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墨城的时候,何笑便也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镇定。
“我承认那时候是有怀过孕,不过那个并不是我的东东。你在我身体中留下的那个,早在我去美国之前就已经打掉了!”她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论是气势还是语言上都只能赢而不能败,平定了下一瞬间有些紊乱的心绪,脖子微微向上扬起。她可以不质疑他手里的那份所谓的医学报告,却绝不承认东东是他的儿子。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决绝,仰头不惧不畏的看着梁墨城,嘴唇上扬出一抹冷色的笑,这般的神情,和她当年在他面前签下离婚协议书的时候一模一样。凌然的跃入梁墨城的眼睛里,便化为了一柄利器,将他的满满自信啄开了一丝耸动的痕迹。
何笑看着梁墨城闭了闭眼睛,她认得这个,是他极少数的时候遇到想要逃避的问题时会不由自主的做出的小动作。他本就是一个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男人,喜怒不显于形,经过这五年的风雨沉浮,如今的能力显然更胜于当年,然而此时有百感千绪徘徊在心头,浓烈深沉的仿佛海浪一般,终还是在呼啸过后打碎了那一块他一直以来的面具。深深的看了何笑一眼,带着近乎于哀伤的神情接着道:
“我知道不管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了,可是东东却还那么小,难道你情愿让他在没有父亲的单亲家庭中长大,也不愿意认我这个父亲吗?对于以前的事情我也一直很愧疚,何笑,我并不在乎东东是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在乎的只是你而已!就算是看在东东的面子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手指缓慢的伸在半空中,似是想要触碰一下她,却还是在半路硬生生的止住了去势,重新无力的垂在身侧,化为了一抹苦笑。
这样的梁墨城,在她的面前把姿态放得很低很低,饶是在最初讨好她的那个时候,向如今这样完全的服软,也几乎是第一次。他的眼睛明明还是那样的一团黑色,然而当感情从里面滚滚的涌出来,饶是那一双清亮的如同秋水一般的眼睛,在此时看过去的时候,便也像笼了一层雾气一般,迷迷茫茫的,遮住了所有的光亮。
不可否认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的确是带了真感情,眼帘低垂着放低了姿态,收起他所有的厉刺面对何笑的时候几乎带着低微讨饶的味道。只是,他却算错了时间,用错了词汇。当那段有关东东会没有父亲的说辞滑进何笑耳朵里的时候,于何笑的骄傲来说,却恰恰相反的成为最大的讽刺。苍茫嘲讽的一笑,新仇旧恨仿若在一股无形力量的催动下,全部涌入了心头。
“会在没有父亲的单亲家庭中长大?”何笑重重的重新重复了一遍梁墨城刚才的话,一起冰冷,就像是冬日里结了冰地湖面,“梁墨城,你就这么羁定我何笑今生除了你之外就再找不到别的男人了吗?”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会弥补我之前犯下的所有过错……”梁墨城再一次伸出手臂想要触上何笑的,他以为何笑这样说是因为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恼他,却没想到,这依然会错了意思。
“我不需要!”他的手臂被何笑硬生生的挣开,幅度是那样的剧烈,手臂刮过的风把她的刘海都弄的有些凌乱。她直直的向前走了一步,高跟鞋短暂的摩擦着地板,在空荡荡的卫生间里发出一声极刺耳的声音,伴着她的冷笑,连声音也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凛然的怒气直刺过去,“梁墨城,你是不是自信的过头了。难道我何笑离了你,就活不成了吗?”
“笑笑……”
“不要叫我笑笑,你没有这个资格!”内心中有汹涌的苦涩,随着潮水拍打在她的心头,直直的涌到嘴边,便化成了一团怒火,“梁墨城当年你对我做的那么绝的时候你都没有想过要收手,如今你早就赢得了你想要的全部,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想要孩子,大可以叫你身边那些个女人给你生好了!”
梁墨城刚刚想要在脸上显现的笑容在何笑的话锋之下陡然转成了灰败的颜色,张了张嘴,下意识的开口想要解释,尽管那个已经被用了太多次的理由是那样的牵强,“何笑……我……我只是不想看着东东没有爸爸——”
“谁说东东没有爸爸?”一道冷然的男子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就像是一记焦雷,堪堪将梁墨城接下来的话全部都截断了下来。
梁墨城猛的抬起头朝门口望去,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可思议,怔忡间嘴巴开合了几下,顿了良久才终于叫出了来人的名字,“你是……聂……聂彬?!”
