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假期,以她的水痘疮痂的愈合情况,应该可以出门,但她也有种不好的预感,甘信问都不问她的身体状况,竟然一开口就是要帮忙,想必是又受了什么刺激。
“怎么个帮法?”
甘信长叹,用那种“我这辈子的一世英名都栽到孩子这道坎”的遗憾语气理所当然说:“照顾孩子呗。”
“到底——”
“姐,你先别问,明天你一看见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甘信模模糊糊地在电话里又嗟叹几句,然后挂断电话,甘擎傻愣愣地看着手机,最近甘信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孩子真是一种可爱又可怕的存在啊,她将来的宝宝会是什么样子……会和现在和她在一起的这个男人有关吗?
墨兆锡伺候好她吃餐后水果,去放洗澡水,水声夹杂着磁性的嗓音从里面卫生间传出来,拉回甘擎的思绪:“甘小擎……洗鸳鸯浴啊?”
好么,墨兆锡对他的子子孙孙可就不那么关心和吝爱,每天都要自由放纵一遍才肯罢休。
甘擎一早就梳洗打扮好,一双平底短靴上面配得是牛仔裤和厚实的黑白色麋鹿毛衣,整体搭配看起来整整个降了好几个年龄层。
“啊!”墨兆锡睡的正香,听到甘擎在耳边说今天要去的地方,顿时精神,从被窝里弹起来,“不行……你去吧,我今天留在你家……或者……我好像好久没去攀岩俱乐部了,我不能顶着个头衔,什么事都不做,是吧?”
“嗯。”甘擎抱着手臂,看似一副毫不在意的态度,“好,你去你的俱乐部尽职尽责吧,我自己带着小甘意就行,我能应付得来,嗯,我顺道把他接到这里睡几晚,你知道你该怎么做的,对不对?”
墨兆锡瞪圆双眼,以大海鳖入海的姿势“咚”一声倒进床里,心中陡升一股子悲壮,甘小擎,我这辈子的英明神武全毁在你手里了。
深秋的空气寒意相当的重,却也甘冽而清新,驶向郊外的公路两旁是高耸挺拔的杨树,这个季节,满眼的金黄色连成一片,车轮碾过,带起如蝶般纷纷飞舞的落叶。
此时,甘擎正面带恶作剧的笑容坐在副驾驶上哼着歌遥望郊外的景色。
墨兆锡竭力维持正常的车速,露出一脸狰狞,瞟一眼身边故意作弄他的女人,咬咬牙:“给你惬意的——”
甘擎摊摊手:“墨兆锡,你真的可以选择另一个选项,你说你都赖我家这么久了,也该回去检查检查你的冰箱,看看什么东西过期该扔掉,什么该留下,我替你着想,是不是。”
墨兆锡握紧方向盘,嘴角挑出一抹恨恨的笑:“是是是,我谢谢你设身处地的关心,甘擎同志。”
甘擎朝他微微一颔首,一边忍笑忍到肚子痛,一边佯作风轻云淡地接受谢意:“甭谢,我们俩谁跟谁!”
墨兆锡瞟她的头顶一眼,再看向窗外,得意挂满眉梢:“是啊。你和我,都水乳.交融n多次了,哪分得出来谁是谁啊。”
两秒后,甘擎面红耳赤:“墨兆锡——”
还没到目的地,墨兆锡听见那一声声从不远处传来的犬吠,开始打怵,转着方向盘,将车驶进郊外一排厂房所在的巷子里,低骂一句:“甘信,你个孙子!”
甘擎隐约听到,眯着眼探头问:“你骂谁呢?!”
墨兆锡呲牙咧嘴:“没有,你多心了,甘女士,一会儿你看见你弟弟和他的小祖宗们,你别吓得跳到我身上就行。”
甘擎这边对墨兆锡的话还感到云里雾里,那边透过车窗就看到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甘信的身边站了两个同样身高同样衣着的小男孩?!而且,两个仿佛克隆出来的小孩正一人拉着他的一只手用力向两边拽,甘信哭丧个脸,像只要被活生生扯两半的木偶!
