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马上出言反驳她,只是在一旁很轻的笑了一声,上扬的短暂音调里,夹着刺耳的轻蔑。
何笑只觉得屈辱,饶是她极力忍耐,泪水还是在不断的从眼角处涌出。凑到袖口处很用力的擦了擦,既然她的所有的动作和神态都被梁墨城看在了眼泪,何笑索性也不再掩饰了,昂了昂头,站了起来。
接着开始着手收拾桌子,先把自己碗里的面条在面汤里晃了两下倒进锅子里,再伸手去拿梁墨城面前的那只。仍然是满满的一碗面,因为长时间没有吃,白色的面条都胀成了坨状,夹着里面白色的几块鱼肉,泛着一股冲鼻的腥味。
既然那个人不想吃,何笑也不想再去自取其辱的询问他的意见,拿筷子挑起里面的面疙瘩,一下子就把整碗都处理掉了。再把桌上的其他碗筷全部塞进了锅子里,决定端进厨房里一起处理掉。
“又准备逃到厨房里去了吗?”梁墨城的身体还没有动,凌厉的视线已经从那边射了过来,看见何笑的腿在预料中的停下,便笑了一起来。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何笑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已经被他折磨的到达极限了,低吼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她却还是没有转身去直视他的勇气。
“你说呢?”下颚突然被一双手大力的攥住,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走到她身后的声响。眼睛被迫抬高与他对视,黑色的凉意袭过来,刺的何笑整个身体都颤了几下。她呜咽了一声想扭头把视线转开,可那双掐在她脖颈中间手,硬是否决了她所有的动作。
“放……放开!”他从来不会控制力道轻重,随着手指的缩紧,通红的颜色顺着梁墨城的手指很快漫上了何笑的整张脸。喉咙很快变的干涩疼痛,胸口大幅的起伏,氧气却依然在不断的流失。何笑开始扭动脖子,几乎用上了她所有的力气,然后那头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甚至连手里的锅碗,都发出了“乒乒乓乓”的恐惧叫嚣。
视线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梁墨城的那张脸巨大的印在她的瞳孔里,似乎连上面的每一个毛孔都被扭曲的狰狞可怕。何笑无力的晃了两下,觉得自己的理智亦在逐渐被侵蚀。在汤汁溢出锅子漫到她手指上的时候,她终究还是咬紧了牙齿把手上的锅和碗一同当成武器掷了出去。
被掐住的脖子暮然松开,氧气重新涌进肺里的时候,何笑已经捂着脖子瘫软在了地上。一同掉落的还有散乱的锅和碗,她的力气已经几乎被梁墨城耗尽,投掷的距离并不远,但这样的动作显然还是有些超出了他的意料。饶是他的反应再快,还是被浑黄的汤汁泼了一身,浸湿了他单薄的浴衣不说,甚至连头发都没有幸免。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头顶的语气第一次带了一丝气急败坏的味道,何笑的手臂再一次被狠狠攥住,力道更甚之前,疼痛几乎第一时间从骨骼中蹿了出来。然而当何笑抬起头来的时候,竟然还能笑出来。
笑容里伴着让人极不舒服的笑声,嘴角的弧度被弯到最大,在苍白的面容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是在嘲讽,却又藏着绝望般的哀伤,喑哑的声音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心惊,“那么梁先生,你玩腻了吗?”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是着重清晰的咬字却带着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气势。面对这样的何笑,一时间连梁墨城都有些猝不及防。他的手臂无意识的松开,让何笑得以重新站了起来。虽然站立的动作因为脱力的关系有些慢,但是脊背却被绷的笔直。
“梁墨城,我已经如你所愿的一无所有了!你的游戏,也不能在我身上继续了!” 何笑的身高本应比梁墨城矮上许多,可是如今这样站着看他,不需要仰头,就有一种令人不得不直视的魄力。笑容由在,在这般狼狈的身体上却散发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不过,这样的何笑,终究也不过是一只纸老虎罢了。梁墨城的瞳孔猛力的收缩了一下,几秒过后,那抹熟悉的浅笑还是如往常一般浮了上来。表情重新回复为原先的闲适清淡,轻轻挑了一下眉问她:“哦?一无所有。那何建刚呢?”
