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驰不禁微楞,小丫头眸子澄澈纯净,倒是让他想起了他媳妇,可见他媳妇也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罢了。
方镇东从后面过来,抱过小丫头:
“妞妞,这是叶叔叔”
小丫头虽然不大,却古灵精怪口齿清楚:
“哦!我知道了,你是爸爸说的,那个丢了媳妇的叶叔叔,你媳妇为什么丢了,是不是你打她屁股了”
勤务兵和那边泡茶出来的帮佣阿姨,都笑了起来,方镇东放下她,点点她的鼻尖:
“就你是个小事儿妈”
小丫头一掐腰:
“婆婆和我说过,爸爸以前也丢过我和妈妈”
说完走过去拉着勤务兵的大手摇晃:
“小赵叔叔,我妈妈呢,怎么还没回来”
“妞妞乖啊,你妈妈很快就回来了,咱们再乖乖等一会儿好不好。”
阿姨过来牵着小丫头上楼去了。方镇东望着叶驰:
“真是好久不见,这一晃快十年了,上一次还是那回华北地区海陆空联合军演上,咱们照过面,你带着几个人直接抄了我方的后路,不是我们反应及时,司令部被你端了,脸可丢大了,可惜,后来听说你退伍出国了,本来还想着和你交交手呢,真刀实枪的对战一次,看看谁胜谁负”
叶驰笑了,扫过眼前的男人,儒雅而不失霸气,用叶将军的话说,方镇东是一名儒将,可在战场上,那股子拼命三郎的劲儿,比狼还狠三分,不过这是个汉子,硬汉。
现如今褪去了昔日的棱角,更显出几分独有的深沉内敛,一身军装整齐规矩,肩膀上的两杠四星映着他年轻的脸,意气风发。
方镇东这个人是高傲的,非常高傲,可以说目下无尘,除了他手下的兵,谁的账他都不买,是出了名的不讲情面。
可是这几句话说的亲近自然,几乎立刻就拉近了和叶驰之间的距离,一个是封锦程的面子,另一个,也是一种早就存在心里的惺惺相惜。
两人相谈甚欢,虽说如今叶驰已经离开军队好多年了,可他毕竟曾经是佼佼者,对于一些战略练兵的看法,还是有其独到的见解。
寒引素回来的时候,两个男人已经转移到方镇东的书房,对着一张军事地形图,你一言我一语的研究了。
引素换了衣服,先上楼看了小女儿,小丫头已经玩累睡着了,下楼亲自泡了茶,端进了书房。
叶驰当然听说过方镇东的再婚妻子,方镇东的事情,当年闹的很大,毕竟执意要娶一个二婚的女人,以方家的地位和名望,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可今天见了,倒是不禁暗暗赞叹,别说,这样的女人的确不多见,不说多漂亮,就是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子味道,就使得这个女人焕发出非一般的美丽,温柔和悦,令人一见便从心里安然。
方镇东脸色没变,可眼中的光芒瞬间柔和起来,柔和的如窗外连绵的雨丝。 叶驰的手机响起来,叶驰告了罪,走到窗边去接电话,脸色由平和到愤怒,也不顾不得,是在方家做客:
“你说谁,蒋进,萧萧的那个学长……” ,
寒引素微微一怔,方镇东揽着她的肩膀审视她半响,低声问:
“怎么了,不舒服吗”
寒引素挥挥手,等叶驰放下电话,略迟疑的道:
“你的妻子是时萧”
叶驰愕然。
从通江县出发,坐车过了盘山道,到了山根底下,天已经黑了。方镇东建议叶驰等天亮了再过去,虽然山不高,可地形复杂,且山路湿滑难行,又是晚上,危险系数太高。
叶驰得了他媳妇的音信,那里还顾得上山路湿滑,就是刀山,他也的趟过去。方镇东只得派了手底下四个尖兵,全副武装,跟着他上了山。
五个人刚上了山顶,大雨就倾盆而下,叶驰用夜视望远镜,望了望下面山坳里的村子,不禁脸色一白:
“你们原地回去报信,这里要垮山了”
四个大兵山区驻守这些年,自然也知道,远远看去,那边半截山的树,已经缓慢倾斜下滑,速度极慢,但是有经验的,还是明显就能看出来。
叶驰说完,自己就要往下冲,两个大兵拉住他:
“叶先生,这时候还是先回去找救援队来,你自己一个人下去太危险”
叶驰甩开他们,冲四个兵大吼:
“别他妈磨叽了,抓紧时间,我媳妇在下面呢,我他妈自己走了,算什么男人”
吼完,快速冲了下去,几乎连滚带爬的。几个大兵也知道事态危急,也顾不得叶驰,转身下山。
叶驰到了村子的时候,村子已经被湍急而下的泥沙流,从中间断开,分成两个村子,大雨中隐隐传来狗吠鸡鸣,和一阵阵喧哗声。
即使大雨中,村口的大树下却站满了人,黑漆漆的看不清脸,远远看见叶驰,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拥而上:
“解放军来了,解放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当头的村长一把抓住叶驰,看了看叶驰后面:
“怎么就你一个人”
叶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你们赶紧躲开树木房屋,找尽量空的地方呆着,救援队在后面,马上到,萧萧呢,时萧呢,她在哪儿”
村长这才明白,这人是来找时老师的,指了指被泥沙流隔开的半山坡:
“她在那边,我们试过了,过不去,她被困在那里”
叶驰的夜视镜望过去,半山坡的几间房子,目测的都能看出,正在缓缓下滑,叶驰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村长忙拉他,却没拉住。
叶驰几乎疯了一样,冲了过去,亏了方镇东给他带的装备齐全,亏了叶驰曾经是个军人,亏了这里的村民,绳索套进对岸的大石头上,另一头拴在腰间,这边村民中十几个壮硕的汉子,也帮着拉着另一条绳子,省的泥沙流把叶驰冲下去。
也是叶驰运气好,走过的地方,并没有塌陷,都是坚硬的石头,艰难的走过去,一阵狂风过来,叶驰踉跄几步,栽倒在地上,头磕在石头上,血夹着雨水迅速冒了出来,叶驰也顾不上,抽出毛巾裹在头上,手脚并用,向上爬。
一进了围墙已经倒塌的院子,叶驰就听见他媳妇的声音:
“叶驰,叶驰,叶驰”
一声声喊着,恐惧而绝望。叶驰冲过去踹门,十几下都没踹开,山地下滑,力道已经改变,门被挤住了。
叶驰掏出临行前方镇东塞给他的抢,打开枪栓,拉开保险,子弹上膛,举起来,冲着门就是几枪,抬脚用力一踹,门轰的倒了,带着上面砸下来的门框,砸在叶驰腿上,咔嚓一声。
叶驰骂了一声,单脚跳着进去,手电筒一扫,就看见他小媳妇,紧紧抱着肚子,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黑暗中不适应突然过来的强光,抬手遮住眼睛,嘴里还喊着叶驰,叶驰.
叶驰心里恨的不行,跳过去,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抱的紧紧的,无一丝缝隙: “让你小妮子跑,你跑到天边,我都把你逮回来”
恐惧积累到顶端,突然看到叶驰,时萧几乎崩溃,抱着叶驰,嚎啕大哭:
“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你混蛋,你混蛋,你怎么才来”
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边说着,嘴唇主动而热情的贴过来,吻上叶驰的唇,小舌头伸进他嘴里和他死死纠缠。
叶驰的心都化成了水,哪里还有时间计较她偷跑,可一瞬间,理智回笼,飞快推开她:
“你快走,出去,从这里出去” 话没说完,呼噜一声,两人头上的屋顶垮塌下来。
五十二回
“媳妇儿,如果我们都死在这儿就算了,要是我死了,你活着出去,敢带着我儿子嫁给别的男人,我就是做鬼都不放过你,知道不”
雨水夹着泥土簌簌而落,叶驰把时萧死死护在怀里,亏了他们在的地方是个墙角,即便垮塌下来,横梁斜斜撑着断墙,仍旧保留了一方狭小的空间,只是两人都动不了。
叶驰尝试着动过,发现两条腿一点力气使不上,他很清楚,刚才在门边右腿大概断了,而左腿刚才垮下来的横梁,连带着泥土压下来,根本吃不上劲儿。