墨兆锡的车在宠物收容中心一停,甘擎就跳下来直直朝着甘信走去,早将一把年纪了却怕狗怕的要命的墨兆锡给忘记。
她的脚步停下,甘信把两个疯玩的孩子拉回怀里,一只手揽一个,一脸要死非死不了的无奈:“吓到你了吗?”
甘擎接受现实的速度很快,反应也算冷静,所以她只是摸了摸下巴,眼神在两个孩子之间游荡:“有点。”
“姑姑——”甘意挣开爸爸,像只小肉球似的朝甘擎飞奔过来。
甘擎弯下腰,接球,抱起来,撑在手臂上:“意意想姑姑没啊?”
“想了,意意好想姑姑啊。”甘意抱紧甘擎的脖子,童声糯糯,是个女人听了,心底都会感到莫名奇妙的柔软,唉,就是这孩子的胳膊怎么还是那么有劲。
“哪里想了啊,让姑姑看看……”甘擎点点他的脑袋壳儿,有点点他的心窝,“这儿,还是,这儿?”
甘意拍拍胸脯:“这儿!”
甘擎被个五岁不到的孩子哄把很开心,将甘意向上抱了抱,余光里,看见脚边还有一个小身影正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她,甘擎把缓缓把甘意放下来,蹲在拥有和甘意一模一样面容的孩子面前,展开亲切而宠爱的笑:“让我猜猜,嗯,你是不是叫甘愿?”
甘愿看看小兄弟,嘿嘿嘿腼腆地笑,点点头,却是不说话。
甘擎看到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并没有过于惊讶,因为甄美好和她姐姐甄美丽就是双胞胎,虽说双胞胎的出生没有基因遗传属于完全偶然,但甄美好如果生了一对双胞胎,她完全可以在不到半分钟之内就接受。只是……甘愿看上去怎么和普通孩子有些不同?
甘信走过来,叹口气沉声说:“甘愿……有些弱听。”
39
甘信之前负责的是一档冒险节目的外景部分,只要出差,近的景区大概要耗上三天五天,远的就更没个定数,主要取决于节目录制的是否顺利,甘信昨晚在电话里没说明白,甘擎以为他又要出差所以才把两个儿子交给她照顾,结果,甘擎仔细一看,离他身后不远的白色采访车附近忙碌的三五个人都穿着印有省电视台标志的黄色马甲,想必是工作人员。
“你到这里是工作的?”
甘信苦笑,耸耸肩膀,没有做答。
甘擎看了看两个孩子,站起来,在侄子面前尽力表现出身为一个姑姑的完好形象:“你之前做的不是冒险节目的吗?宠物收容中心有什么值得冒险的地方?”
甘信猜到甘擎会因为他工作的调动问长问短,瞟一眼送甘擎来的墨兆锡,甘信憋不住大笑,在登山俱乐部里叱咤风云的墨头儿现在竟然躲在车里不敢走过来一步,这画面不捕捉下来真是可惜了。
“怎么没有?”甘信抬起下颚,挑挑眉,用眼神指向墨兆锡,“不就在那呢吗?”
甘擎回头盼看的瞬间,墨兆锡迅速转过脸去,瞅瞅天、瞅瞅地、然后佯装若无其事用袖子擦擦车窗。
甘擎弯着嘴角点点头,拉长声音:“哦——对他来说,这个地方确实有些危险。”
墨兆锡在车里坐立不安,后来的后来,终是受不了这姐弟俩眼神和言语上的折磨,把车门一甩,套上厚的风衣外套,抱起其中一个孩子,英勇就义一般对甘信说:“你去忙你的吧,我保护他们!”
