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手里握着的成绩单,崭新刺眼。
还是糊涂些罢。
将哀伤和喜悦都淡化成不足以可闻见的空气的味道,如同窗外渗白的天空,惨白的冬日,看不出形状的云彩。
那敢情才好,不伤人,不酸不苦。
苏以荷觉得她是不是被这日子宠得贪心了,一遍遍地告诫自己,狠骂自己——痴心妄想!!
二十三那天,小年。节庆的气息已经很浓了,苏家大院子里噼里啪啦地放着鞭炮。
全家人吃完了饭,散了开来。
苏以荷心事重重,跟在苏爸爸后面,看着前方宽阔的背影,想起男人威严的嘴角,迟疑。
“以荷,有事?”苏爸爸发现苏以荷跟进了书房门口,问道。
苏以荷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进来吧。”
以荷站在爸爸的书桌前,宽敞严肃的书房里,安静,但,有些局促,几度开口,却欲言又止。
“以荷,有什么事尽管跟爸爸说,不要怕。”苏爸爸起身弯腰,拍了拍以荷的肩膀,慈祥地道。
以荷看着那分明宠爱的眼,像是突然有了勇气,“爸...爸,我想..回小镇,看看......。”喊着还未熟悉的称呼,以荷温声地说,低下头,睫毛微颤,细细微微卷曲的刘海拂过秀气的鼻梁,低垂。
等待批准,或是,不准。
小丫头诺诺的模样说不出来的惹人疼。
苏爸爸笑了,摸摸苏以荷的头“过完年再回去好么,过几天爷爷要回来了。”
以荷抬首,望着苏爸爸炯亮的双眸,点头,说,好。心中微甜。
虽然爸爸不常在家,但却毫无疑问是一个好爸爸。
若是...若是她不曾被命运摆了一道,那么现在她心中遵从的神,也会是这个俊朗的男人。
可是究竟若是敌不过现实。
苏以荷不愿去比较两个爸爸的异同,总之都是当得好爸爸的人。
哪怕是过完年再回去,该是下一年,但是能回去,怎么都好。
以荷出来,碰见端茶送水来的苏妈妈,微笑,轻声喊了一句,“..妈.....。”
苏妈妈一身暗红色的旗袍,贵气典雅,见以荷从书房出来,愣了一下,应了一声,勉强而又生硬,那目光竟是多留一刻也不愿,擦身而过。
以荷小手紧紧地揪着衣服口袋,有一点点的苦涩,只有一点点。
书上又是骗人了,不是都说,血肉连心么。
她却感觉不到呢。想必苏妈妈,也还没有觉察到吧,可是为什么这个善良的妈妈做不到她都可以掩饰的淡定,非要这么生硬地刺着她么。
可是晚了,晚了十四年呢。
她的十四年给了小镇。
苏妈妈的十四年给了,遗忘。
可是,连平淡的掩饰都不行么。
妈妈,妈妈.......
这两个字,鲜红如血的纠缠,换不来你如看琼花的眼神。
陈阿姨说,她是两岁时被家里的保姆偷偷抱走的。
后来被那个不负责任狠心的疯婆娘扔在穷乡僻壤,算是命大,意外地被阿妈拾了回去。
苏爸爸这么多年从没有放弃找她。
或许该是她逃不掉的命运,终于打听到了,在十四年后。
可为什么.....
不是整个苏家人都未放弃找她呢?
苏以荷又钻牛角尖了。
恨自己的敏感!