何笑的身体再一次被定格,从他嘴里吐出的那三个字再一次变成了咒语,让她再无法动弹一分。
他就是有这种力量,将何笑的所有勇气和决定瞬间击溃,即使那只是最后残留的孤勇。看着何笑的解脱般的笑容瞬间凝固,接着缓缓在他面前瘫软,他的笑意便又扩大了一分。
他一步一步重新走到她的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焦距处摇了摇,依然笑的极灿烂, “所以,你还是全都要听我的。”
瓷碗的碎片被他随意的踩在脚下,他用指尖抬起她的下巴,半眯着眼睛继续道:“今天把这里的烂摊子收拾好,明天早上九点,到东岩报道。你应该清楚,你的表现同何建刚的呼吸机是连在一起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勤劳的粉粉,乃们怎么还可以忍心霸王!!!素不素!!!!
☆、Chapter 8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何笑在地上枯坐着,只觉得梁墨城才刚走没多久,窗帘外的天空就已经泛白了。何笑这才发觉睡觉的能够用来睡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匆匆挽起头发去卫生间草草冲了一个澡。
虽然梁墨城并没有告诉她时间,但何笑也不敢迟了。闹铃设的是六点半,脚刚伸进拖鞋里,就被一个硬物刺了一下,低头去看,是一块很小的瓷器碎片。昨天没有收拾就睡了,食物渣子和锅碗的碎片飞的到处都是,屋里还保持着那片狼藉的样子。
东岩集团离她的这个住所几乎要穿过大半个城市,何笑点着脚尖去厨房的冰箱里取了一块面包和一袋牛奶,又回头再望了一眼污渍斑斑的地板,还是叹了口气出门了。
先乘公交再换地铁,折腾到东岩门口已经近八点了。再熟悉不过的建筑物,时至今日依旧是A市CBD中最高的那一栋大厦。灰蓝的玻璃幕墙和巨大的“东岩”二字都没有变,可是门内的面孔却已然全不熟悉。
其实何笑还没有走到里面就被前台小姐拦住了,面色不善的要求她出示工作牌。何笑拿不出,开口想解释自己是新来的员工,可是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有offer,也说不出职位,甚至连东岩如今人事部门的人员名字也一个都叫不出来,唯一知道的只有梁墨城这个名字,然而即使真的说出了口,也显然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的。
所以何笑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就那样直挺挺的站着,很像一根碍眼的呆木头,就连前台小姐都快被她这副呆像惹的有些怒了,甚至一度扬言她再不主动离开就要去请保安来解决了。
她还是没有动,低着头站着,看上去乖顺而木讷。虽然她猜不透梁墨城究竟想叫她来做什么,但是如果只是这样的屈辱就可以保住她爸爸的呼吸机的话,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从她身边走过的来上班的人也逐渐增多,前台小姐也终于失了和她继续周旋的耐心,把她晾在一边干别的事情去了。
梁墨城没有出现,一直到九点多的时候,才从旁白的侧门走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穿着当绿色的工作服,仿佛是在朝她走过来。
上班的人潮渐渐褪去,偌大的前台旁便又之剩下了何笑一个人。那个女人走起路来很快,三两步的功夫,就已经站到了何笑的面前,“你就是何笑?”
