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你怎么连
个招呼也不打一下?就算他不是你爸爸,普通人,你总该问候一声吧?”陶诗序将手里的青菜
扔到洗碗槽里,抬起头来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把他当人,我把他
当仇人。”她声音并没有放低,加上中间又没有关门,外面的厅也应该听得到。许蹇墨不知道
那个男人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只觉得有些难堪,拉了一下陶诗序,“你不要这个样子,
他……”说到后面,他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陶诗序的爸爸当初做的那些事情如今想起来他
都觉得难以启齿,更何况是性格刚烈的陶诗序?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说,想了想,又才开了
口,也算是解释了,“我下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一个人站在小区门外面,他没有来过这里,
只知道我们两个人结了婚,住到了一起。他也不可能去问我妈妈……”谁也知道许蹇墨的妈妈不
会允许他来看陶诗序的,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许蹇墨只觉得喉咙发涩,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来,却还是要忍着继续往下说,“那个时候天都差不多黑了,他站在那里,瘦高瘦高的影子,背
影有些佝偻,也有些凄凉……我只是……只是有些可怜他罢了……陶陶,如果当时你在那里,你
也会觉得他可怜的……”
不用许蹇墨继续说,陶诗序只觉得自己心里又酸又麻,像是被一大片蚂蚁啃噬着一样,十分
的不痛快。她想哭,却又被她狠狠地逼了回去,强硬地别开头,继续扯着洗碗槽里的青菜,冷冷
地说道,“他要是当初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他现在也很幸福。”许蹇墨还想说什么,陶诗序却
透过光亮的烟机看到他的表情,提前打断了他,“不要说了,我要做饭,你先出去吧。”口气专
断,很显然是已经不想再跟他说这个事情。许蹇墨何其了解她,知道她既然在用这样的语气跟自
己说话,那就说明她此刻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如果不想吵架,听她的话先出去,必定没有
错。
许蹇墨看了她一会儿,她像是没感觉一样,自顾自地埋着头弄着手上的青菜,根本就没打算
搭理他。许蹇墨在她背后站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转身朝厅里走去。
他在陶父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那个男人一直坐在那里,神态和身体都显得十分的拘谨,木着
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蹇墨本身就不是话多的人,况且面对的人又是陶诗序的爸爸,对
于这个男人,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当初如果不是他,他和陶诗序不会走这么长的一段路,
但是要是不是他作担保,送自己出国,今天也不可能有他许蹇墨。可是他并不感恩,只是因为这
样的机会是牺牲掉别人的未来换来的……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胡思乱想,旁边的陶父却从自己的思维当中醒了过来,大概是因为这样的
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他也觉得有些受不了,盯着面前的茶几对许蹇墨说道,“小许,你要是还
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了。”很明显是看出许蹇墨浑身的不自在,给他一
个台阶下。可是这样的台阶却不是许蹇墨说下就下的。许蹇墨笑了笑,笑容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没
有发现的怜悯,“没事,我不太喜欢说话,你知道的。”陶诗序的爸爸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
去了没有,反正两个人又都安静了下来,都不再说话。
这样的时间实在漫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厨房门被打开了,陶诗序端着两个装着菜的磁盘
子从里面出来,看见依旧坐在沙发上的陶父,将盘子放到餐桌上,转过身来,冷笑了一声,说
道,“你怎么还没走啊?我可没买那么多的菜,还指望我留你吃饭呢。”那个男人脸上立刻变得
惨白,仿佛刚才陶诗序的话像刺刀一样,狠狠地插进他的心口。他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才艰涩地
开了口,“陶陶……你不要这样……我好歹……好歹是你爸爸……”陶诗序又是一声冷笑,立刻
反唇相讥,“我几时有爸爸的,我怎么不知道——”
“陶陶!”她话音未落就被许蹇墨的一声轻喝给打断了。他的眼睛里全是不满,被他这样一
喝,陶诗序也住了口,不再理那个男人,转过身又去了厨房。许蹇墨回过头来有些抱歉地看了陶
父一眼,他却浑然未觉一般,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之后就随着陶诗序的步子朝厨房走去。
陶诗序端着饭回过头来就看到后面站着一个人,正直直地看着她,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便
反应过来,不再看他,径自端了碗就朝外面走去。可是刚走了两步,她就被人叫住了,“陶
陶。”陶诗序不理他,依旧迈着步子朝前面走去。她爸爸像是早就猜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样,
手一伸就将她的胳臂死死地抓在手里。陶诗序手里的端着饭碗,不得已回过头去看着他,有些不
耐烦地对他说道,“你究竟有什么事?”陶父顿了顿,方才涩然地开口,“我……我就是听说你
和他结婚了……所以想过来看看……陶陶……陶陶,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没脸要求你原谅
我……”他低下头从兜里掏出一张被他捏了许久的信用卡,递到陶诗序面前,“我……你结婚爸
爸没有给你钱……这上面还有一些……不多,都是我寸下来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续
道,“你也知道许蹇墨他妈妈那个人……”说到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他自己也觉得在陶诗序面
前说这些不好,便住了口。见陶诗序两只手上都端着碗,腾不出手来拿他手里的卡,他便将那张
