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反倒没有当初自己以为的快感了。
小惠的手从门把上慢慢滑下,她盯着老爷子,说不出话来。在她的印象里,老爷子就是一个封建的皇帝,他有强大的控制欲,身边永远跟着保镖公司出品的忠诚保镖。他严厉地管束着天哥,派人监控儿子的行动,控制儿子的婚姻,包括交往的对象……这样的管制很难不引起天哥反感。
可是今天,就在刚才那一刻,小惠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纪老爷子就算有千般错万般错,可那颗为孩子的心没有错。他只是用他的方式保护孩子,虽然这方式不一定正确,却很难说他错了。天哥生性洒脱不定,需要人管着他,所以老爷子派人跟着他,带他回家。
现在想起来,那天西装男出现在小惠家楼下,就算是因为小惠和天哥的联手让他把人带回纪家的任务没完成,但接下来的日子他却并没有纠缠不休地抓人。所以纪老爷子不是真的要把天哥逼得无路可走吧。小惠又想起天哥和朋友合开的那个饮料公司,如果没有纪老爷子默认,他真的能开起来吗?
郑仁川的声音打断了小惠的思绪:“你其实不用这样的,因为就算你跪下,死的人也活不过来了。”说完他就绕过老爷子,朝小惠所在的门口走去。
老爷子依旧没有站起来,他笑了一下:“年轻人,你是打定主意让我再尝一尝十五年前的痛苦吗?然后呢,就像你说的,死者还是不能活过来。”
听了这话,郑仁川胸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如果十五年前悠然有机会接受治疗,或许现在我跟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倒是说的轻松,因为死的不是你的谁,你怎么能体会到那种错过的感觉。”
老爷子转过头来:“就算当年为我夫人治病的医生分心去给悠然治疗,你觉得她活下来的几率有多高?还有,你说我不懂,难道你忘记十五年前我的夫人也离开了吗?十五年前那天,我在夫人病床前发过誓,这辈子会好好护着我们的儿子,不让他有一点事。如果你不肯出手,那么我会另外给他找医生。世界之大,我不信找不到对错构瘤有研究的医生。”老爷子的目光很犀利,像一把剑直刺人心。
那一刻小惠却觉得他很帅,难怪会生出天哥同样帅气的儿子。她不再犹豫,快走几步,手挽住老爷子的胳膊,高声喊着:“爸,起来吧,求这种人实在是浪费感情。”
一只脚踏出门口的郑仁川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我是哪种人?”
小惠嗤笑:“你自己是怎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吗?还需要我来告诉你,你有多禽兽不如?”她一抬手阻止郑仁川即将出口的声音,她低头扯着老爷子站起来,一扯,老爷子没动,二扯……
小惠压低了声音,在老爷子耳边说:“爸,郑仁川这个人不可信,就算是你一直跪下去,他也不会同意的。与其求他,不如靠我们自己。”
老爷子一扬手,甩开了她,语气冰冷:“你果然不懂。”
他还没说完,郑仁川接口了:“纪天航患的是遗传性错构瘤,这种肿瘤一般不会癌变,但是很可惜他的妈也就是纪夫人却在十五年前肿瘤癌变,而且根据他最近的检查来看,他的状况跟他妈很像。还需要我继续解释下去吗?”
