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蹇墨不是那些藏在暗处的对手派过来到夏暮回身边做卧底的了。没有办法,人在其位,思虑的东西必然就多了许多。
他想了想,终于还是拿起放在手边的电话,拨通了过去,听到那边接通了,才淡淡地说道,“叫暮回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就去看看子琪吧。”说完也不等那边的人是什么反应,便挂了电话。
他这个电话打出去的下午,齐氏的总裁办公室大门就被人一脚给猛地踹开了。齐子皓像是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一般,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倒是站在夏暮回身后的秘书有些尴尬又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齐子皓,张开嘴想要分辩,却只叫了一声“齐总”,就被齐子皓一个淡淡的眼风扫过去,吓得立刻噤了声。齐子皓淡淡地看了他的秘书一眼,吩咐道,“你先出去忙你的吧,这里不用你管了。”
夏暮回一向无法无天,也只有到了他面前才稍微收敛一点儿,有的时候连他的话都不会听,更何况只是一个秘书。那秘书得令,忙不迭地点点头,像是后面有谁在追她一样,飞快地离开了。
夏暮回神色不豫地看了一眼那个恨不得脚底下长了风火轮的秘书,十分不爽地走进来,目光阴沉地看着齐子皓。他和齐子皓从小一起长大,齐子皓这个人的心思那么重,夏暮回的性子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早就知道他的这番怒气从何而来,但夏暮回不开口,齐子皓便也不主动问,反正以夏暮回的性格,一定沉不住气,会主动开口问他的。
夏暮回目光阴沉地盯了他一会儿,才走过去坐到了他办公室里的那张真皮沙发上,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要让我去?”
齐子皓的瞳孔不易察觉地一缩,随即便恢复了正常,连声音都平稳得听不出一丝的波动,“你不是早就惦记着她吗?去看看也好。你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去看过呢。”
夏暮回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讥诮的笑容,毫不留情地讥讽道,“怎么?你自己造下的孽,你自己不敢去面对她,却让我去。”他“腾”地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目光锐利得让人根本就把他和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联系不起来,只听他阴沉地问道,“齐子皓,你究竟把我们当什么?”
齐子皓一直敲击着键盘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夏暮回,对面少年因为生气的原因,白皙的双颊变得通红,他别开头,拿起放在手边的烟盒,从里面抽了一支出来,含在嘴里,给自己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草的气味瞬间弥漫了他的整个口腔。他皱了一下眉,方才淡淡开口,“你们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我的弟弟妹妹。”他抬起头来看向夏暮回,“怎么,你不知道?”
被他这样一说,夏暮回本就汹涌的怒气变得更加高涨起来,他不怒反笑,盯着齐子皓说道,“你让齐子琪那个笨蛋代替你的未婚妻唐宁去坐牢,却又觉得对不起她,想要去见她,自己又不敢面对,干脆叫我去,齐子皓,你就是这么利用你的弟弟妹妹——”
“住口!”齐子皓随手抓起放在桌子上的文件朝夏暮回扔过去,他坐在椅子上面,怒声说道,“你要是不愿意拿我当哥哥,从今以后大可以不叫我这声‘大哥’——”
他尚未说完,就被另外的一个声音打断了,“这是在干什么?”屋里的两个人都被来人将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那人弯下腰来将齐子皓扔在地上的文件捡起来,放到他的办公桌上。
齐子皓也自觉失言,却又不愿意放□段来跟夏暮回求和,便朝他们两个人摆了摆手,说道,“逸晓,你们先出去吧,我这里还有事情。”他说完就果真拿起放在桌上的文件低头看起来,再也不管屋里的另外两个人。
齐子皓都已经把台阶递到了夏暮回面前,若是再纠缠下去,反倒显得他不明事理了。可是他又不愿意就这么离开,正好于逸晓走过来,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将他半推半带地从齐子皓的办公室里带了出去。
站在从顶楼下来的电梯里,电梯里的镜子清晰地映出他们两个的面孔,两人都是无话,就这么一直到了底楼,于逸晓方才说道,“现在终于可以开口了吧?”