卡朝她衣兜里揣去。陶诗序身子轻轻一侧,避开了,闷声道,“你的钱我不要。”说得斩钉截
铁,毫无转圜的余地。那个男人又尴尬地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你是不是嫌少
了?我知道你不在意这点儿钱……可是这毕竟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就拿着吧。”
陶诗序冷笑了一声,偏着头看着他,“你的心意,我为什么要接受?你指望你害死了我妈抛
弃了我之后,我还会认你吗?你现在没有以前那么能挣钱了,将来没有人给你养老,就跑来找
我,让我负担,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啊。”她说一句,那个男人的脸上就白一分,到了最后,竟
看不出丝毫的血色来。他动了动嘴唇,用近似乎哀求的语气说道,“陶陶,你不要……不要这样
看爸爸……爸爸当初糊涂,做了对不起你们母女的事情……如今……如今我已经知道错了……我
也不指望你能够原谅我……不指望……我只想,将来你要是有了孩子……还能让他叫我一声‘外
公’,我就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陶陶,陶陶,你就……你就拿着好不好,这些年那个女人也
花了我不少钱,我能给你的也就这么多了……你不要嫌少……”他的目光,像是一个求而不得的
孩子,充满了哀怜。到底是血浓于水的感情,陶诗序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偏过头不让他看见
自己动容的表情,口里却还是十分的强硬,“你的钱我不会要的,我的孩子,你也别想看见。”
她说完便端着碗朝饭厅走去,将碗放到桌子上,就坐下来,拿着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她果真只做了两个人的饭,舀也只舀了两碗。许蹇墨看了一下,走过去对站在厨房门口的陶
父说道,“你去吃饭吧,她说的话,不要往心里去。”陶诗序的爸爸笑了笑,笑容里有着掩不去
的黯然,“算了,你们吃吧,我回去了。”许蹇墨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让他走了,还要挽留,可是
他去意坚决,他也知道自己说不动他,便作罢了,只是跟着他一起,将他送出了小区门口。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离开,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陶诗序一直含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
潸然而下。
都说是血浓于水,他们是亲生父女,一脉相承。她也曾是他的掌中宝心头肉,含在嘴里怕化
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周全细致,要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给她。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只要一
想起他,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他撕碎,恨不得他从此坠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他已经是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难道真的要将屠刀伸向他吗?可是只要想起死不瞑目的母亲,刚才
才对这个男人升起的那一丝怜悯立刻就变得无影无踪了。他该死,他不该死谁该死?谁会像他那
么混账?出轨生下私生子不说,还让小三找上门来逼死自己的发妻逼走自己的女儿,他今天过着
这样的日子,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都是他自己造的孽,怨不得他人,也怨不得自己不认
他……
背后传来一声关门声,陶诗序一惊,知道是许蹇墨回来了,她这个样子是不愿意让人看见
的,哪怕那个人是许蹇墨也不例外。她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将泪水一并拭去,将头埋进碗
里,看也不看他一眼。许蹇墨走到饭桌前,看了一眼陶诗序碗里并没有怎么动过的饭,心下已经
明了,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端起那碗一早就被放在那里的饭正要吃,陶诗序却突然想起来,抬起
头来,也不看他,跟他说道,“饭冷了没有?冷了我去给你换热的。”说着就要伸手去接他的
碗。许蹇墨拿着碗的手一举,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说道,“不用了,还是热的呢,没事。”陶
诗序听了他的话,将手放下,又拿起筷子,低头吃起饭来。
许蹇墨端着饭却不吃,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还是对她说道,“陶陶,你今天这么对你
爸爸,有些过分了。”陶诗序不理他,依旧自顾自地吃着饭,许蹇墨也没指望她能够理会自己,
却还是续道,“就算他又再多的不对,他总归是你爸爸……”许蹇墨看了一眼面前的饭菜,有些
为难地续道,“我也不是让你去原谅他,他曾经做下那样的事情,你恨他也是理所当然……只
是……只是,我不想你将来后悔。”最后一句他说得很轻,轻得近似于低喃,倒不像是在劝解。
陶诗序捧着碗的手一顿,她低下头,索性将碗和筷子放下,看着面前,缓缓说道,“我知道。我
知道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正是因为知道他是,所以才觉得他不可原谅。我曾经对他有多少的敬
爱,如今对他就有多少的鄙夷和恨。蹇墨,就算我如今认他,你觉得我们父女之间还可能回到当
初那样吗?他犯下的罪孽简直天理不容,我不想原谅他,也不能原谅。”陶诗序顿了顿,复又说
道,“至于后悔,但凡是我做过的事情,就算是错的,我也不会后悔。”她说得斩钉截铁,不容
置喙,许蹇墨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陶诗序顿了半晌,抬起头来看着许蹇墨,像是聊天一样对他说道,“前些天,你爸爸曾经来
找过我。”见许蹇墨眉目微动,陶诗序又续道,“我回来没有跟你说,是怕你介意。”她偏了偏
头,避开他的目光,“他让我来劝劝你,劝你还是回许家,不要在外面,他说他想补偿你,也想
让你有更好的发展。”陶诗序顿了顿又说道,“他还说,他已经知道了你妈妈做下的那些事情,
要是你回去了,他是一定不会这样对你的,也不会……也不会这样对我。”
许蹇墨的爸爸是来找过她,还给她带来了最后那部分证据,她如今证据在手,只等一个合适
的机会将许蹇墨的妈妈告上去,来偿还她这些年来的所受的苦楚和那滔天大仇。
许蹇墨端着饭碗没有说话,陶诗序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