他一只胳膊抱着他媳妇,另一只手抓住那边的半边窗户框,用身体尽量遮挡着雨水和泥,心里也在发凉,可嘴里仍旧跟时萧贫,想尽量遣走他媳妇心里的恐惧。
时萧被他护在身下,虽然动不了,也知道叶驰说的话虽然贫,可弄不好就是真的,两人很可能就死在这儿。运气不好,泥石流直接冲刷过来,她们这辈子就交代在这儿了。
时萧一向不理解什么生死与共,可今天,此时,真正面对生与死的瞬间,她发现,情愿和叶驰一起死在这里,也不乐意独自活着出去,她不要。
时萧抬起头,黑暗中,他们其中看不到彼此,但是奇异的,时萧看清了他的眼睛,晶亮深邃,目光里的霸道依然嚣张,可奇怪的是,时萧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努力动了动,凑近他,找到他的唇亲了亲:
“叶驰,你记着,如果不想我和别的男人过,不想你儿子叫别人爸爸,要么咱们一起去死,要么咱俩都活下去,如果你死了,我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改嫁,嫁给明彰,嫁给蒋进”
“你这混蛋丫头,你敢”
叶驰头埋下,堵上她满嘴的胡说八道,冰凉的舌带着汹涌的怒火侵入,时萧启开唇齿,与他紧紧纠缠,狂风骤雨泥石流,仿佛都被两人摈除在外,生命中只剩下此刻的吻,彼此纠缠,至死方休,轰隆一声,房子一大半滑落下来
方镇东接到信儿,迅速通知通江县各部门组织抢险,而自己带着手下的部队,直接翻山,先过来救援。
这里方镇东陪着他媳妇来过几次,是个难得的桃源之地,这里的人民质朴善良,可这里的地质环境却不妙,当初专家们就说过,山体容易发生垮塌,让这里村子最好整个移出去,不然遇到暴雨,说不定就是灭顶之灾。
当时方镇东和通江县政府交涉过这个问题,政府也为难,只因为这里的村民都是祖祖辈辈在这里的,让他们移出去,相当于背井离乡,他们不愿意,工作做了两年,都没做通,到了今天,果然应了那位专家的话。
方镇东领着兵到了山里,不禁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入目的是一片狼藉,可村民们都站在村口的空地上,只是却不见叶驰。
村长一看见他,几步扑过来:
“解放军同志,你们快去救他们,他们在那边,时萧和刚才那个解放军同志在上边”
方镇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看清了那边的些许境况,树木歪七扭八的倒下,落在已经坍塌的房子上面,已经看不清房子泥沙,还是树木了,叶驰和他媳妇如果在那下面,生死真的难说。
况且方镇东知道,叶驰媳妇现在还怀着五个月的孩子呢:
“张常保,你带着人在村子各处搜救,王进喜,你在这边搭帐篷,帮着村长安置村民,其他的跟我上去救人”
完全靠人力,非常困难,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搬开,泥土下面,乱石和树木交杂,方镇东在一边看着暗暗心惊。
天边翻出鱼肚白的时候,大雨终于停了,本来静美如画的山村,如今仿佛一片久未整理的垃圾场,好在山体已经不再下滑,救援队也已经赶到。
方镇东目光划过正前方,那个徒手搬开石头的男人,不禁暗暗沉吟,穿着一身规整的警服,许副厅长的公子,新调到通江县的公安局长,说的好听,其实这里头的事儿,他们都明白,不定是得罪了谁,被排挤到这边来的,川陕之地,毕竟荒僻,哪比得上帝都的繁华。
即便见多了出色的男人,可首一见这位年轻的许局长,方镇东也不得不点点头,俊朗温润,却又不失男子汉的味道,只是眼中汹涌而出的感情,那样强烈而疯狂,抓着他就问:
“萧子呢,时萧呢”
知道就被压在下面,就疯了一样冲过去,加入救援队伍,别人都戴着手套,可他却是真正的徒手,给他手套,他理都不理,死死盯着下面,低着头执拗的挖着,嘴里喃喃低语,凑近些,就能听的很清晰:
“萧子萧子”
一声声,仿佛从心里直接掏出来的声音,那么绝望而凄凉,甚至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