甘擎把甘愿从墨兆锡怀里接过来,白他一眼:“里面又没有什么怪物,用得着你保护?要保护也是先保护好你自己吧。”
墨兆锡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却把学甘意的样子抱着她脖子的甘愿逗得咯咯地笑,耳边是陌生的哑声,就一瞬间,甘擎眼底腾升出水汽。
宋莱莱在甘意出水痘的那个晚上大骂甘信的话她似乎有点理解了。
甘愿,甘意——甄美好未婚先孕,在日本年纪轻轻诞下两个孩子,其中所吃的苦遭的罪甘擎难以想象,但甄美好还是为儿子起这样名字——愿意,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甘擎很佩服甄美好对甘信的牺牲和执着了十几年的爱,这种令人身心透支的感情,她想都不曾敢想。
现在美好和甘信也许除了两个孩子再没有什么牵扯,她只能替弟弟可惜,这么美好的女孩,甘信没有抓住。
甘愿是双胞胎哥哥,比甘意内向害羞一些,身体似乎也不如弟弟强壮,在门口玩了一会儿,弄得满头大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让人心疼的紧。
甘信把孩子留给甘擎和墨兆锡,左躲右闪不肯说实话就要落跑,甘擎干脆单刀直入:“你是不是换节目做了?什么原因?‘闯三关’从一开播就是你做外景编导,怎么现在突然把你换掉?”
甘擎连珠炮似的提问把甘信炸的晕头转向。
“这是领导的决定,我也没办法。”
甘擎眯眸,双眼流露出凌厉:“是不是你犯什么大错,人家才把你弄下来?”
甘信败了:“我的姐啊,我又不是离开‘闯三关’就没有价值了,现在台里大把的节目需要人才,转个组、换个新环境没什么不好,你就别乱猜了。”听见身后几个同事大声叫他开工,甘信如被大赦,走之前,给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吻,嘱咐甘擎,“我儿子交给你和——墨头儿,我去开工,对了,转节目组真不是什么大事,你保证不会告诉我爸妈,是吧?”
甘擎无法形容的此时的心情,他有两个这么大的儿子似乎更让大伯和大伯母难以接受。
甘信的摄制组在其中一个厂房里跟踪拍摄宠物收容所所长介绍他们现在陷入的困境,以呼吁社会为收容所捐献宠物粮食或者宠物疫苗。
大门口,墨兆锡张牙舞爪地和两个小家伙疯玩,别说,他还挺有小孩缘的,甘意特别喜欢欺负他,骑在他肩膀上就差在他头上拉屎撒尿了,甘愿围着叠罗汉的墨兆锡和甘意一边拍手,一边蹦蹦跳跳,无忧无虑,脸上的笑容纯真无暇,发出的却是哑哑的让人心痛的笑声,甘擎双手拖着下巴,坐在从采访车里拿出的小椅子,在一旁看着三个大小孩玩闹,看着看着,眼睛有些湿润,鼻子酸痛,视线里模糊一片,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
墨兆锡用肩膀扛着甘意原地转圈,余光瞟见甘擎正在默默擦眼泪,把孩子放下来,指着甘擎,做个揉眼睛的手势,两个小家伙聪明的很,小跑着过去,猝不及防扑到甘擎怀里。
“姑姑你哭了吗?”甘意脏脏的小胖手伸过来擦她的脸,“妈妈说,做小男子汉要坚强。”
甘愿随即也拍了拍她的手,等甘擎看过来的时候,也给她擦眼泪,眨巴着大眼睛,口中发出两个模糊的音节,好像是“不哭”。
甘擎的眼泪似乎越涌越凶,唇边却立刻扬起笑:“姑姑错了,姑姑这就不哭了。”站起身,把折叠椅也收好,抬头看向收容所的方向,一手牵着一个,温柔地提议,“姑姑带你们进去收容里看小动物好吗?”
方才甘信离开的时候给甘愿的耳朵上戴了助听器,所以这会儿两个小家伙一起拍手,争先恐后地答应:“好!”
说着,三个人就头也不回地往目的地进发,身后满脸欣慰笑容的墨兆锡傻傻地还没反应过来,原地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的笑容彻底僵死了,什么情况?什么情况?还有比这姓甘的一家更忘恩负义的人吗?!
“喂喂,收容所里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是猫猫狗狗的吗,甘擎,孩子小,对狗毛猫毛过敏怎么办?”墨兆锡追在几人后面,十分担忧地好心劝阻。
甘擎这次没有装作没听见,回头看他一眼,又低头看看双胞胎:“你们害怕猫猫和狗狗的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