老爷子闭眼,叹了一口气。
小惠却跟被雷劈了一样,脑袋都炸裂了一样:他的意思是天哥也会跟纪妈一样癌变,然后……死?小惠不是第一次听到肿瘤、癌变这类的字眼,但唯独这次,却跟死联系在了一起。十五年前她还小,对于纪妈的离开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可现在不一样,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的男人。忽然她能理解老爷子了。任她再潇洒,任她再开朗,再无畏,她都现在都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郑仁川脸上没有笑容,他盯着一个跪一个蹲的两人,最后目光落在江小惠身上,因为想到她跟纪天航已经结婚了,他忽然勾起嘴角冷笑:“我可以动手术,但有一个条件。”
……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小惠跟老爷子的表情都很不好,老爷子自个儿撑着拐杖,脚步停在离天哥病房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他并没有看小惠一眼,却对她说:“你进去陪着他吧。”
小惠愣了一下,忽然又想明白了:大概老爷子以为我会答应郑仁川那鬼话吧,现在算是给我和天哥时间整理吗?想到这里,她觉得很可笑,但是又笑不出来,只是很想骂人,更想打人。
病房里,天哥脸色苍白,他捂着腹部冷汗直冒,腹腔里就跟什么东西在从里往外刺,疼的人受不了。而正在这时候,门口有动静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当看到是小惠进门的时候,天哥忽然伸出手,皱着眉头喊着:“老婆,快过来,让我抱抱,没你在,我……心慌得要死。”其实他是想说“疼”的,只是这么一说,小惠铁定会担心。
小惠难得没有给他白眼,她很听话地走过去,任天哥抱住,同时也伸手抱住他。她用头蹭了蹭天哥的头,忽然无厘头地来了一句:“纪天航,你听着,要是你好好配合治疗,咱俩立刻离婚!”
天哥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委屈地低吼:“老婆,你忍心说这话吗,你看我最近多听话啊。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敢往东。啊呸,不对,我绝不敢往西!”
小惠瞥了他一眼:“你这笑话真冷。”
天哥叹了一口气:“你都没笑,那果然是冷了。”这会儿他腹部还疼得要死,脑袋也跟浆糊一样,能想出这么一个笑话已经很艰难了,再让他想……真的是头疼。他索性只是咧嘴笑了笑,然后身体往外侧挪了挪,留出足够的空位。他伸手拍了拍床铺:“陪我躺一会儿。”
小惠扭头,看了一眼门口方向:“万一有人进来了怎么办?”
天哥趁机捂着嘴巴干咳了一下,在小惠转过头来之前恢复痞痞的笑容:“那有什么关系,咱俩本来就是夫妻,再说了,就是躺床上,又不做什么限制级的动作。”
只要跟天哥在一块,他总是有办法能让自己哭笑不得,小惠想,这就是天哥嘴贫加脸皮厚的好本领。想归这么想,她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躺了上去。
因为纪老爷子的关系,天哥独立病房的床还算大,两个人挤一挤就差不多了,只不过这不是家里的席梦思大床——两个人躺上面也可以尽情翻滚。小惠和天哥躺在床上,真的是两个人挤在一块的。
天哥抱着小惠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胸口,然后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就在小惠胸前。小惠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胸口痒痒的,挠得心里也好像热了起来,她有些紧张地拍着天哥的背部,低声吼道:“你老实点啊,这是在医院,不是在家里。”
但她没看到天哥这会儿已经疼得脑袋都不大清楚了,他闷闷地听见小惠在说话,然而等听清楚她话里的意思却是几分钟之后。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开始有点紧张,只能抱紧了小惠,装作没事地说:“亲爱的老婆,我先睡一会儿,你千万别走!万一我发现你偷偷溜走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听着天哥霸道的话,小惠却觉得有种甜蜜的感觉,好像她跟天哥的相处最自然的方式就是两个人吵吵闹闹,哪天要他们搞深情搞浪漫,还真会觉得不习惯。想到这里,小惠也笑了。她回抱住天哥,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起来,语气调侃:“孩子乖,睡吧,姐姐在这里陪着你。”
怀里的人咳了两声,小惠却笑了:一声姐姐就让向来嘴巴张弹簧的天哥说不出话来,只会咳嗽了。
只可惜笑着笑着,她的嘴巴就僵硬在那里了,她还在犹豫,郑仁川那男人是个神经病,他的话不应该听信的。但他又是错构瘤方面的专家,连老爷子都要求着他来给天哥动手术,他的话好像又不能不听。到底应该怎么选择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沾着暖气的房间让小惠也昏昏欲睡,她差不多闭上眼睛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妈,别走!”这么一声,惊得她赶紧睁开眼睛,却看到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躺着。她的目光在病房里扫了一圈,结果看到天哥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就在那玻璃反射下,小惠可以看出他的神情不大对劲,他的眼神原本应该是清澈中带点狡诈的笑容,因为他喜欢调戏人,可现在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好像是一滩死水,平静的可怕。
小惠赶紧跑过去,拉住天哥的手,能感觉到他的手又湿又冷。当天哥转过来的时候,眼神还有点涣散,他目光空洞地看着小惠身后,停了几秒才开口:“你醒了?”
