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去了,唐筱米无意中看见他们的离婚协议,他们搬离西单,搬离那座他们纠结多年爱恨多年的别墅,那个家,留下的只有唐筱米。
杨爱华将脸埋在唐剑的手心里,喃喃道:“爸,爸,对不起。”
若不是她的傲气她的年轻,这个家原本可以很和睦,筱米也不会一个人跑去H市一待就是六年,她的女儿跟那个男人一样,什么都隐藏在心里,只是很多年以后她才发现,唐国庆于她不是不爱,只是那时候,她的眼睛为何看不见他的心?
幡然醒悟时,女儿已经疏远,丈夫已经远离,曾经的那个家早已分崩离析。面前这个老人何曾责怪过她本分?他替自己将女儿养大成人,他替他的儿子跟自己道歉:爱华啊,我们国庆负了你。
如何教她不悔?如何让她不恨,恨自己曾经的无知。
第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12
这两天唐筱米一直觉得心神不宁的,好像一下子变得脆弱起来,鼻子酸酸的总想哭。只有抱着傅瑞阳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一点平和,心里的不安一直在扩大,坐立难安,隐隐的有些害怕,可是这一切的情绪找不着来源,寻不到出口,烦躁到极点时,唐筱米便会莫名的发火。
每到这时,傅瑞阳从不动怒,只是静静的拥着她,心里只有比她更不安,头一天N市传来消息,唐剑去世了。他不敢在这个当口带她回去,等等,再等等,他这样告诉自己。
“瑞阳,我们还要在巴厘岛待多久啊?”唐筱米窝在他怀里,显得有些慵懒。
“我们两个永远在这里,不好吗?”傅瑞阳的下颌低在她的耳窝旁,轻声道。
“当然好了。”唐筱米脱口而出,这样的日子她太喜欢了,如果年老时,白发苍苍,他们还能这样相互依偎,该是多幸福?
“可是。你不用做事吗?”他的工作一向很多,他们来巴厘岛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他们看不到电视,也没有上网,他要怎么照应公司里的事情。
“没关系,那些都不重要。”傅瑞阳淡淡道,真的不重要,现在若是再给他机会选择,唐国庆的条件他不会应下来,他是那样的想将她绑在自己身边,不带任何附加条件。
傅瑞阳决定带唐筱米出去走走,窝在酒店别墅里七想八想,她还没崩溃,他先要纠结死了。所谓出去走走,也是去邻近的印尼当地居民的农庄,这里有最纯正的印尼农家自酿酒,有正宗的印尼菜,还有巴厘岛的特色水果,甚至可以看到印尼少女的肚皮舞。
这里的环境没有被污染,天是湛蓝的,云朵是洁白的,微风中夹杂着花朵的芬芳,看着这一切,唐筱米果然心情舒畅了许多,管它那么多呢,现在,她还有什么奢求的?偏过头看着傅瑞阳的侧脸,嘴角渐渐弯起。
傅瑞阳揉揉唐筱米的碎发:“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个东西。”说完狡黠一笑。
唐筱米点点头,看着傅瑞阳跟一个印尼当地人比划着走远,这才细细打量这座农庄,路两边还有很多小店,卖者沙滩服还有各种小物件,还有一些当地纯手工制作的工艺品。附近有很多高大的棕榈树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树,倒是遮去不少阳光。
有些好奇的走到一个路边小店,这些个小物件实在可爱,若不是店家还在一边麻利的动着手指,编制一些类似藤制品的东西,她真不敢相信,这些都是人工制作。
店里有个小的电视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胡乱的摁着遥控器,唐筱米抬头瞥了电视一眼,低头继续看着柜台上的手工品,手突然顿了一下,脑子里闪过刚刚电视里出现的画面,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整个人呆滞在那里。
傅瑞阳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唐筱米呆站在那里,走过去轻声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唐筱米缓缓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傅瑞阳,突然扭头大声道:“Excuse-me!”