摇摇头,点上自己的额头,纯真且认真地对自己道——苏以荷!说了我讨厌林黛玉的小性子,又别扭,又小心眼,又期期艾艾。哪一样怎么你都学个九成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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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这个东西,
有多强大就有多可笑;
有多强大,就有多可恨;
有多强大,就有多...可爱。
不然怎么会,六年后的今时遇见她所不期然的怀念。
只是当时,苏以荷果真没有认出,眸色深深的少年。
哪怕当时,明月不在,只有柔灯。
原来,爷爷从首都回来,除了过年还要顺带为宝贝孙子苏以封做寿。
二十八,接近年底,喜气洋洋的日子,是哥哥,苏以封,苏家小少爷十八岁的成年礼。
那个老人,穿着对针金花绣龙的大棉袄,唐装,头发依然花白,戴着黑框的老花镜,嘴角白色的胡须没有刮尽,说话时一抖一抖的,像是一只很老很老的猫咪,苏以荷大逆不道地这样比喻。
老爷爷一见苏以荷,眯了眼,呵呵地笑成了张国老,弯着身子来来来地对苏以荷招手,说是要好好看看这孩子。
没有想象中的严苛,看到以荷,慈祥的跟平常的老爷爷一般,苏以荷终于平复了忐忑的心。
苏爷爷不喜眼下酒店里的排场,按照旧时的规矩在家中摆起了宴席,二十七日那天,苏家的仆人忙翻了天,以荷跟在厨房婶婶的后头,帮着忙了起来。
彼时以荷正低着头剥掉长长的芹菜的叶子,苏以荷略带残忍地撕扯着生翠的叶子,像是听到血肉分离的微弱呻吟,小姑娘铁了心地断开,毫不同情。
叶子一分离,碧绿莹翠的茎秆立马显露了出来,看着,以荷笑。
在小镇,以荷经常帮妈妈摘菜,还未生疏真是好,不然定又会让阿妈笑了。
过完年回去,仍旧可以继续,这份熟练。
扭头见苏以珍,十四岁的小丫头,局促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边,粉粉的嘴唇蠕动。
以荷看过去,轻声笑了,有事?
小女孩趴在门边,快速地点了点头,嗯!
洗了手,以荷被苏以珍拉着去了三楼,拐进了她的小卧室,和苏以荷的对面。
以荷进屋,粉色的小窝,床头上可爱的玩偶,还有墙上偶像明星的贴画。
温暖的该是属于十四岁的孩子的。
苏以珍是个可爱非常的小公主,是从某一个清晨开始,苏以珍碰见时会怯怯地叫以荷姐姐,考试前会拿着小本子巴巴地等着以荷给她讲题,放学时,等着姐姐叫她上车,一起回家。好像恨不得好好地发掘她这个姐姐的潜力,体会当妹妹的优越。
在小镇以荷一个孩子,突然有了这么粘着依赖着的妹妹,感觉,很好。
或许就是一种疑似亲情的东西让本来陌生的关系软化温暖了,让苏以荷顿时有了冬雪初融的快意和触动,一直小心翼翼地把持着这突如其来的手足亲情。
“姐...你帮我看看,这两件新衣服,哪个衣服..好看。”苏以珍从小柜子里抱出两件冬裙,一件粉色的带着兔毛的樱花旗袍,一件是背着吊带的湖绿色韩版长裙,里面是一件白色羊毛衫,都可爱得紧。
苏以荷看了看衣服,柔声问,以珍觉得自己喜欢那张风格呢?