小惠一动不敢动,她看着天哥胡乱摸索着找自己的手,看着他有些不自然地低头,看着他……忽然之间小惠有些心慌,这么明显的,她感觉到了天哥的变化。来自他身体上的变化,也许还有他心理上的……
小惠紧张地拉起天哥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然后努力笑呵呵地说:“赶紧睡觉,待会睡醒了,我给你弄好吃的来。我亲自下厨,我跟你说,我的厨艺长进真不少,你绝对会大吃一惊的……”
天哥听着,笑了,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只是他们都发现,两个人都在突然地变化着,连带着他们的相处模式都变得陌生了。
只因为……因为天哥可能看不见了,这意味着什么,小惠不敢想。
Chapter 34 打死不离婚 ...
趁着天哥还在睡觉,小惠悄悄下了床。开门出去之前,小惠又回头看了天哥一眼,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眉头紧锁的。虽然很想替他抚平皱纹,但小惠狠了狠心,还是开门出去了。
在病房门口,纪老爷子已经等候很久,他对小惠笑了一下:“你们离婚吧。”不同于之前的强硬的反对,此刻的老爷子说的甚是和善,好像是在跟小惠商量一件大家一致认同的事情。
因为郑仁川的要求就是:江小惠跟纪天航离婚,跟我在一起。
纪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我知道你爱天航,为了他好,你们离婚吧。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在一起,不是吗?”
小惠沉默了一会儿,若是在早前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反驳并且斥责纪老爷子的无知和无情,而这一次,在看到老爷子下跪之后,小惠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她只是淡淡地来了一句:“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老爷子对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其实你很好,原本把小航交到你手里我是放心的,只可惜现在他的安全最重要,你们终究是有缘无分吧。”
小惠没回话,只是礼貌地离开了。等到看不见老爷子的身影,她才吐出一口气,松开刚才一直紧咬住的牙齿:“神经病!”
对于老爷子的话,她不认同,非常不认同!那郑仁川就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就算是听过他的故事,小惠还是觉得他这样做太不厚道了,就算当年是纪老爷子做的不对,但老爷子是故意的吗?而且当年老爷子的老婆情况也很紧急,只要是个正常人,在权力的范围内都会努力挽救自己的妻子。而今天,明明他能帮天哥做手术,却还整出这么多事情来,又是让老人家下跪又是要让天哥离婚。这种报复法不只是疯狂,而且幼稚,幼稚之极!
想到这里,她打了电话给家里,问了小疯子老妈的情况,得知老妈一切都好,她也就放心了。而后,小惠郑重其事地问:“小疯子,我要你帮我查一下,在遗传性错构瘤方面比较权威的医生,现在!立刻!马上!”
小疯子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天哥……
他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身边的女人抢走了,薛姑娘呼吸有些急促:“小灰灰,已经确定了天哥的病症了吗?”
H市第一肿瘤医院的专家会诊的结果就是像郑仁川说的那样,小惠也很希望是他们弄错了,只可惜仪器不会骗人。
小惠不想说太多,就要挂电话,却听小薛在那边狂吼:“小灰灰,我师父就是这方面的权威。他老人家如果肯出面的话,手术的成功率起码会提高三成。但是……”
小惠眼中小火苗蹿得老高,她把手机紧贴在耳朵上,仔仔细细地询问:“别但是了,你师父现在在哪里?”就算是师父人在美国,小惠也一定要用Email、电话等等各种攻势让他同意过来做手术。
“师父他老人家现在就在H市,但是他不一定肯见你,因为他自从上次医疗事故之后就再没有动过手术刀了!”
小惠的火苗被泼了一盆凉水,很冷,火苗弱了些,但还没有灭,她冲着电话笑了起来:“事在人为,我总要去试试的。”
她让小薛把师父详细信息发邮件过来,最好是把师父性格癖好什么都罗列出来,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