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必担心。小希我也很久没见了,你先和思莞说会儿话,让阿衡单独见她爷爷。
温老苍老沉稳的声音却传来,说不必,让他们一齐进来。
阿衡走了进去,看着温老,仔细端详着,眼睛却湿润起来。
这个老人,满头银发,为了儿女长孙操碎了心,步步为营,高处不胜寒。
他早已是满脸皱纹,她却不孝之极,很久没有亲自侍奉在爷爷身旁。
他靠在病床上,看到阿衡红了眼,满是皱纹的手招了招,握住她的手,眼睛依旧如鹰隼一般,却满是慈爱——好孩子,回来就好,哭什么。
阿衡吸鼻子,低头,抹了一把眼,一个劲儿地说我不好,我不孝顺,爷爷,我最混。
温老笑,胡说,谁敢我孩子混,你爷爷没死,谁都欺负不到你头上。
阿衡摇头,爷爷,我最坏,我不听话,我一直气你,我没有一次听话的时候。
老人怜惜,摸摸她的头发,爷爷这辈子,就剩你和你哥哥了,你们是爷爷的命,爷爷做什么只有为你们好,再也没有坏的。谁家的孩子谁不心疼,我把你放在云家,你奶奶还在的时候就不能提你,一提就哭,总是指着你阿妈寄来的照片对我说,我们的小阿衡又长大了一点。
阿衡却放声大哭,是我混,是我想不开,是我不懂事,我错了爷爷。
老人说,我听你妈说,你预备去法国留学,准备得怎么样了。
阿衡满眼通红,转眼,言希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
她说,爷爷,我想,和言希......在一起。
开始时,有些口吃,后来,却抬起头,眸子温柔似水,却熠熠生辉,爷爷,我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我想和他结婚。
温老却淡淡开口,我答应你千万件事,只有这一件,我不允许。
他说,言家,不是我们家能配得上的。小希,你说呢。
老人抬眼,目光如炬,近乎严厉阴狠地看着言希。
言希默默,不做声。
温老却说,言希,你即使是我最好朋友的长孙,我却一直瞧不上你,这你是知道的。人道年少纨绔,如若是我们这种家庭,这本是常事,没有什么,可是,我的孙女阿衡,温家的女儿,虽然自幼懦弱无知,愚钝古板,却还算本分,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你们在一起,免不了磕磕碰碰,实在算不上良配。况且,阿衡四体还算健全......
况且,阿衡四体还算健全。
况且。
言希脑中混混沌沌,嘴唇干涩,耳中又鸣痛起来,他说,抱歉,我出去一趟,温爷爷,让阿衡陪你说会儿话。
走了出去,拔了耳塞,随手扔进了走道的垃圾桶。
到自动贩卖机旁,三元钱,一杯罐装咖啡。
还是滚烫的。
放在手心,真暖和。
五指挤压,铝制的银色罐子,强大的压力,扭曲变形,褐色的液体冲了黑发,眉眼。
思莞走了起来,他说,我真的,很想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言希抬头,思莞看着他的眼睛,却吃了一惊。
那样的言希,连听不到世界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的言希,现在眼中却有比眼泪更加悲伤的东西不加掩饰流过。
他说,不只是温思莞,还有辛达夷,陆流,我一直没有放弃过,和你们做一辈子兄弟的打算。
褐色的液体顺着他的黑发流下,像极了泪滴。
他说,你们想要什么,权利,金钱,地位,势力,好,老子有的,全部给你们,从来没有吝惜过。就连当时决定救温家,除了阿衡,温思莞你他妈难道真的妄自菲薄到认为没有自己一丝一毫的原因吗。可是,你们呢,你们一个个,回报给老子的是什么。
