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知道,不是你天天喂着那么!我哪儿知道啊。”
苏酒知道,除了他这见钱眼开的混账不会有别人!死死瞪着他,还是问:“马呢?”
“卖了。”他没辙,只能招了。
“卖哪儿去了?”
“不知道。”
苏酒不动他,也不吵不闹,只是说:“我再问一遍,马卖哪儿去了!”
“城里,让于胖子运城里去了,客运站综合大市场。”
“苏先强你混蛋!”
“那玩意儿摆家里有什么用,不如卖钱算了……”
苏酒恨得直咬牙,“走了多久!”
“天没亮就走了。”
苏酒转身撒腿就跑,路滑,狠狠跌了一跤,爬起来继续跑。路上不知摔了多少次,头发也乱了,整个人就像个疯婆子,也不理,就这么疯了一样的跑。进城的车都是固定班次,过了点就没有,苏酒只能靠两条腿,途中,跑着跑着,忽然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从爷爷入了棺材,她憋着,这么长时间没有掉一滴泪,这一刻终于是崩溃到不行,爬在冰冷的雪地上哭的不成样子。
那是爷爷最宝贝的养了多少年的马,可等她这样子跑到市场,说不定早已经被人杀了。和爷爷一样,永远不能再呼吸。
突然,一辆车停在她旁边,上面的人几乎是冲下来的,一把拉起她死死抱住。
苏酒仰着脸哭嚎,“我的马……把我的马还给我……那是我的马……”
夜,很静,苏酒依旧是头发乱七八糟,一身狼藉,缩在炕最里面,不言不语,整个人烧到不行,狠狠掐自己的肉保持清醒警觉,不许穆衍森靠近一点点。
他只好倒了杯水放在炕沿上,隔得不远,心中无限担忧,又不敢轻举妄动,怕那句话不小心惹到她痛处会更难办。对她,从来一点办法没有似的。
白天,他仿佛从天而降,又一次救了她,把她从最可怕可恨可憎的深渊里拉了出来,帮她找回了马。
四叔眼馋房子轻易不会走,苏酒站在院子里,当着穆衍森的面,全不顾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与他发疯。说,“苏先强,你要是敢碰这屋子,这房子里的一样东西,我就杀了你全家!”
她清楚自己一定狰狞可怕到吓人,可她控制不了自己,若是真惹急了她一定是会失心疯到去杀人,一定会。
穆衍森偷偷开了支票把苏先强打发走,就这么一直受着她,好说好商量的劝她,可依然是这么僵着。
“你为什么要来?”她忽然开了口。
他靠近了一点,她没有阻止,“我想你,我以为我能做到,可是我做不到,我日夜睡不安稳,逼自己吃安眠药,逼自己不想你,可是我不行。刷牙刷到一半忽然想你起再也不会在背后吓唬我,然后抱住我不放,我心会很痛,坐在卫生间想你能想一整天,出去天都黑了,什么都做不了。我知道我如果不来,你真的一辈子不会出现,你就是这么绝。”
说的无比苦涩,他几近哀求,“酒儿,跟我回去,我要是不来,你……”
她目光呆滞,“你不来,我也不会死……”
“我会!我会行不行!”他紧紧握着拳,本不想再说,可是终是忍不住,不知自己怎么就无能到了这种地步,“你是不是想看见我死!我来之前,一直在医院……”
恍惚回神,苏酒定睛看了他几秒,一下扑过去,扑进他怀里,开始哭,哭的惨烈,“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你不来……我真的不会死……可我看见你,你在这里,你是真的来了这里,站到我眼前,比死还难受,我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好……老天爷都厌恶我厌恶到死……连爷爷都拿走了不给我,我像垃圾一样没人要……”
他慢慢轻拍她的背,一只手护她后脑勺,喃喃的,如呓语般哄着,“我要,我要你……你知道吗,我看见你哭,比你还疼。我就是怕你以后哭没人照顾没人管……所以放不下……”
感觉她真的烧到不能再挺着,打横抱起,“我带你去医院,听话,什么都别说,什么都等看了病再说。”
在医院躺了几天,他始终陪在身边寸步不离,什么多余的话也不提,吃什么就买什么,她说什么,他就顺着她的话说。她真的想不明自己是何德何能,失了那么多,换了这一个最好的,却又要不得要不起。
趁他不在,看电视报纸都没有他父亲一点消息,敏感话题怕是对媒体封锁的极严密。他回来,她又不敢多问。耽搁了这么多天,他始终一副一定要带她走的架势。执意陪床睡在隔壁的窄床上怕是不那么安稳,总听见他翻身,早上又起的很早,连续睡不好,起色差的让人不忍心看。终于,她先妥协,答应跟他回去。非要这样逼着,她怎么受得了。
飞机上苏酒心里总是慌乱不安的,闭着眼睡觉,头等舱安静的要命,人也少的可怜。
她肯跟他回去,穆衍森喜悦难掩,一直捣腾她不让她睡。
“你干嘛呀,没完没了的,还总说我不老实!”
“恩……”他卖了下关子,掏出样东西来,“给你看样东西。”
皱皱巴巴一张纸,上面却是她的笔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洋洋洒洒很刺眼,这是第一次闯到他俱乐部扔掉的那张纸,而且是决心放弃林国成时写的。是让他捡了,还问她要不要了,那是他们第一次说话,她吓的什么似的,落荒而逃。一张破纸,他居然留到现在?!
