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逍逍遥遥、自自在在。
在家属区大门外，有一个长途汽车的车站，离得挺远，阿虎就骤然向着站牌边的长途客车大叫起来，然后拖着他向车冲去。
他凝目一看，原来，那车的一个窗里红衣飘飘，隐隐绰绰，正坐着卫红英。
他心里猛然一喜。本想喊她，可张开嘴却没叫出声来。大概，因他已快长成少年了吧，反到不好意思。况且，他也不愿再让别的同学瞅见。可是，他在犹豫，手却松了，阿虎就朝着客车箭似地窜了出去。但是，车己开走。他没下令追，阿虎只好匆匆地回头望他，又急急地转头叫着。
此刻，卫国那颗小心脏，忽地，像刚才被卫红英那风中卷动的红衣袖飞出窗来，抽打了一下，说不出是啥滋味。
这时，一个胖小孩向他这边走来。这是他的同学，也是邻居，叫杨和平，父亲亦是师首长。他高兴地冲阿虎叫道：阿虎，阿虎，过来！过来！
阿虎听了喊声，却连头也不回一下。
他便有些丧气，扭身朝卫国呵呵一笑，道：卫国，咱俩一块带阿虎去远一点的地方玩玩吧！行吗？
卫国跟他不错，就道：去哪呀？
他思忖一下，道：去我妈的医院里玩，好不好，中午，我妈一定还会给我们买点好吃的呢！
卫国知道，和平妈妈是一家地方医院的副院长，而他也没去医院玩过，想想，就点了头。
可带着狗不让上公共汽车。和平又说，他晓得一条小路近很多，于是，他们便双脚走着去。
到了医院，两个孩子倒不觉得累。阿虎也好奇地东张西望。这样，它便蓦地发现了一个它很讨厌的人一一高战美。她正跟一个医生阿姨走在一块儿。
战美是跟着她爸爸来医院的。几天前，市委第一书记于仲夏亲自下基层调研，出了车祸，被送到最近的这所医院抢救。高战美的大舅正是医院骨外科主任。于书记虽断了几根肋骨，没生命危险，但院里还是极为重视，把正为一个病危的普通患者手术的战美大舅，火速召去为于书记手术。自然，于书记手术非常成功，她大舅也受到了高度表扬。不过，那位普通患者因病情严重，接手手术的医生医术有限，手术失败而死在手术台上。战美父亲作为警备区的司令员跟许多地方领导的关系都很熟，况且，市委第一书记按规定同时也是市警备区的第一政委，所以，战美父亲便多次来看望于书记。于是，她这次就跟着来，要去看看很久未见的大舅和同在一个医院工作的大舅妈。
在战美边上的正是她大舅妈。
阿虎已悄悄向她们靠拢。
倏地，战美也瞧见了阿虎，一下便认出了它，不由吓了一大跳，可一转眼，又看到卫国在旁，反倒冷笑了，猛然上前，喝道：嗬，原来是华卫国呀，你咋连狗也带到医院里来了？！说完，又转向和平：噢，杨和平，你肯定是仗着你妈是这里的领导才敢这样吧！
和平就嘿嘿地笑，没说话。可阿虎在一旁紧盯着战美，只等卫国一声令下，就要对她发威。
华卫国却在鼻腔里哼了一声，倒背着手，仰面朝天地道：哟，和平，跟我们说话的这个女娃儿，你认得吗，我咋个不认得呢？跟不认识的男生说话，脸皮可真厚哇！我们不理她，还是走我们的吧！说完，拍拍阿虎就走。
和平便变了声调，改为嗤嗤地乐，仍不言声，却紧跟了上去。
战美一下就气得细眉倒立、双眼直翻，可又不知说什么好，便大呸一声，跺脚嚷道：你才脸皮厚呢！
她大舅妈却轻轻一笑，上前拦住他俩，温和道：喂，我知道你们是战美的同学。你们如果要进医院有事呢，这狗太大，怕吓着病人，最好就不要让狗进楼里去了，行不行哇？
没想，一直没言语的和平不高兴了，小声道：你管得着吗？又对卫国道，咱们走！就率先领着他和阿虎，向医院门诊大楼跑去。
到了门诊楼前，瞧见大门口人来人往，卫国停了步，回头，已不见战美她们，便想了想，扭头朝和平低语道：和平，我可不是怕她们！我是想让你瞅瞅我训练的阿虎表现怎么样……我命令阿虎蹲在外头不许动，咱俩进里边去玩。
然后，卫国就命令阿虎蹲在楼边树荫下，两人进了楼。
