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致参观完了犬舍匆匆回到大门附近,去找甘信,没想到在还没到达采访车的路上遇见了甄美好,那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
“他俩要是没有孩子的话,别人肯定以为是一对小年轻正在闹分手呢。”
墨兆锡在她耳边说,本来想逗逗她,结果甘擎不为所动,他又厚脸皮很有深意地嘟囔一句:“你不会是羡慕他们了吧。”
甘擎瞪他一眼,把孩子抱起来向甄美好的方向走。
甄美好和甘信的谈话似乎不欢而散,甄美好和甘擎打了个招呼,接过甘愿和甘意,便把两个孩子都带走,甘信黑着个脸,催促几句电视台的同事,车门一摔,一溜烟也扬长而去。
甘擎还是坐着墨兆锡的车回市里,望着窗外的景色没了之前来时的兴致,一路都没有说话,墨兆锡全力搭讪,换来的确实几个简单的字。
响久,甘擎幽幽道来,仿压抑已久的倾述欲顿然张开。
“其实我爸爸养过一条那样的狗,和今天的那只体格很像,不过笨笨只是一只土狗,我爸去世之后,它不吃不喝撑了快十天,也去了。有时候我在想,墨兆锡,你知道吗,我竟然在想,我是不是连做到一只狗那样忠诚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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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擎只觉身体突然平衡,猛地侧倾,咯吱吱——车子在郊外宽敞的大路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轮胎印记,停到路边,尖锐刺耳的嚎叫声闯入耳膜、穿破心扉,和停留在记忆里的声音那么的相像,甘擎攥紧衣襟,上气不接下气大喘着,心脏咚咚地狂跳,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样就死去未尝不是个好的结局,她可以在天堂里再见到父亲和笨笨,她可以彻底卸去二十多年所有的重担和压力,轻轻松松地真实而自由的存在。
墨兆锡的双手握住方向盘,深深埋头,良久,甘擎缓缓转脸看他,他才闷声却有力地吐字:“你爸爸救你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你变成现在的样子,甘擎,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牺牲间接造成你一辈子的不幸,你说,他在天堂真能安息吗?”
甘擎没再吝啬她的眼泪,几乎没有停留的,泪滴匆匆从眼睑滑落,流进她的唇角,咸而涩,就像她的前半生,她拉出一道艰难的笑:“你知道的还挺多,连我爸爸的死是我间接造成的都知道。”
墨兆锡抬起头,看着远方久久出神,像是沉浸在严肃的思考中:“我是律师,又是个盯上了你的律师,想知道这些一点不难。”
“原来我早就暴露在你的面前了。”
甘擎有些意外,但似乎也在意料之中,她之前并没有太多想要深入了解墨兆锡的欲望,但现在,她突然想问个明白:“那你什么时候盯上我的呢?”
“……从看见你的那第一眼开始吧。”墨兆锡抬了抬眉毛,转头看过来,眼里像盛了一汪水似的,脸上带着笑,“你可能不相信,从第一眼看见你,我的眼睛就真的一点都移不动了——俗称目不转睛。”
甘擎把脸上挂着的眼泪擦去,仰头靠在椅背上,突然笑起来:“不知道你信不信,我感觉得到,你那眼神真的很烦人!我当时很想把你眼珠挖出来!”这是实话,她那是还处于“‘墨兆锡’这类人勿近”的状态。
墨兆锡惊喜地凑过去:“你说真的?”
甘擎闭着眼睛,缓缓因为哭泣而涩然的嗓子,有条有理地问:“你说的是‘我感觉得到’是真的,还是‘你烦人’是真的?”