“你……”
他摸着左脸,嘴角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盯着纸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看了你的字,就一直留着,后来我想了想,你对我动心用了三秒,我对你,恐怕一秒都不到,一瞬间的,我看着字,心跳就悸动了一下,只是我没有在意。你说的对,人的心,真的无法提前预知会为了谁不自觉地跳,还后知后觉的慢慢酝酿。但很荣幸,我没有错过你。”
荣幸?他用的,居然是荣幸,真不该这般傻气。都不像他了。
苏酒笑了笑,不是开心,笑中有说不出的苦涩,抽过纸条,“扔了吧,有什么好留的。”
“不行。”他一把夺过去,装到西服里面的口袋,还用手拍了拍,“我得留着,这是证据。”
“傻不傻。”
苏酒别过脸看窗外的,心里酸酸的,下辈子,下辈子投胎挤破头也一定要投个好人家,再让我遇上你。
回到自己家中,哄了一上午,终于是把他哄走回去做自己的正事或是好好休息休息。
苏酒抱膝坐在地板上,抬眼便能瞧见柜子上爷爷的遗像,离开那里,只带了这一样东西,其他的,都留在那里吧,说不定爷爷想家了,会回去看一看。
许经历了挚亲的生死,她觉自己忽然就沉静了好多,只想安安静静的呆着,一点声响都不想听到。
一个人不知坐了多少时辰,又心慌的厉害,怕自己晚上睡不着会焦虑。打了车去他家里,屋子里安安静静,他不在。转了一圈,跑到客房里呆着,客房的床小许多,一个人躺在上面更踏实。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她起身,走到门口。
“衍森,我想和你再好好谈一谈。”是他妈妈的声音。
“我不是说了,我不会同意的,带她回来就是下了决心的。”他语气并不好。
“衍森,我不是不喜欢她,你爸非常喜欢她,你爷爷也不反对了,我心里都有数。”
她母亲深深叹了口气,天大的无可奈何一般,“可是……可是她能为你做什么?能为咱们这个家做到什么?她还得靠着咱们。你爸现在这个情况,没谁肯帮,全指望林家了,我都问了,林丫头有意,只要你回头。你听妈一句劝吧。你爸要是下来,你大姐,你小妹,往后咱们这个家就全完了呀!”
他大概拧着脾气,重重摔了什么东西在桌子上,不说话。
“你爸不指望你,你从小就没心思从政,无心想要走他的路,他也想尽职尽责就算了,可如今形势正好,他就这么下来,心里不甘心,我知道。你真能就这么看着不管不顾吗?他不是别人,是你的父亲啊。你为了一个女人,可以做到连父亲都不要?衍森,我们是白养你了。”他母亲说着,哭了。
“妈,你别这样……我再想想办法……”对自己母亲到底是不忍心吧。
“你能有什么办法!能想的都想了,能求的也都求了,林家就是与咱们置着这口气!想想都寒心,我不这样我能怎么样!衍森,你把她送走,随你喜欢送去哪儿,我们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你爸上去……”
他没有搭腔的意思,母亲哭的更凶,“你爸爸这节骨眼上,你要是非要结婚,不管不顾,我也拦不住你,往后的日子……”哽咽了一下,“你自己掂量掂量……”
“妈,我会想……我再想想……您先回去吧,天也不早了,我送您。”
窗外寒风呼啸,像是飘起了小雪,苏酒跪在地毯上拼几千片的拼图,她吵死了要买的世界名画,拼来拼去也拼不成个样,几个月下来,拿出来,依旧是冰山一角。没那么大的脑袋,非要给自己扣大帽子,逞能说自己能拼上。
偏头看了看窗外,这个城市其实真没什么好的,日久年深,苏酒越发觉得没留下多少好的回忆,人是冷的,情也冷,呆久了都冷的没了知觉。若是爷爷还在,她一定不会回来,可爷爷,不在了。
弄的心烦,一脚踢开,他刚巧回来,见了她,笑了笑,“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等我一下啊。”
他去换衣,苏酒只觉身体里冷的很,又口渴,等了几分钟,到餐厅的饮水机接热水。
心不在焉,抬起手,被他用力抽了回来,“想什么呢,用手接水!”
梦游似的,她恍惚片刻,像反应过来,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愣愣看着他:“哦,杯子忘了拿过来,可能太困了。”
拿了杯子,又不想喝了,洗了澡,早早上床,其实根本睡不着,也闭上眼假寐。
回了房间,听她呼吸均匀,以为是睡了。见她一头乌黑的发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显眼分明,背对他,身体缩成一团靠在床边。他钻进被子,俯过身,从背后抱住她,闻见她身上沐浴后的清香,低哑的叹了口气。又收了收手臂,抱的那样紧,仿佛要想把她活生生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又怕弄醒了她,无能为力一般,松开了手。苏酒始终闭着眼,压抑的几乎要昏厥,却没有动一下。他出奇的关了所有的灯,睡了。
第二日,她早早回到自己家中,不知怎么挨到下午,饿了,煮了碗面,看着,又没胃口。
门铃响了,开门,不想竟会是他爷爷。依旧盛气凌人,却多了那么几分憔悴。
老人嘴上说是听说她家中亲人过世来探望探望,可苏酒能看出来,他心里大概是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
她也不问,听他说客套话,默默等着入正题,反正怎么样都是没得当选,听天由命。忽然,老爷子起身来的很突然,苏酒以为是见着了什么,抬眼望去,他已经走到了爷爷的遗像前,极仔细的,看了又看。
“这是……”
“我爷爷,已故的亲人。”
“这是你爷爷?他是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老爷子仿佛很激动。
虽然不明所以,可她有些倦了,报了名字,详细说了自己知道的所有。
老爷子又走到她身边,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