他首先想瞅瞅女俘虏们,不想,却从门上窗户里,蓦然看到了姐姐高战美。
杭生倏地吓了一跳。
平日,他这姐姐仗着自己是家中唯一的女娃儿,横行霸道,鲜有当姐的模样。而且,她身上一袭父亲的黄布旧军衣,现虽又脏又皱又破,可那曾是从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