“……是!”她说话的声音很大,何笑有些不能适应,只觉她的耳膜都被震的嗡嗡作响。
听到了肯定的答复后,那女的又从上到下把她看了一遍,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眉头一直皱着,似乎有些不满意。
“这么瘦,能有力气干活吗?”手臂被举起来,像是要鉴定什么似的,举到一半的时候又被重重的放了下来。
何笑吃痛的“唔”了一声,那女的却只当没听到,质疑的斜了她一眼,就重新快步的朝刚来的那道侧门都了过去。何笑自然也只能跟着她,穿过了几道小门,一直到走到一扇有些斑驳的木门前才停了下来。
女人当先走了进去,何笑跟在她后面,左右粗略看了好几眼都不能确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不过再抬头的时候终于在门侧的一块牌子上找到了一行数着的小字:“保洁部”。
虽然在来之前何笑已经设想过了各种各样不顺利的情景,但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带她来的那个女人显然是一个耐心不佳的,只是稍稍落后停顿几秒的时间,里头那一口带着特有乡音的普通话便已粗声粗气的传了过来。
何笑只得应着她走进了那间所谓的“保洁部”办公室。与其说称之为办公室的话或许用储物室来形容里面的景象更为恰当总共才十来个平方得空间里堆满了各种拖把扫帚之类的清洁用品,再加上中间的一张放茶水的桌子,基本就占尽了这间屋子的所有地方,何笑在里面找了一圈才勉强找到了一处可以站立的位置。
那个把何笑带进来的女人似乎算是她们这里的主管,此时她手里拿着一本本子,在给屋内其他几个领用工具的员工做登记。最后才轮到何笑,介绍的环节非常简单,就互报了一下姓名,然后就被安排到一个老员工的手下培训上岗去了。
她发到了一套拖把扫帚和一张写着临时证的工作牌,同时还被强行套上了和她们一样的蓝灰色工作服。跟在被分配跟着的徐阿姨后面,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提着拖把穿过东岩23层的办公区。
那个徐阿姨在前面在恶声恶气的提醒她跟紧点别迷了路。而她哪里知道,这里的每一处,都是何笑看着一点点建起来的。
这幢大楼一共有三十层,虽在这个年头已经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儿,但在十年前刚落成的时候,却着实可以算是当时A市的标志性建筑了。何笑依稀还记得落成那天的景象,父亲把她带过来看,脸上一整天都溢着洋洋的喜气,拉着她的手在最顶层的办公室内俯览整个A市,仿佛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羁定的握在了手中。
只是时过境迁,饶是这里的建筑和装饰风格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那个时候的雄心壮志以及说一不二的地位连带着同何建刚这个名字在今天都已经再不会复返。仿佛曾经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脚下大理石面上的一个模糊倒影,仔细去看的时候便全部都成了水中花,井中月。
何笑想的有些难过,心口泛起酸痛的感觉,可是事到如今即使再如何后悔,这也已不再是何笑可以力所能及的事情了。从大小姐变成清洁工,确实有些惊骇,然而其中的过程已经磨掉了何笑所有的希望。所以当徐阿姨告诉她自己以后的工作就是负责23楼大办公区的男女卫生间清洁的时候,她竟然也没有觉得有多么无法接受。
接过阿姨递来的刷子便撩起袖子开始干了起来,虽说这些工作被定义成了所谓的脏活,但真正干起来也不过如此。那个徐阿姨本来瞧着何笑单薄的身量爱的一直都算不上热络,这会儿看着何笑三两下就刷干净了一个隔间,动作和力道都堪称熟练,看过来的眼神也变得友善了很多。
这些同事虽也免不了会有些势利或是欺软怕硬的习性,但心眼却是称不上坏的。处了大概一个多星期,发现何笑瘦归瘦,干起活来却是一点也不含糊,也就慢慢的接受了她。
保洁这活儿累是累了点儿,却是单纯简单的。每天除了打卡其他时间基本都不会再与其他部门的人有交集。刚开始的时候何笑还会担忧梁墨城会不会心血来潮的再来找她麻烦,但过了一段时间就发现,在这栋大厦里,穿着灰蓝色工作服的清洁女工在这个单位里基本都是他人漠视的存在,连平常擦肩而过的员工都不会来多看她们一眼,更别说是呆在顶楼总裁办的那一位。
这样一想,何笑便又心安了。却没有想到,自己避开了梁墨城,却碰见了另一个人。
那天何笑本在洗脸池旁边的抽屉里整理卫生纸,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的时候一开始还以为是听错了,却不想转头看见的竟是苏澜。
因为视线的缘故,最先看见的是一双七寸高跟鞋,再往上,才看清了苏澜的样子。虽然刚从隔间里走出来,但姿态却依然是端庄优雅的。她本就生的好看,套上这一身剪裁良好的职业套装,更在原本的美丽之上添了一分精明干练的气质。而何笑,却再没了从前的那种嚣张和霸气。她则是半蹲在地上,灰头土脸的面上贴着狼狈的神色。
“何笑。”在确定了面前这个人正是何笑的之后,苏澜脸上的笑意便又泛了上来,朝前迈了一步,站在她的正前方:“真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你。”
何笑没有答,只是下意识的垂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