夏暮回却丝毫不领他的情,冷哼一声,哼哼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大哥是一路的。”
他这话让于逸晓不觉失笑,他伸出手来搭住夏暮回的肩膀,笑道,“你还能叫他声‘大哥’,说明还承认我们之间的兄弟情分,既然是兄弟,那你跟我也是一路的。”
夏暮回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别扭地把头转过去,说道,“我知道,其实你早就在外面等着了,一直等到我们吵到都没台阶下的时候才进来。”他又看了一眼于逸晓,续道,“大哥领你的情,我却不领。他让你来告诉我去看齐子琪那个笨蛋,自己却又不说,分明就是觉得难以开口,让你来撞我的枪口,让我们两个人吵,他自己独善其身。我才没那么笨,要找也要找他。要不是他,这一切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身边笑得温文的男子,说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知道我和大哥要吵起来,却也要等到我们两个闹僵了的时候才进来。什么都被你们给算计去了,你们以为别人是笨蛋,却不知道,往往机关算尽的人最后都是把自己给算计了进去。”
于逸晓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一起坐进车里,说道,“那我还能怎么办?明明知道你在气头上,之前肯定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老大又是那样的性子,要不等你们两个都把火给发出来,往后兄弟之间有了什么隔阂,那就得不尝试了。我要是不在那个时候进去,给你们两个一个台阶下,恐怕以你们的性格,这十几年的兄弟感情当真就要作废了。”
夏暮回的语气终于平复了一些,却依然咬住了不松口,“我本来就没有说错。他为什么要让齐子琪去代替唐宁坐牢?她唐宁是唐家大小姐,齐子琪难道就什么都不是吗?凭什么他把他自己心上的人看得那样重,又凭什么那么轻贱别人?就算他要那样做,齐子琪明明是为了他才去坐的牢,可是现在倒好,他连人都不去看一眼,竟让我去。”他低下头来,声音中有些抑郁,“要是我去的话有用,那个笨蛋也不用去坐牢了。”
于逸晓淡淡一笑,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大哥没有去看过她?”见夏暮回回过头来看自己,于逸晓笑了笑,解释道,“她生日那天大哥去了,平常的时候,我也去看过她。”说着于逸晓叹了一口气,再续道,“她是齐子琪,是生命力旺盛到所有人都要靠边儿站的齐子琪,她在那里面生活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又说道,“其实你也知道,那边追得太紧,她的身份在齐家又太特殊了,让她进牢里去,其实也不失为一个保护她的方法。”
他刚刚说完,就被夏暮回打断了,“要保护她?那他为什么不把他的心上人唐宁也送到监狱里?”话虽然依然强硬,语气却松动了许多。
于逸晓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啊。口口声声都是齐子琪......她要是不愿意,大哥会那么做吗?你觉得她苦,她却未必觉得有多苦。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旁人也未必懂得。”他说着转过头来看向夏暮回,“倒是你,因为这件事情生了大哥这么久的气,还跑到了国外,难道到了现在,你都还想跟他置气吗?”
夏暮回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将脸偏了过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一丝难懂的情绪划过,让人看不懂。
他到底是没有去见齐子琪,只是因为他知道,齐子琪要等的那个人不是他。与其让她失望,他还不如隐藏住自己心中的刻骨思念,让她好过一些。谁说少年不识情爱,他若是真的不识,又怎会情愿从自己心里剜掉那么一坨肉,也不愿意让她伤心半点儿?