“都是。”墨兆锡其实是想问第一个的。
“都是。”甘擎飞快地回敬他。
墨兆锡被噎得哑口无言,车内陷入诡异的沉默,方才那么沉重的气氛,被他一搅变得不伦不类,甘擎想,这就是墨兆锡的能耐。
和墨兆锡同居的这段时间,她只是一味接受他的付出,他的疼爱,并不愿意往远了想,因为她并不知道这样美好甜蜜、心无芥蒂的日子能持续多久,大概一天,一周,一个月,一年……墨兆锡不就是这样一个公认的花花公子吗,一笑说过,跟过墨兆锡的女人那真是各种类型不胜枚举,不过,她们都有个共同点——夸墨兆锡技术不错……所以,她才想让他来开启自己那紧涩生硬的身体……
这样一个男人的怀抱像有一池又烫又舒服的温泉,注定只能短暂享受,不可能长此以往,不可否认,她现在真的是很贪他的存在,但不知道到底还能贪恋多久?
“墨兆锡……”她看着他米色的车顶,手指在上面画圈圈,不经意喃喃出他的名字,“墨兆锡,你到底是怎么个人呢?”
她听见他幽幽地,和她口气一样虚无缥缈地回答:“这个问题有点深奥……我是什么样的人,其实,你自己在心里早有一个定义,我再多描述恐怕也驱散不掉你对我印象了吧。”
“那倒是。”甘擎不可置否,他在酒吧里轻浮浪荡的样子太深入她心了,“可你就不为自己解释解释吗?”
墨兆锡各种滋味涌上心头,但还是保持着平和的声调:“语言的解释……有的时候显得太苍白,你看,我活生生地坐在你身边,每晚和你同床共枕,你还不能感受到吗?你不是挺会感受?”
他怎么说话变得这么气人,甘擎放下手,和他面对面,恨恨地瞪:“你知不知道,你一副好像很了解我、随便揣测我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
墨兆锡表现出他身为一名律师的沉着冷静和……绕话功夫,继续把甘擎往沟里带:“你看,我一副很了解你的样子,你会不服气,那你总是一副给我定性冠罪名的样子,我会怎么想呢?”
“你……那是因为你对我的态度暧昧不清,模模糊糊,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也……”甘擎咬了咬唇,说不下去了。
“甘擎——”
甘擎打断,其实确实如何仲所说,那样不喜欢模棱两可的东西,但她和墨兆锡的关系似乎一直在模棱两可的状态,她胸腔起伏,几乎一口气把自己的怨气都抒发出来:
“总之,你和我没有什么实质关系,你也不是我,不会明白的发生在一个七岁女孩身上的不幸是怎么足足影响了她二十年以后的生活……你以为我不懂我爸用他的生命换给了我,是为了让我开心健康地活下去?”甘擎常常吁口气,声音哽咽,努力睁眼不让自己眼泪再次掉落,“我当然知道。只是我越清楚,就越觉得现实中的我很无能为力,因为我做不到,做不到摆脱那些阴影……我辜负了他的期待……墨兆锡,所以,你根本没有资格以一个长辈的口气教训我。”
墨兆锡点点头:“是,我没有资格。”
甘擎抽了下鼻子,良久,声音降低下来说:“还有,我一直非常想反驳你的……一句话……”
墨兆锡挺直了脊背,吸口气:“你说吧,甘擎。”
甘擎斜眼看他,刚才还斤斤计较,这时候装什么什么深情大度?!
“你今天都看到了,我连猫猫狗狗都喜爱,你怎么能说我是‘爱无能’!?”
“这个……”到底是谁比较计较?!喜爱和爱情不要混为一谈啊,甘小擎。
甘擎冷冷一哼:“反正我不是你说的性冷淡,也不是爱无能。”狡黠地斜睨墨兆锡一眼,“我看你才是性无能,爱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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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兆锡忍着忍着,一直忍到他安安稳稳把车开到甘擎家的公寓楼下,正值中午,他忍到额头上都冒出大颗的汗珠。
火熄灭,两人依旧无言,甘擎咬着唇,似乎在考虑什么,坐在副驾驶里一动不动,没有下车。
墨兆锡怒气的爆发点不在于甘擎的责怪,也不在于甘擎一再对他的性格做颇多的揣测,而是她那么刻意地说他“性无能”??!!虽然“爱泛滥”他也不能苟同,但显然“性无能”更让他忍无可忍!!