他忽然大笑起来,达夷想要钱,我给他,三千万,老子在演艺圈,摸爬滚打,挣的老婆本,全部的积蓄,全部给他,一毛不剩;陆流想要一个可以陪在他身边的人,想要一个一辈子可以不寂寞的人,他设计老子,设计了二十五年还没有放弃,老子不跟他一般见识;你呢,给你什么你也不会满足,你从小,就想要和陆流抗衡,所以,他有的,你必须也一定要得到手,金钱,权势,地位,包括我,你也一并跟着他,依葫芦画瓢,设计我。
思莞皱了眉,言希,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言希手握着铝罐,突出的部分划破了他的手,血色殷红,好像初绽的梅花,触目惊心。
他望着温思莞,眉眼悲怆,他说,为什么,从没有人,从没有一个好兄弟,问问我,我想要什么。问一问,我攒的老婆本攒没攒够,问一问,我要不要爱一个男人,问一问,我这么设计你你还上套言希你是不是傻啊。
在雪色的阳光,他抬眼,阿衡走出病房,看着他,微笑起来,山水温柔,一如初见。
他也笑,对着她,笑出了眼泪。
他张张嘴,声音那么低,低到自卑的海洋中,他说。
更没有人告诉我,我可不可以娶阿衡。
chapter100
chapter100
辛达夷二十四岁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那是远去法国的阿衡听过最想笑的话,结果乐极生悲,哭了。
他说,老子要是能穿越,一定对我奶奶说,您千万别生我爸,要是生了我爸,您以后虽然能得个大胖孙子,但会气死您老伴儿。
—————————题记
这个事儿,必须得摆摆了。
虽然大家不怎么待见辛陈一对,腻味男男,但是,这事儿,它不说,我没法继续剧情。
好吧,事情,我们先穿越到很多很多年前,辛达夷还是高一的大小伙子的时候,他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孩,啊不,是男孩。
这是一个有异装癖的男孩儿,他说自己有一个英文名儿,叫rosemary。
玛利亚一样的玫瑰花儿。
辛达夷英语不好,但是小时候四人组,陆流思莞都是贼好贼好的,他爷爷也说,喊兄弟喊得这么亲,怎么不跟你兄弟学学那啥鸟儿语。
辛达夷坚持,爷,这个问题一定要怨言美人儿,他一颗老鼠屎,坏了老子一锅粥。言美人儿英语也不好来着。
所以,他一直对英语有一种莫名的情结,对英语说得好的更是情结深重。
然后,看见玫瑰花儿,情结犯了,初恋扔出去了,末了,才知道是死胡同,不归路。
他从小到大,身边儿女的,除了一个长得好看爱撒娇不中用的温思尔,就剩一个长得不好看不爱撒娇同样不中用的温衡= =。
看身边儿,姑娘们也就那样儿,论好看,不如言希眼大,论人品,不如温思莞会装,论做饭,你拉倒吧你,现在的姑娘,除了温衡这样儿的,还有几个不是等着老公伺候的。
十七八岁的时候,跟园子里一帮哥们儿到高级会所,也就是俗称的高级妓院开了开眼界,知道男女是怎么回事儿了,蓦然回首,才发现AV BV CV之流,不管欧美还是小日,纯属瞎掰,技术含量太高,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出来的。
于是,最后一道防线也破灭了。
然后,女的,这条路,好像隐约仿佛走绝了。
这么想的时候,身边儿,还剩一同桌,仇人,哥们儿,初恋,随便丫怎么定位,一扭脸就看见了,一张脸比起言希也差不了多少,笑出来还会撩眼角,整天勾肩搭背,身上还不臭,这是多难得一人。
辛达夷总觉得玫瑰花儿难得,可到底哪里难得,却说不出来。
言希耳朵聋了,出了那档子事,他和花儿拿着酒瓶子对吹,喝了大半夜,喝出了风格,从米卢脸上的皱纹说到克林顿加布什合起来智商二百五,喝出了感情,陈倦,我小时候那会儿,那会儿,好像是真喜欢你,喝出了成绩,喝到了一张床上。