那时的医院，既便是大医院，也到处都弥漫着刺鼻的酒精、消毒液与药品的混合味道。来医院看病住院的人，几乎全是公费医疗、单位保销。因为那时，凡是有工作的人员，几乎都在公有制单位上班，他们的家属，还有院校学生，亦都是公费。但医院定点，各个单位都有所谓合同医院，大单位还有自己的专属医院，患者除急诊外一般不能随意选择医疗单位。而农村的农民，虽然也有合作医疗制度，用不多的钱就可在公社卫生院看病甚至往院，但遇上大病，还要到城里的医院才行。可没有足够的钱是来不了的。千方百计凑足钱，再千辛万苦地来到城里大医院，极不容易。
这时，排队交费的人流里，突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位乡下妇女在擂胸顿足，悲恸绝望地喊道：挨千刀的小偷哇，你们偷了我到处借来的救命钱啊，叫我咋个给我娃儿他爸看病呀！我家里还有一个走不动路的婆婆和三个不能挣工分的娃儿哪……
那时的人们，相互之间更多有热心亦更少有戒心。顿时，大家都同情地围了上去，关切地询问她，纷纷表现出对小偷的极大愤怒，异口同声地谴责和咒骂着小偷，却又为无法抓住小偷而气恼……
蓦地，卫国脑中，灵光一现，便拽着和平跑出楼去。
在台阶上，他叫了一声阿虎。它便从原地跑到他跟前。
然后，他领着它进了楼，来到那位乡嫂身边，让阿虎使劲嗅了嗅她藏钱的裤子，就命它去寻小偷。
然而，几乎所有的大人，都感到卫国此举虽聪慧，毕竟太孩子气，况且那小偷大概早跑远了；可是，在场为数不多的几个孩子，却是一片欢呼，都十分相信阿虎，非要跟卫国与和平一块，随阿虎去抓贼。于是，几个大人也不由得跟在了后面。
不一会儿，阿虎便不在楼里转了，猛地，它从一个侧门冲出楼，咆哮着向一个城里模样的小伙子身上扑了过去……
事后证明，那青年就是偷救命钱的小贼。
大伙儿都向卫国、和平，特别是阿虎鼓掌。
战美也在人后拍手。
她没跟随爸爸回去，非要留下与舅妈玩，便也悄悄看到了这一幕。
她心中，对阿虎的印像，不由地，好了一些。书包 网 bookbao.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三章 第一节 卫国上中学了。高南下的青春期到了，他第一次到了省歌舞剧院看漂亮女孩……
又一年后，卫国和战美都考上了一中。高南下在前一年也考上了一中，但孩子们并不知道，那是他家找人打了招呼的结果。
卫国已好久不见卫红英了。他已习惯只是偶尔想起她。可考上一中后，却又开始不时地想起她。但一中沒有她。
上了中学，卫国仿佛长大了许多，虽然心里挺想见到卫红英，有时遇到卫叔叔，却不再问卫红英的事。所以，也不知红英考上了哪所中学。
战美虽也考上了南城这所历史最悠久、教学质量最高的中学，卫国却不愿意与她再在一个班。但是，事与愿违，他们又分在了一起。
可他虽然烦她，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她长得是越来越漂亮了。而且，他心境亦在悄悄地发生变化。心中还新开了一个小房间，里头也开始搁下她那一张长得挺“洋气”的、有些像电影与画报上那些苏联女孩的脸。
有一次，他在心里，还不由得偷偷地把她的这张脸与卫红英的那张脸做了一番比较。他这个少年，得出的结论是模糊的：高战美的脸长得有点像苏联电影《钢铁是怎祥炼成的》里的冬妮亚，而卫红英的脸长得有点像中国电影《刘三姐》里的刘三姐。
第二年，是公元一九六六年。
这年开始，便已热了。浩瀚天空，只有太阳。然后有风，刮来了云，风起云涌。有些云大约兹意妄为，有些云好像诡异多变，就此，光误会了云。光和云在搏斗，乱云飞渡，险像环生，却遮蔽不住穿云而过的光与无处不在的风……人们在地面向上望去，云蒸霞蔚，波潏云诡，看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高南下开始感到周身燥闷，有时还莫名冲动。