奇了怪了,为什么她总拿这个说事儿,这不明摆着就是故意激怒他,就是要看他隐忍不能发作的模样,这女人到底是黑心肠还是找收拾啊?!
方才谈到有关甘有良的话题,他再禽兽也不能对她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所以他就这么憋着,憋得满脸被黑色的浓雾笼罩,双眼戾气迷蒙,额头青筋暴跳。
“对不起……”
墨兆锡把牙床蹭得直疼,胸口堵着口恶气准备放她下车的时候,甘擎忽然说话,墨兆锡眉毛一挑,看过来。
甘擎深吸口气,眼睛看向别处:“我刚才的语气可能不太好,有点口不择言,你别……别介意。”
好吧,他墨兆锡彻底要被她弄晕了,女人真是世界上最难懂的生物,你认为她遥不可及的时候,她会对你微笑和你打闹,在你身底下辗转承欢,就算她生气发火,那也是另一种亲昵,可就在你认为她唾手可得的时候,她却又把你推的八丈远,对你比对陌生人都生疏冷淡。
对不起?太客气的语气,就是这种客气把他往悬崖上又逼近一步。
“如果你是在对你说的‘性无能’表示抱歉,我觉得没必要,我是不是性无能你还不知道吗?”墨兆锡不是没耐心,而是他再不做点什么,甘擎恐怕就要跑掉了。
只是墨兆锡没想到他这么一说,甘擎更客气起来:“那……谢谢你不和我计较。”
她垂着头,脸上的神色不明,手放在车门扣里面,犹豫了一下,回头对上墨兆锡幽深的黑瞳:“我今天好像不应该麻烦你去收容中心的,我明知道你怕狗,还捉弄你……希望你把我的无理取闹一起原谅吧,还有……谢谢你之前在我妈住院的时候帮我,我得水痘的时候又照顾我……”她拧拧眉,在墨兆锡愈发阴暗的目光中吃力地继续说,“虽然我还没想到用什么方法谢你,但是……”
她在路上慢慢把和墨兆锡的过往捋清楚,她指责他没有资格干涉自己,墨兆锡立刻识相地承认,也就说明他们之间不过如此,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去正视这段关系,既然这样,还是维持之前的单纯的肉体交流比较好,多一点感情的倾注都会让她感觉自己在犯傻。
“对了,你的东西,我会还给你。”
甘擎面目表情补充的这一句,让墨兆锡实在绷不住弦了,他欺近,把她侧着的肩膀扳回来,手肘撑在车窗上,和她离的很近:“我说,你,你跟我客气个什么?我没有怪你说我性无能,我也没怪你带我去收容中心……你……”
甘擎偏了偏脸,抿抿唇,挤出俩字:“谢谢。”
“咝……”
墨兆锡气得像头发怒的公牛,两只眼睛快要凸出来,拳头使力攥着,指节发出咔咔的声音,甘擎心生恐惧,面上却不慌不忙地说:“没什么事了吧,我要上楼了。”
“你还没回答我,上什么楼!”墨兆锡的拳头越过甘擎的耳廓,砸向车窗,发出真真的震耳欲聋的巨响。
甘擎这回真惊着了,心中顿时六神无主起来。
墨兆锡让她淡定的样子逼得挫败至极,她“谢谢谢谢”个有完没完:“说啊。突然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难不成……都现在了你还想甩我?”
甘擎鼓足勇气抬眼:“墨兆锡,我和你之间不存在甩不甩,我们本来就只有床上的关系,不是吗?我说你性无能是我不对……你怎么会性无能?你都把我这个性冷淡变得越来越依赖你了,但我只是……在床上依赖你。”
墨兆锡收回手臂,胸口狠狠钝痛了一下,像有人朝他的心口砸了一榔头,身体靠到柔软的车座背上,嘴角勾起一抹凉笑:“甘小擎,你是不是真的认为我很大度?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