不顾店主还有那个小男孩的惊讶,唐筱米冲过去一把抓过遥控器,迅速的往回调,CCTV4的男主持正用他浑厚的男中音加上流利的英语介绍某国内有着赫赫战功的中将生平事迹,而屏幕左上方的那个老人,唐筱米再熟悉不过。
那人,不是自己的爷爷吗?生平事迹?什么生平事迹?手中的遥控器哐啷一声落地,唐筱米无助的转身看着傅瑞阳,目光有些呆滞。
傅瑞阳千算万算没想到这里的农庄装了数字电视,可以收到CCTV4频道,更想不到,他稍稍走开这一会儿,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看着唐筱米两眼无神的样子,他的心蓦地揪成一团,他的筱米只会弯着眼睛俏皮的冲他笑,他的筱米只会嘟着嘴巴不满的翻白眼,他的筱米只会揪着鼻尖眼圈红红委屈的看着自己。
他的筱米,何时会这样死气沉沉,了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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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13
唐筱米眼里含着泪花,愣是没掉下来,木然的看着傅瑞阳:“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声音幽幽的,听上去竟是有些空洞。
傅瑞阳用手抓着唐筱米的肩膀,她的眼神里似乎没有聚焦:“筱米,筱米……”急切的呼唤着,一把将面前的人搂到怀里,这样子的唐筱米带给他太多恐慌,密密麻麻的一层一层将他淹没。
“刚才你去哪儿了,瑞阳?”唐筱米扯出一抹微笑,有些惨然:“我等了你很久。”
电视机里开始播放国家领导人凭吊唐剑的画面,男中音还在用流利的英文报道着,阳光透过树叶一层一层落下点点光晕,唐筱米的声音带着颤抖:“瑞阳,我等你了很久,你怎么不早点儿回来呢?”
唐筱米的每一句话都显得很微弱,可是却重重的敲在傅瑞阳的心上,手上加重了力道,紧紧的搂着她,嘴唇抖了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不早点儿回来呢?”唐筱米喃喃道,双眼无神的睁着,头倚在他的胸前,这是梦吗?为什么梦里也能有如此真实的痛彻心扉?
傅瑞阳扶着唐筱米的肩膀,对上她的眼睛:“筱米我们回去,还能见爷爷一面。”
“你刚刚去哪儿了?”像是没听见傅瑞阳的话,唐筱米机械的问道。
再也看不下去,这样子的唐筱米让傅瑞阳不知该如何,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面拽:“我们回去。”
唐筱米也不知这会儿哪来的那么大劲儿,愣是死死的抓住小店的门把手,没让傅瑞阳拽得动她,手上却是因为大力红成一片。
傅瑞阳心疼的忙减小了力道,仍然没有松手,却也不知拿这样的唐筱米该如何,除了刚开始时眼中有些泪花,竟是没有流一滴眼泪,看似的沉默让他觉得忐忑不安。
两人僵持着,谁都不吭声,唐筱米一直保持着僵硬木然的表情,傅瑞阳暗叹一声,终是看不下去,索性拦腰将她抱起,大步的朝农庄外面走去,这次他是真的怕了,若是唐筱米能放声哭出来,或是拿他撒气泄愤,他也会好受点,可现在这样,傅瑞阳觉得唐筱米还没崩溃,他自己先失心疯了。
N市某殡仪馆,唐剑身着军装躺在中央,大厅里满是画圈,下面的署名无不是众人耳熟能详的名字,而水晶棺旁按顺序站着张云、唐国庆、唐建军、杨爱华、方芸、张英瑞,一一给来宾答礼。
张英瑞瞥一眼杨爱华,明明她才是现在的唐家大媳妇,凭什么那个女人要站在主位?恨恨的瞪了一眼张云,若不是她偏心,说什么杨爱华算是老爷子的半个女儿。本来,这种场合是交际的好机会,一旁照相机咔嚓咔嚓不停的闪烁着,若是陈雪能站在唐剑的孙女的席位上就好了。
想到这里,对张云的埋怨又多了一层,老爷子都死了,唐筱米那丫头也不在,若是杨爱华算是老爷子的半个女儿,陈雪怎么也能算老爷子半个孙女吧?可是老太太说什么不能乱了规矩,唐家的孙女只有唐筱米一人。
微微欠身与来宾握手,张英瑞觉得有些乏了,她对这个老头子又恨又怕,本就没什么感情,这丧礼上偏偏来的都是极有身份的人,否则,她才不想来凑这个热闹。张英瑞心里打着小九九,老头子死了,她总该可以给自己女儿谋点后路吧?