小丫头想也不想地就张扬了个性,“要很温柔可爱,但又不要..太做作的。”
以荷看着想了想,那这件把,指着那件韩版的裙子,说,以珍本来就很可爱,这个穿着会淑女一些,旗袍穿着,有些...嗯..不合适你。
苏以荷像是被寄托了满身的希望,神情再认真不过。
以珍长了一张粉粉的苹果脸,依稀还有些婴儿肥,但丝毫不减她的可爱。
姐姐说好看就好看,苏以珍果真把那件旗袍毫不含糊地塞了回去。
以荷微笑,姐姐说的未必都对,姐姐可是从农村来的呢。
以珍不依,姐姐是我见过最..温柔漂亮的女生,我们班里的男生都知道姐姐。
那时的高中,有点风声便起了浪头,无聊的求学日子也就那么些消遣。
苏以荷也成了传闻的出处之一了。
彼时,以荷高三,以珍初三,读得是C市最好的综合型学校。
晚上,保姆陈阿姨送来一套新衣服,藕色的碎花长裙,茸茸的里面打底的棉,暖和,漂亮。
这是太太选的,小姐穿上肯定好看,陈阿姨笑着说。
以荷接过来,羞涩地点点头,确实好看。
虽然衣柜里已经有很多漂亮的衣服,但是这件,确实好看。
温暖的棉絮像是还裹着妈妈的手温,低低淡淡地传来,一不小心,暖了谁。
女孩儿摸着很久,脸蛋儿高兴的微热,却原来自己也是在乎的呀。
那时的以荷心思单纯,怀揣着那点小小的喜悦,一夜翻腾的睡不着,只因妈妈亲自给她买了一件衣服。
后来才知晓,原来,所谓的亲情呵......反而是贫穷人家里才有的的奢侈。
☆、庆生宴
(只是那味道,总得是不一样的。小女儿家的心思,总是微妙的。)
早晨,玻璃窗上美丽的窗花,有种决然清冷的美。
正如一身藕色长裙的苏以荷,也是一朵,孤绝的奇葩。
十六岁的以荷,当真是不负幼时小荷叶的称谓的,越长大,越发的清姿绰约,古典柔美的女子,却总有那么一股由内而外的坚韧,将这尖尖小荷般的女子衬得越发迷了人眼。
跟着哥哥妹妹到门口,一辆辆的车排满了大院前的长长水泥道,平时接送以荷她们上学的司机叔叔正忙活招呼着移开车位,将车子停得整齐。
苏以荷初来时,听管家伯伯说过,苏家在C市很有势力,那时乡村里的丫头姑且只能把有势力跟一排惊堂木,鸦雀无声的州官大人相比较。
真正的有势力,苏荷愣愣地看着门前的车水马龙,今日算是见识了。
来的人,衣着鲜艳华贵,莫不都是携家带口的,打着官腔的,送的贺礼也是一箱子一箱子地搬进去的。
以荷皱了皱眉头,怎么好像有点古代当官行贿的调调来。
不过片刻,以荷漾开了眸子,要是行贿,哪敢这么光明正大,锣鼓欢迎的。苏以荷你还真能消遣自家。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一亮黑色的军车开过来,鲜艳的五角星大张旗鼓地在车顶张扬着,众人谈话间噤了声,苏爸爸见了,快速从人群走了出来,上前开了车门,很严肃地,立正!敬礼。
车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子,黑色大衣,年纪和苏爸爸差不多,只是威严的眉角和凌厉的气势,以荷觉得,表面上看去,一样的威严,只是这人比苏爸爸要冷淡得很多。
其他客人见了,有些马上走上去寒暄,以荷只听见那些人首长首长地叫着。
那些人走得近了,以荷才发现,被簇拥着的除了那个叫首长的男人,还有身边的一个二十多岁年纪的少年,英俊的眉眼,和中年男子很相像,并且,如出一辙的冷硬。
“这是...”黑衣中年人走进苏家,看到了在门前一边安静地朝着客人微笑的苏以荷,诧异地问道。
“这是小荷...当年丢了的那孩子,又寻回了。”苏爸爸看着以荷,笑着说。
以荷礼貌地对着中年人微笑,道“伯伯好。”
黑衣中年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呵呵笑“难怪...,苏老弟你可是越来越会捡现成的了,白白得了这么个俏生生的闺女。”
“呵呵,我家的这些孩子,哪个比得上首长家的二位公子哟。”苏爸爸嘴上如是说,脸上还是笑得容光焕发。
“哈哈...老弟你灌迷药的功夫还是那么了得!..儿子不省心啊,哪有闺女养着贴心。”中年人叹息地说着随着苏爸爸抬步走了进去。
黑色中山装的少年跟在父亲身后,稳重有礼,向长辈问好。路过苏以荷时丝毫没有异议地走了进去,仿佛什么事都与他无关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