聂彬从阴影中走出来,她怀里已然抱了一个穿着翠绿色卡通外套的小家伙,正是之前何笑来上洗手间之前便已经歪倒在靠背椅上睡熟的东东。
此时小家伙埋在聂彬的臂弯之中,脖子埋在聂彬的大衣中。因为受了抱起和一路走过来的颠簸,终还是被弄醒了一下下。只见只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就马上重新闭了起来,小鼻子动了动,吸了一大口属于聂彬的味道,拱了拱小身体,小手掌撑开来,蜷起来抓住了他衣服的衣角,无意识的朝聂彬喊了一声“爹哋”,熟练的重新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了过去。
这样的场景过后,聂彬和东东之间的关系显然已经不再需要用语言来解释。梁墨城的视线无意识的顺着东东的绿色小外套移到聂彬的脸上,那张比他年轻许多的脸上赫然印着的还是他曾经见过的五官,然而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却早已不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柔弱的少年。
聂彬浅浅的笑了一下,抱着东东向梁墨城的方向走近了一步,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微微朝他颔了颔首道,“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很高兴,时隔五年,尊贵的梁先生竟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的名字。”
“……原来真的是你!”梁墨城沉默着,隔了良久才终于在叹息声中吐出了这句话。抬眼扫过面前聂彬的穿着与举止,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梁先生看见我何必这么惊讶呢?”聂彬接着又向前跨了两步,走到何笑的前面,好整以暇的挡住了梁墨城的视线,慢悠悠的继续笑道,“不过我觉得您却是最不应该惊讶才是呢,我能有今天,也真是多亏了您当年那张支票的教导,我才终于意识到,当今的这个社会,果然如您所说的那样,只有财富和权力才是最有效的武器呢。”
“既然相请不如偶遇,可否容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吗?梁墨城先生,莫氏Jaie,这次莫氏与贵公司合作的program将会由我与何笑全权负责,很期待明天在尼盛万丽酒店同您的进一步接洽。”
Chapter 44
作者:黑眼圈粉粉
梁墨城被聂彬的最后一句话定在原地。今天晚上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输的这般惨,面对着意料之外横插出来的聂彬,他几乎已经输的一败涂地,尽管最后投向何笑的视线里还带着些许的奢望味道。
何笑却不打算再去理她,转身跟在聂彬的身后走出去,穿过长长的走廊以及大厅中喧闹吵嚷的声音,何笑只觉得刚才的那一出场景,简直如同电影里的情节一般,全都带着离奇的色彩。
“聂彬……谢谢你。”他之前并没有明确告诉何笑会今天回国,也没有告诉她他是怎么知道她今晚会在这里吃饭的。望着面前的那一处背影,何笑其实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他说,只是聚合到最后,说出口的,却只剩下了这一句单调的谢谢而已。
“谢我做什么?”他站在五彩的招牌灯下回身看他,眼底却浮着一层淡淡的青影,声音散进夜风里,带着疲惫的味道。然而他却是仍然是笑着的,褐色的瞳仁依旧漂亮,随着问句的尾音调皮的上扬,将她卷进了一股熟悉的温暖里。
“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要谢谢我的话,以身相许这种事情,我绝对是可以优先考虑接受一下的。”泊车小弟适时的将车子从后面的停车场里开了出来,等到把已经睡熟了的东东被塞进了车后座上后,聂彬的双手总算是空了出来。他笑眯眯的上前一步,双臂一张,便把何笑整个儿搂进了怀里。
“老不正经!”前一秒还隐隐为他的长途奔波心疼的念头霎时全部被打散了开来,何笑一把拍开他搂上自己腰处的手,红着脸环顾了这一个可谓是饭店正前门的醒目位置,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忍不住羞窘的瞪了他一眼道:“尊贵的聂彬先生,也请你先注意一下影响!”