第九章 被遗忘的时光 1
傅瑞阳侧身看着唐筱米,他们现在在回程的飞机上,从农庄回来后,唐筱米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抱她,她便由着他抱,他亲吻她,她便由着他的口齿流连。
就像现在,她半倚在后座上,眼睛闭着,轻轻颤抖的睫毛告诉傅瑞阳,她并没有睡着。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傅瑞阳无从得知她在想什么,这样子的唐筱米像一只绷紧了全身刺的刺猬,也像只缩回壳里的蜗牛。
无力的挫败感,汹涌袭来的恐慌,傅瑞阳只能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仿佛只要一松开,唐筱米就会消失了一般。
下了飞机,两人沉默的走过机场大厅,唐筱米突然停住脚步:“我渴了。”眼睛看向一边的机场超市。
傅瑞阳心中一喜,终于开口说话了,知道渴了,那就是好了一半了,话音里都透着兴奋:“喝什么?你在这里等我。”
唐筱米扯扯嘴角:“水就好,加热。”
激动的拉过唐筱米,猛亲了一下脸颊,傅瑞阳这才快步走去超市,付了钱,让服务员加热,拿着瓶子走出来,可是哪里还有唐筱米的身影?
瓶子哐啷一声落地,人来人往中,发出的声音并没有多响亮,可这声音却砸的傅瑞阳的耳朵一阵轰鸣。有那么一瞬间,傅瑞阳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无力去想唐筱米的消失意味着什么,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很久之后才惊醒过来,飞奔出去,她一定是去见唐剑了。
唐筱米真的不见了,傅瑞阳找不到她,唐剑的灵堂上没有看见她,杨家三兄弟也没有找到她,西单、大院,甚至何月如、赵薇他们都问过了,好好一个人,偌大的N市,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唐剑被葬在了雨花台烈士陵园,陵园外面停了很多车,众人都是黑色或深色衣服佩戴小白花,这一天有些阴沉沉的,五月底了,开始有些热气。
杨爱华一脸担忧:“瑞阳,还找不到筱米吗?”
傅瑞阳轻轻摇头,这两天一直寻不到筱米,几乎没合过眼,唐筱米,就算你要逃避,就算你恨我,就算你心里有再多难过,你也绝不要在我眼前消失。
“今天入土丧礼,既然回来了,肯定会来的。”张云盯着墓碑淡淡道。
众人不再吭声,张英瑞目光里闪过一丝不屑,那个丫头不回来正好,最好永远别回来,唐家家大业大,总不至于便宜别人吧?就算轮着来也该到轮到陈雪了。目光瞥见一团白色,心里一惊,那个丫头来了?
是的,消失了两天,唐筱米出现了,白色的连衣裙,平底帆布鞋,看上去有些旧,怀里抱着一个透明的储物箱,一步一步,缓缓的朝着墓碑的方向走来。
张云一眼看出,这身衣服是刚上大学时,唐剑带着唐筱米出去玩的时候给她买的,这么多年,想不到还在。自己的孙女一脸平静的走过来,看上去那么单薄,唐剑去世后,一直将自己克制的很好的张云,这会儿竟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傅瑞阳盯着唐筱米,她好像又瘦了些,尽管化着淡妆,仍然掩不住浓浓的眼袋还有眼底那丝疲惫,皮肤有些苍白,看不到一点血色,头发好像也更短了些。
陵园里很安静,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盯着唐筱米,唐家长女,自元宵订婚宴后再次出现在了大众面前。
将储物箱放下,唐筱米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眼睛一眨不眨,轻轻跪下,众人皆惊。
第九章 被遗忘的时光 2
唐筱米端跪在墓碑面前,上身挺直,头上顶,下颌微微收敛,从大大的透明储物箱中拿出一套茶具,一一摆好。眼尖的人发现唐筱米拿出的赫然是上好的太平猴魁,茶叶细嫩。
只见唐筱米右手提壶靠近茶杯口注水,再提腕使开水壶提升,接着仍压腕将开水壶靠近茶杯口继续注水。如此反复三次,六只品茗杯便冒着热气,茶香四溢。
接着,唐筱米两手着地,拜头至地,停留一段时间,缓缓起身,一只手抓住杯耳,另一只手托住杯底,将其中一杯茶撒落在地。
第二拜。
第三拜。
在场年长的人暗暗点头,唐剑有个好孙女,古代行礼有“九拜”,唐筱米行的正是其中的稽首之礼,是