男人跟男人,不知道需不需要负责,或者怎么负责,反正男未娶男未嫁,就凑合着过了。
该犯的傻也都犯过,蹲在马路牙子上看过星星结果B城沙尘暴,做建筑设计图的冬天吃过大姑娘都喜欢的哈根达斯最后嘴都冻麻了,夏天放烟花矫情一句他妈的真美蚊子直接能往胳膊上搭窝。
就这么,凑合了两三年,从言希耳聋开始,到言希冒着雪,坐着火车,去江南找一个长得不好看不爱撒娇不中用的温衡。
言希给他打电话,说达夷我刚刚吃了排骨面,和阿衡两个人一起吃的第一顿饭。
多少年了啊,什么脑子,记这么清。
转眼,花儿忙着在做公司的企划案,低着头,眼角轻轻向上撩着,清潋潋的,干净明澈。一如他多年前看见一个叫做玫瑰花儿的人。
辛达夷说,神天菩萨,时光祖宗,我也记这么清。
唉,造孽。
2006年,他说,陈倦,我回家过年,陪爷爷。
辛爷爷,是个固执的老头儿。
一直,拧在辛达夷职业的问题上。即使,辛达夷已经是个资产上亿的小小富翁。
可老爷子始终认为,培养这么多年,算是废了。
他问,辛达夷你什么时候给我领个孙媳妇,你喜欢阿衡你直说啊,我告你,是男人,就去跟言小子抢,奶奶个熊,老子还不信,我老辛家抢不过他老言家了!
辛达夷直抽搐。心里说您别搁这儿添乱了,要是让言希知道了,我还活不活了,一个陆流,一个温家,就够他堵了。
门外有人敲门。
本是惯事,正月初五,正是亲朋走动的时候。辛老爷子虽然退休了,但辛党还在呢,从大年初一,敲门的就没绝过。
可这时间不对头啊,大半夜的。
辛达夷开门,皱了眉头,是陈倦。
他问,你怎么来了。
陈倦的脸很红,诡异的红,像是生病了。
辛老在里面大嗓门问着是谁,达夷狠心,装作没看见,说过完初八我就回去了。
陈倦也没说话,从怀里费力,拿了个袋子,说你的防寒服,忘家了,我去你们这儿的医院看感冒,顺路,给你捎过来。
辛达夷心疼得直抽抽,陈倦你他妈的可真顺路,家门口就是医院,你走三十里路来这儿看医院。
陈倦面色疲惫,说我这两天做企划,累得慌,你让我靠会儿吧,我马上走。
辛达夷心里不是滋味,抱住陈倦,不说话了。
辛老一到冬天,腿脚就不好,见孙子不回答,拄着拐杖往玄关走,脑子却轰一下炸了。
他的宝贝大孙子抱着个大男人在门口,搂得跟当年他搂他老伴儿一个样儿。
老爷子大半辈子了,什么事儿不清楚,大骂了一句小畜生,拄着拐杖就往孙子连同他怀里那个伤风败俗的男人打去。
达夷护住陈倦,说爷爷,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辛老气得青筋直爆,呸,下流的东西,鳖羔子,我这辈子的脸都让你扔干净了!
拿起拐杖,往两人身边一阵狠打。
陈倦在家做设计图,没顾上病,好几天了,头晕眼花的,一个趔趄,倒在了雪地里。
辛达夷急了,爷爷,您干什么。
夺了老爷子的拐杖,扔到了一旁,抱着陈倦,就往医院跑。
辛老眼中爆着红丝,气得浑身颤抖,喘粗气,辛达夷,我跟你说,如果你今天跟这个男人走,这辈子你就不是我孙子!
辛达夷打小倔脾气,也咬牙了,不是就不是!你从来就没有瞧得起我的时候,做你孙子,我也做够了!
他想,这一次,别说言希阿衡一块儿劝,就是加上陆流温思莞,他也不回家了!
却没有,再回一次头,看看已经气得在门畔昏倒的辛老。
等到陈倦打过针,辛达夷却接到爷爷护理小赵的电话,说辛老正在抢救。
辛达夷接到电话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分。
辛老过世的时间,是两点十分。
当时,他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