这话一说出口,何笑才猛然发现,经聂彬的这几句玩笑话儿一搅和,刚才之于梁墨城的那一股怒气,竟然不知不觉的全都消散了。深秋的夜风其实很有些凉意,然而她望着面前的那一片笑容,身体被搂在他的怀里,只感觉到有层层的暖意从那里传来,冷意什么的,便再也同她沾不上边来了。
车子的广播里正在放着一档回顾老歌的节目,低缓轻柔的歌声弥漫在车厢里,诠释的仿佛便是何笑此时的心情。
“聂彬……”何笑在东东的房间里独自驻留了好久,想到如今她同聂彬之间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关系,思绪在心里翻腾出百转千回的模样,考虑再三,终于做了一个准备从自己这一方开始向前一步的决定。只是才打开房门,望着大厅里的那一堆突然凭空出现的各式物品,原本已经提到喉咙口的下文,突然间,竟然硬生生的卡的再也说不出来了。
明明十五分钟前他们开门进来的时候屋子还是一派原先的样子,可是等到聂彬把后车箱里的所有东西都拖进去以后,何笑顿时觉得,原本已经被自己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客厅突然便又呈现出了各种的杂乱无章。
何笑这才搞明白了聂彬今晚之所以会开那辆三厢大车来接他的缘故,当数个大的惊人的行李箱一溜儿的排在客厅里的时候她已经觉得有吃惊,再等到聂彬把里面的东西全部一样一样掏出来的时候,何笑简直开始有一种聂彬已经把美国那个家里的东西全都打包带回国的错觉。
一大捆的衣服、书籍,相片夹,定时器,甚至连那个家里床头的装饰用台灯,都一一神奇的从聂彬那几个特大号的行李箱里变了出来,一股脑儿的塞到她的眼前,且不说完完全全的打散了之前那一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旖旎气氛,甚至还加深至让她觉得有一种太阳穴青筋直跳的感觉。
“聂、彬!你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习惯性的双手插在腰间,原先准备好的温婉话语瞬时变成了大声的质问,仿佛连思考这一层手续都直接剩了去,何笑便已经条件反射的朝沙发旁边还在专心致志挖着行李箱的男人吼了出来,“你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搬过来是想要做什么?!”
“住啊。”半个身体都已近埋进行李箱的男人闻声从里面抬起头来,眼角的黑眼圈明明很有继续加黑的趋势,不过却并不影响他展露出灿烂笑容的效果,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非常认真的对何笑道,“你和东东走后我认真研究过了这个program,不但要求的指标都很高,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也不少。“
“所以——”何笑的怒气显然随着地板上不断增加的各种生活用品有着不断增强的趋势,重重的哼了一声,意图截断聂彬喋喋不休的话头。
“所以我才决定把这些东西都带过来,这些可都是我们这五年多爱情长跑的鉴证品啊,我当然要随身携带。笑笑,你说是不是?”
“鉴证你个头!”虽说常言都说出手不打笑脸人,然而当聂彬那张放大了的灿烂笑容携着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不断的晃荡在何笑眼前的时候,竟然却可以离奇的恰恰适得其反的激出了她所有的肝火。
聂彬却显然丝毫不觉得不妥,无视掉她的咆哮,继续在箱子里面掏的热火朝天。于是到了最后的最后,何笑终于是忍无可忍了,踩着拖鞋直接冲到了沙发那里,一把拎起还兀自沉浸在所谓的爱情鉴证品之中的聂彬,绝对是爆发式的吼了出来,“停!”
吼完后与聂彬突然闻声抬起来的眼睛四目相对,才有些慢半拍的意识到这样的态度似乎是在的太不够妥当,于是才又放缓了声音补了一句,“你乘了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应该也累了把。热水器我走之前已经打开了,你现在就去给我洗洗睡了吧!”
果然,在她同聂彬的相处中,永远都是斗嘴时间要比温馨时间多的多。虽然在一个小时前看着聂彬几乎是从天而降的为她挡在了梁墨城的面前的时候,那一股从心底处蔓延出来的感动几乎是涨满了她的整个胸腔,可是如今经聂彬着样一闹,就算是感动犹在,适合表达感动的气氛却是荡然无存了。
就如同在最后离开的时候聂彬同梁墨城说的一样,明天便是这个program莫氏同东岩正式官方接洽的日子,虽然首次会谈只会先针对这个项目的大纲进行初步的合作与部署,不会涉及特别细节的东西,但终归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