于是，他这个从不爱照镜子的臭小子便也偶尔从镜中鉴赏自己的尊容。忽就明白，他作为“小胡子”，为何越来越鲜有人叫了。原来，鼻下唇上，那标志性的茸茸黑毛，竟无踪影，变成了稀稀疏疏的、粗了一些的几簇胡须。而且，额头、两颊还不时长出一粒两粒又胀又疼的、好似开着红花或戴着白帽的肉痘痘。
甚至，他的个子，从来在班上都是长颈鹿般俯瞰众生，现今，却被矮他一头的于立海超过。但是，因他留过二次级，于立海只留过一次级，比他小一岁，这倒是永远不会变的。况且，他觉得自己的双肩也变宽了，身体亦更壮实。
这样，高南下发觉，他开始真正对异性感起了兴趣。
可他同时，却又生气。
惹他生气的是华卫国。
因为，他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学校有不少“骚哥”，可惜自己不是“骚哥”，而华卫国却是个最惹人注意的“骚哥”。在小学时，便有不少女生喜欢他。比如，运动会跑“400”米，明明他一马当先，女生们却都为落在后面好远的华卫国欢呼雀跃、摇旗呐喊、鼓舞打气，真是岂有此理。又如，打兰球，他那时个高，一览众山小，抢球在手，无人能挡，“三步上蓝”，手起球落，频频得分，众女生却无人喝彩，可华卫国呢，他好不容易刚触到球，全场女生就骤地像集体摸到了电门，神经错乱，手舞足蹈、尖叫连连……
尤其是他的妹妹战美，竟然早就喜欢上这小子了。更可恨的是，听说这家伙，居然还在校外，也勾搭上了一个女娃儿，人家还对他无限的好。而且，他们高年级的男生，一边都在背后骂他这个小“骚哥”，一边却又都在十二万分地景仰羡慕他，因喜欢他的女生都无一例外地长得不错、有模有样。
高南下晓得，别人都说战美长得最好看，可作为亲哥，他倒瞧不出她有多美丽，大概是早看惯了罢。可那个外校的女娃儿，据说没战美俊俏，却也挺漂亮。
但他高南下呢，小学上了足足八年，又上了快三年的中学，却仍没有任何女生对他稍加青睐呀，就更别讲有点容貌的女生了。真窝火哇，简直是窝囊透顶！
但从不爱看课外读物的他，也晓得一句话，叫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现在就深有体会。他最近是愈来愈希望看到长相标致的女娃们了，那怕不是同龄的女人也无妨……所以，生气之余，他暗下决心：老子一定要找一个好看得要命的女娃儿来交往一番。让你华卫国看看！也叫学校的那些女生们瞧瞧！
作为市委第一书记的儿子于立海自然也在一中读书。他还和高南下同班。他俩关系仍是不错。
于是一天，高南下花言巧语，许诺请吃一顿回锅肉，而不是先前答应的一碗红油抄手，于立海便带着他，旷课去市歌舞团的舞蹈练功厅看女舞蹈演员们练功。因于立海吹嘘过好几次了，讲他通过他的小姨妈，早去看过，那里的女娃儿好看得要命，云云。
于立海的小姨妈是在市歌舞团上班。叫成年人都有点奇怪的是，她一个身材小小的中年女子，却在乐队吹奏金光闪闪的、拐了几道圈圈的法国号(圆号)。她虽不是舞蹈演员，但她所在的歌舞团里，自然有的是女舞蹈演员。
这南城市位于南国盆地，这些跳舞的南方少女，也如江浙一带的姑娘一般，小巧玲珑，肢柔体轻，身材纤软，却肩臀更宽一点，腰肢便更细一分。还有，那肤色，江浙女子是粉中透白，这里却是白中透粉，也就是说，更白些许。
那时，文工团、歌舞剧院等文艺团体里，女舞蹈演员们一一特别是学员与年轻女演员，都流行而且喜欢穿一种裤腿肥大的练功裤，脚脖子上还用松紧口束住，有些象现在的“灯笼裤”，但绝不像现在穿的紧绷身腿的练功裤。可相同的地方也有，那裤子都常是黑色的，腰部也一定要用宽宽的束腰带扎得紧紧。
于是，两种不同的效果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