夏暮回身体底子好,加上本身伤得又不是很重,没有过多少时间就好了。他出身富贵之家,家里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从小就养得金贵,为了避免家里母亲的担心,他受伤的事情都被隐瞒了下来。除了几个亲近的人之外,再没有几个人知道。
到底是被宠坏了的孩子,虽然夏暮回和许蹇墨年纪差不多大,但是很明显,夏暮回比许蹇墨要幼稚许多,他的生活圈子虽然也不乏许蹇墨这样的人:清冷,优秀,骄傲,疏离,但却从来没有哪一个人可以像他这样,身上带着一丝丝不易捕捉的忧伤和沉郁。这样的气质,放在天之骄子许蹇墨身上,总有那么一丝的不和谐,偏偏他又能够将这一丝不和谐融合得很好,一种奇异的矛盾感在他的身上蔓延开来,却又让人不觉得突兀,反倒想要愈加地亲近他,想要去挖掘掩藏在这一种矛盾下面的原因,那究竟应该是怎样的。
夏暮回这个人,说白了脸皮有点儿厚,许蹇墨从一开始就知道,像他这样出身的人,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他本来打算那天过后就再也不和夏暮回联系了,哪里知道,他不去联系别人,可是别人却可以时常来找他啊。他表现得越是清冷不易让人接近,夏暮回就越是想要接近他,越是死皮赖脸地缠着他。
最开始的时候,夏暮回来找他,他还要顾及着这个人的颜面,对他敷衍了事,可是哪里知道,这个人完全就不懂颜面是什么东西。等到许蹇墨明白过来跟他不能讲情面的时候,他已经坐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上,和他一起飞往美国了。
从那天陶诗序的生日过后,她和姜可晨便又回到了吵架之前的那种交往方式。好像那一次的争吵完全不存在一般,姜可晨的脸上依然是那样阳光四射的笑容,耀眼到仿佛可以融化千年的寒波。
陶诗序想要拒绝他的亲近,但却又本能地想要接近他。一个身处寒冷之地太久的人,在面对温暖的时候,总是想要靠近,想要将那仅有的一点儿温暖纳入自己的怀中,温暖那个早已经冰凉的心。
纵然陶诗序没有开口,但是她也知道,无论她如何说,眼下的姜可晨也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他看似腼腆害羞,实则极有主见,心里拿定了主意,根本就不会再听旁人的话,哪怕那个旁人是她也是一样。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平静而又缓慢地一路向前,大概是因为知道陶诗序不是个好惹的,加上没有了背后那个撑腰的,王红便也不再为难她,倒是时常去为难白萱。姜可晨时常来看她,在监狱里呆久了,习惯成了自然,便也觉得没有时间没有那么难过了。倒是齐子琪,虽然她还算得上是齐家的大小姐,但是自从那一次齐子皓来看过她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倒是时常有个中年男人过来看她,看起来跟她很熟的样子,对她又似长辈又似下属,应当是齐家的下属。
时间快得很,陶诗序感觉好像没有过到多久就到了白萱出狱的日子。她也是个苦命的人,从小没了爸爸,妈妈又在她很小的时候跟别人跑了,家里就只有一个大伯和大婶,对她也不好,时常打骂,才造成了她后来胆小懦弱的性格。眼见着她年岁渐长,长得也越来越漂亮,她大伯对她留了心,那一天本想对她用强,哪里知道白萱在挣扎中将他给误伤了,她大婶和堂哥非要让她给她大伯偿命,她当时刚刚满了十六岁,加上又只是因为防卫才误杀了,也只判了十八个月。
她比陶诗序进来得要早几个月,过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眼下这几日便是她出狱的日子了。
因为性格懦弱胆小的原因,在监狱里,除了陶诗序之外便再也没有朋友了。齐子琪这个人对万事都是不关心的,更加不会对她留心,在她看来,白萱之所以会这么可怜,也不过是因为她性格使然罢了。齐子琪能够做到无动于衷,可是陶诗序却不能。
她的生命当中才刚刚经历了那么巨大的疼痛,虽然努力地想要做出一副冰冷的样子,可是看到白萱却总是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平日里对白萱也多有照顾。她对白萱好,白萱心里也自然依赖她。她比白萱大了两岁,又是独生子女,平常交往的同学大都也和她一样,所以心里对白萱还多了几分姐妹的感情,经常把她看成自己的妹妹。
如今白萱就快要出狱了,她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总是羡慕的,只是这些日子来已经习惯了将所有的感情都化成淡然,什么表现出来都是淡淡的,纵然也为她高兴,却终究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倒是白萱对她十分的不舍,后来这几次,每一次和她单独相处,她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是等到陶诗序真要去问的时候,她又什么都不说了。
她有难言之隐,不方便讲,陶诗序便也不再多问了。终于等到了她要离开的那一日,白萱头天晚上就把东西给收拾好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被狱警给带了出去,陶诗序和齐子琪一起去送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陶诗序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一天白萱的眼睛里,多了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